游霧 第2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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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風物微微一笑道:“信宿,你又是以什么立場來指責我呢,所謂的規則與法律也不過是手中掌握著權利的少數人制定的,刻在骨子里的服從性讓多數人自覺遵從而已,難道不認同就是錯誤的嗎?” “……那不是少數人隨心所欲定制的規則,”信宿幾不可聞道,“是在千年歷史中約定俗成流傳下來的社會習慣、生而為人的道德與良知用紙面文字的方式展現出來的基本要求……那些在你手里痛不欲生的受害者,他們難道都活該受苦嗎。” 周風物忍俊不禁,像是覺得他的想法善良且天真,道:“人類之間也是存在食物鏈的,整個社會不過是一個復雜的叢林,強者剝削弱者,弱者剝削更弱者。弱rou強食、成王敗寇,我有能力去做一件事便去做了,沒有什么不對。” 信宿冷冷道:“所以這就是人與牲畜的區別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信宿閉上了眼睛,沒有再跟他說一句話。 腦海里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覺,輸液袋里大概是有鎮定劑一類的東西,讓他不至于找到機會逃跑,但信宿的感覺不強烈,非常輕微,他對這些東西有很強的耐藥性。 周風物既然給他注射這種東西,說明他一時半會恐怕不會有什么行動,信宿不擔心他自己,他只是擔心張同濟的身體吃不消這樣的折騰,還有載川…… 信宿無聲地輸出一口氣。 很快,周風物去而復返,輪椅滾輪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周風物對他道:“林載川來了。” “你應該不意外吧,在你孤身過來的時候,跟他有過聯系吧?” 信宿面沉如水沒吭聲,這時他已經在床上坐了起來,長時間的平躺姿勢讓他的后額感到一定的壓迫感,非常不適,他的后背輕輕抵在墻上,像一片輕薄的葉子。 周風物也不介意他的沉默,彎了下唇繼續道,“你說的不錯,剛才的那個游戲對你來說確實有些無聊,但如果換一個人來玩呢?” “你為了張同濟可以連自己的生命都不顧,但林載川呢?他對你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父親有這么情深義重嗎?” 周風物的聲音一字一字在信宿耳邊響起,滲透著令人顫栗的寒意,仿佛毒蛇冰冷的信子在耳邊吐息。 “如果剛剛的局面,讓林載川來做這道選擇題,你和張同濟之間,你覺得他會選擇讓誰活下去?” 信宿心臟一顫,倏然抬起眼盯著他。 周風物語氣不溫不火道:“既然你不喜歡這個游戲,不如換一張棋盤,你的愛人為了讓你活下去,選擇犧牲了你的養父——” “這個游戲合你心意嗎?信宿?” 信宿沒有說話,只是面色變得格外蒼白,沒有任何血色,幾乎是半透明的,輸液管已經拔了下來,周風物的手下把他從床上拎起來,強行將他架出了集裝箱。 布置一個“新場地”并不麻煩,只要再準備一罐相同的氣體儲存艙以及雙向輸氣裝置就可以,只是不同的是,這次的遙控器并不在信宿手里——他跟張同濟一樣被捆在椅子上,手腳都完全不能動彈,甚至因為捆綁過度而感覺到疼痛。 信宿知道眼下的局面已經脫出了他們的掌控。 林載川不可能想到周風物會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如果真的…… 信宿眼前一陣發白,虛弱的冷汗從他的額角緩慢滲落下來,落到蒼白無血的下頜上。 他慢慢地控制著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著眼下的局面。 載川恐怕很快就會被周風物帶到這個集裝箱里來,然后面對跟他一樣的選擇題—— 而對于林載川來說,他做出選擇一定比自己要艱難許多。 這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暗淡下來,太陽只有一線火紅色的邊緣堪堪懸在水平線上,暮色濃郁而昏沉。 林載川同樣單刀赴會,一個人站在碼頭的甲板上。 周風物以為他會帶著刑偵隊的人一起來救人,看到他獨自前來稍微有些驚訝——不過以這位支隊縝密謹慎的性格,附近恐怕已經全部都是警方的人手,埋伏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 周風物心里沒有絲毫波瀾,無論如何都不會影響他們的“劇情”,林載川縱然再有能耐,也不得不在信宿與張同濟之間做出一個選擇。 雖然不是信宿親手殺了他的養父,讓人感到遺憾,但這樣的結局,也算殊途同歸。 周風物推動著輪椅來到那位年輕的支隊長面前。 林載川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神情沉凝,氣質清寒凜冽,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皮膚肅殺冰冷的白。 “林支隊長,雪山那一面見的太倉促,沒有來得及過多寒暄。”周風物溫和道,“久仰大名。” 林載川像是不愿意跟他多費口舌,話音清晰冰冷,“信宿在哪里。” 周風物淡淡道:“不必擔心,他是我的老朋友,到我的地方做客,我自然不會虧待他。” 林載川一句廢話不說,一步上前,手里的窄刀抵住周風物的脖頸,那因為長久不見光而顯得白皙纖薄的皮膚登時落下一縷鮮紅血跡。 林載川又問了一遍:“信宿在哪里。” 被人用刀抵著命脈,周風物反而笑了起來,有恃無恐地說,“林隊長,你好像不太了解我,我這個人向來不忌憚這種刀槍棍棒的東西,反而不太喜歡被人威脅。” 他淡淡地說:“如果你再不收手,我可以確定這把刀會先割到信宿的喉嚨上。” 林載川目光冰冷盯著他,幾秒鐘后慢慢收回了匕首。 “帶我去見他。” 周風物不置可否,抬手輕輕在傷口上抹了一下,看著手背上的血色微微笑了一下,像是不經意談起,“你跟信宿倒是有很多相似之處,什么地方都敢一個人來赴約,無論是當時在雪山上,還是現在。” 林載川無動于衷問:“這么大費周章地設計我跟信宿來到這里,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周風物輕聲一笑道:“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林載川不知道信宿現在處境如何、是不是還安全,這幾個小時的失聯時間里足夠發生太多計劃之外的事,他的心里萬般焦急,但是面上沒有表露出一分一毫,平靜的不似常人。 周風物帶著他來到一個集裝箱內部。 一模一樣的玻璃房、房間里相同位置捆綁著兩個人,被牢牢束縛在椅子上,一個是張同濟、一個是信宿。 透過一道透明的玻璃,林載川看清了信宿的狀態——他雙手被捆在椅子后,腦袋向下低垂著,過長的頭發遮住了半邊臉頰,一絲一縷貼在脖頸上,幾乎只能看到一個尖尖的下巴,露出來的皮膚無一不蒼白。 跟他相處這一年時間,林載川不能再了解他的身體狀態,信宿此時恐怕已經虛弱到了極點,甚至衣服都被冷汗微微浸濕了,貼在皮膚上。 知道有人進來,他甚至都沒有任何反應,沒有抬頭。 而張同濟看到周風物跟林載川一起出現在玻璃房外,而信宿跟他一同被困在內部,他的心里隱約反應過來了什么,如果是林載川……一定會帶信宿走。 張同濟的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氣。 林載川在這里,那么信宿就是安全的。 周風物則是饒有興趣地向他介紹起了這個裝置,“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裝置,我還沒有為它命名。最上方的氣體儲存艙里存放了足量的有毒氣體,一旦打開開關就會向房間排放,如你所見,排放管道有兩個方向,而你可以選擇這些氣體的流向,讓信宿活下來,或者讓他死去——我可以承諾,只要你完成這個小小的實驗,我不與你為難,放你跟活下來的人離開,如何?” 林載川的目光掃過整個房間,沉靜而克制。 他沒有任何回復,只是垂落在腿邊的雙手慢慢握緊。 周風物感覺到他整個人周身的氣場驟變,面不改色緩緩道:“林支隊,我還是勸你不要有其他的主意,無論你打算劫持我還是強行破壞這個房間,一旦你有這樣的行動,這里就會馬上發生爆炸,而那些炸藥的威力足以把這間集裝箱夷為平地,你應該不會想要看到那樣的結果。” “所以,還是選擇少數人的犧牲,你覺得呢?” 林載川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抬步走向信宿的面前,整個人幾乎站在玻璃邊緣。 信宿終于微微有所反應,他慢慢地抬起頭,不太聚焦的渙散目光落在林載川的身上,像是認出了這個人是誰,他的眼神看起來清醒了許多,他對著林載川輕輕彎了下唇,給他一個血色蒼白的笑。 他的聲音輕而清晰,只是發音非常緩慢:“載川,你來了。” 林載川輕輕“嗯”了一聲,嗓音有些顫抖。 信宿的身體稍微往回靠了靠,讓他坐的不至于太過費力,他輕聲說:“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選擇、太過殘酷,但是載川,你知道的,我已經無法背負更多東西活下去了。” “你不能選擇那個錯誤的答案……你明白嗎?” 信宿現在的性格幾乎全部源自于十幾年前那一場被逼無奈的槍殺,那個警察的死其實與他無關,他只是被困在籠子里沒有自由的鳥。 可他變得極度厭惡自己、厭惡身邊絕大多數人,以至于成年后、他的羽翼豐滿為那位警察報了仇,都無法從那片血色濃郁的陰影中走出來。 如果張同濟因他而死,信宿恐怕也不會讓自己活下去,或者說他根本無法在一堆鮮血淋漓的骨頭里活下去。 信宿的神經好像一根隨時可能崩斷的弦,本就蹉跎的搖搖欲墜,再受到一分重力就會完全斷裂。 林載川輕輕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 他輕聲承諾:“我會按照你的選擇。” 信宿的眼眶微微泛起紅,他當然知道林載川要怎樣艱難抉擇才能做出這個決定,他的心臟一陣痙攣的劇痛,最后對他說:“我愛你。” 這是信宿第一次對他說這句話。 雖然太過不合時宜。 但信宿怕他不說,這句話以后可能再也沒有辦法說出口了。 ……我很愛你。 載川。 只是對不起,可能沒有辦法陪你走下去了。 那些未竟之言,他們都聽懂了。 林載川的眼里浮起什么,脆弱的像薄冰一樣的東西,但很快消散下去。 “滴”的一聲。 氣體輸送的裝置開始緩緩運作。 儲存艙里的氣體全部吹向了信宿的房間。 周風物道:“選擇權在你的手里,林支隊長,你應該不會希望信宿就這么默默無聞死在這種地方吧。” 林載川回過頭瞥了他一眼,看到他遞過來的遙控開關,他拿在手里,卻沒有任何動作。 滴答。 滴答。 時間一秒一秒一秒地走過。 林載川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周風物提醒道:“里面是高濃度的一氧化碳氣體,攝入人體后,不到三分鐘,信宿的身體就會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傷,六分鐘他就再也不可能搶救過來——你確定要這么做嗎?” 林載川的表情凝固一般堅定冰冷,聲音低沉:“他不會愿意背負一條沉重的生命活下去。如果他生存的機會是用親人的性命換來的,那信宿寧可不要,也不會剝奪活下來的權利。” 林載川的情緒已經不如方才那樣沉穩,他慢慢一字一字道:“我也不會剝奪他的選擇權。” 聽到他的話,周風物微微皺起眉——這兩個人還真是如出一轍的讓人掃興。 他冷冷地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吧。” 雖然臨時修改了劇本,但能讓信宿就這么慢慢死在林載川的眼前,也是一件很有觀賞性的事。 時間流逝的太快,似乎幾個呼吸間就過去了幾十秒鐘,房間里,信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開始出現缺氧癥狀,不由自主地用嘴巴呼吸,可是已經難以得到氧氣,他的神情極度痛苦,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輕微抽搐了起來,在椅子上無意識地掙扎著。 林載川從始至終沒有任何反應,安靜的像一樽冰冷的雕像,只是他的目光沒有從信宿的身上移開一瞬。 周風物看著信宿瀕死時的樣子,神情明顯愉快了許多,又轉頭看向:“林支隊還真是鐵石心腸,這樣都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