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霧 第2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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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那邊,一道故意壓低過的聲音傳了過來,“秦哥,來不及處理那具尸體了,我們趕過去的時候,胡同里里外外水泄不通全都是警車……市局的人都來了。” 秦齊眼底錯愕:“什么?!” —— 時間推回半小時前。 “林隊,我們在死者李修義的家中發現了沒有吸食完的一包毒品。” “羅隊過來辨認了……確定里面的東西是藍煙。” 藍煙。 霜降。 閻王。 ……林載川不可避免想到信宿。 沙發上,羅修延蹺著一條腿:“李修義是什么身份不好說,但是他的上家,肯定跟霜降跑不了關系。” 他撇了林載川一眼:“不知道閻王又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這姓羅的簡直往人的心窩子上插刀,章斐心驚膽戰地看著林載川的反應。 然而林載川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話,聲音平靜清楚:“徹查韓學梁這個人的來歷,通過今天上午跟他的對話,這個人給我的感覺不太好,我懷疑他在其中扮演了某種角色。” “著重調查李修義生前跟韓學梁的往來,以及他在會所里工作的具體內容,還有平日里跟他關系往來密切的客戶。” “……記住不要打草驚蛇。” “是!” 一干刑警領命而去,辦公室沉寂幾秒鐘,林載川突然低聲道:“賀爭,幫我查一個車牌號。” 賀爭有點茫然,但第一時間坐到了他的電腦前,“你說。” 林載川:“浮f b5700,是一輛黑色賓利車。” 林載川當時掉頭過去的時候,看到了一閃而過的車牌號碼,盡管對那輛車毫無印象,回到市局,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賓利啊,好車,”賀爭嘀咕著,在系統上迅速輸入車牌號,車主的信息馬上跳轉了出來。 “車主是……” 賀爭望著顯示屏,神情呆滯了一下,他抬起眼跟林載川對視,然后張了張嘴。 “張同濟。” 張同濟平日作風低調內斂,幾乎不會開著這種四百多萬的豪車回去招搖,那么開這輛車的人只有可能是…… 賀爭的話音落下,所有人看到他們的支隊長在一瞬間剎那神情驟變,一句話都沒有說,大步離開了辦公室,轉眼間便沒了身影。 剩下的刑警茫然地面面相覷,“怎么回事……?” 兩旁的樹木自身前唰唰掠過,林載川腳下的油門一踩到底,警車在道路上快到幾乎出現了殘影,眼底清晰地倒映出每一輛車被他超越時的影子。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往黑三角地帶,在路上聯系當地的公安以及交通部門,“馬上定位浮fb5700這輛車的位置,半小時前最后出現在燕回巢會所附近,然后向西邊路口駛入,是一輛黑色賓利汽車——我需要盡快確定這輛車的位置。” 配合市公安局的工作,派出所、交通、甚至城管部門的人都集體出動,對那輛賓利車有可能出現的區域進行了快速的地毯式搜索,借著衛星定位信號的幫助,一路向西平推擠壓,很快就到了秦齊找到的那個破舊的巷子。 還沒有走進巷口,就已經能聞到明顯的血腥味。 林載川面色沉凝大步流星走入巷子,衣擺被風吹的獵獵鼓起,幾個民警和小城管一路小跑著跟在他的身后,轉過一個路口,胡同里的畫面沒有任何緩沖地、毫無征兆地直直撞進他們的眼球。 “臥槽!”一個城管下意識倒吸一口涼氣,腳步一下就不動了。 ——那簡直是災難級的案發現場,地上,血跡滴滴答答蔓延了一路,墻面上,潑了半面墻的鮮血,那弧線一看就是從大動脈里噴出來的。 這起命案發生一定沒有多久,所以血液甚至還沒來得及干涸! 最驚悚的是,地上還躺著一具男性尸體,充血的眼球直勾勾盯著他們,那畫面讓這炎熱的六月天下,所有人遍體生寒。 那具尸體已經僵硬了,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睜著眼睛,皮膚石灰似的慘白,雙手仍然還保持著緊緊扼住什么的形狀——那是他臨死前還在掐著一個人的脖子,死后都不肯松手。 他渾身上下只有一處傷口,被干凈利落一刀割喉,血液流盡而死。 “嘔——” 那城管只是一個整天跟大爺大媽因為擺地攤吵架的苦逼小碎催,第一次直擊命案現場,突然發現自己有點暈血,抱著一棵光禿禿的樹干吐了起來。 那些人畢竟不是專業的刑警,人群不約而同在巷口止步,只有林載川一步一步走了過去,那張從來溫和平靜的臉上,此時神情幾乎凍結了。 他在尸體的身旁慢慢蹲下來。 那尸體陰森森地瞪著他,眼里好像還殘存著他生前所見最后一人的身影。 林載川垂目觀察審視著這具男性尸體,然后從他布滿皮膚組織的鮮紅指甲縫里,輕輕拿起了一根卷曲的、烏黑的長發。 那是信宿的頭發。 ……那是曾經在他的指縫間摩挲過無數次的發絲,林載川甚至不需要二次確認。 這是信宿的頭發。 那一分鐘的時間里,林載川的思緒白茫茫一片,半晌,一個念頭從他的心里突兀地浮起來。 那像是命運落在他們身上荒謬而惡毒的伏筆,好像他們注定要錯過什么。 信宿……信宿當時就在那輛車上。 如果他早一點經過那個路口、如果有一輛汽車愿意讓行,如果他再晚一分鐘接到賀爭的電話、如果他沒有在那個路口回頭…… 他或許。 或許就能追得上這輛車。 或許就來得及。 他們就這樣擦肩而過。 林載川的心臟陡然一陣痙攣,那是連痛徹心扉都不足以形容的痛楚,他無法抵抗,只能用力握緊了手心里的那一根柔軟而脆弱的發絲,那是他現在唯一能夠抓住的東西。 林載川想: 信宿去哪里了? 這些血…… 有多少是屬于信宿的。 他傷的重不重、哪里受了傷。 他還……他還活著嗎? 一個派出所的民警瞻前顧后地遲疑走過來,他看到林支隊長單膝跪在地上,眼睫低垂著,怔怔地盯著手心里一根有些過長的烏黑頭發發呆。 他看到林載川的喉結輕微滾動了一下,像是吞咽下去什么。 但緊接著,一縷鮮紅的血絲從他蒼白的唇邊滑落下來。 那民警大驚失色,失聲道:“林支隊!” 林載川將那根發絲握在手心里,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角,慢慢站了起來,目光跟隨著動作向上平移,尸體的前方不遠處就停放著一輛灰色賓利車。 林載川抬步走過去。 車里有一個極具分量的車載滅火器,上面有一團磕碰過人體留下的血跡,還有一捆被扔在車廂底部的繩子。 后車座里面明顯是蜷縮過一個人,三個座位上,大片大片的血跡連成了一線,勾勒出一道人形的輪廓。 林載川的瞳孔輕輕顫了顫。 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坐墊,沾上了一些還沒有完全干涸的血跡。 林載川的手指蜷縮起來,整個手心壓在了座位上,他向下低著頭,勁瘦的脊背似乎難以承受某種過于沉重的重量,以至于一時無法抬起。 他的腦海中涌現出一幅連續的畫面—— 信宿回到車上,猝不及防被人從身后偷襲,用滅火器從后砸暈,又用繩子勒住了脖頸,兇手把他放到了后車座上,開著賓利來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小巷口,準備殺人拋尸。 但這個時候信宿醒了過來,或許故意說了什么激怒了兇手、又或許跟他周旋拖延時間,而后找機會將兇手一刀割喉。 但他一定不是自己離開的,這里還有屬于第三個人的腳印。 ……他恐怕已經沒有辦法自己離開了。 他任由自己倒在血泊里。 林載川吸了一口氣,一股guntang的血腥味再次從喉間蔓延上來,五臟六腑仿佛被一雙手劇烈攥緊、翻攪,翻天覆地。 旁邊的民警看他伏在車里許久沒有任何動作,上前詢問了一句,“……林支隊?” 這句話仿佛倏然打碎了一個噩夢,林載川終于能從那個血色彌漫的場景中掙脫出來,他轉過頭,那張俊秀溫雅的臉龐沒有任何血色的冷白,把那民警實實在在嚇了一大跳。 那民警底氣不足道:“林隊,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 “讓他們不必進來,市局刑偵隊的人馬上就會過來接手現場。”林載川的聲音比方才低了許多,也更加沙啞,“辛苦各位,請回吧。” 林載川等待刑偵隊的同事趕過來,在現場撿到了一把被血完全埋沒的刀片。 這是信宿的刀。 在幾個月前,他還坐在臥室的床上,手里把玩著薄薄的刀片,挑眉看著自己,興致勃勃要教他怎么玩刀。 而現在,物是人非。 林載川靠在車身上,閉上了眼睛。 “我的媽呀!” 十分鐘后,章斐極具穿透力的聲音打破了巷口的寧靜,“這什么恐怖片現場!” 其他人都一臉同款震驚,不知道林載川是怎么憑借一個張同濟的車牌號就找到了一個案發現場。 現勘的同事穿著塑料腳套走了過來。 林載川輕輕道,“把這個人的尸體帶回市局,檢測他指甲縫隙中皮膚組織的dna信息,如果跟信宿完全吻合……這起案子就不必查下去了。” 沒有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林載川已經離開了現場。 章斐慢慢低下頭去,望著地面上的血跡,突然悚然一驚。 “這些……不會是信宿的吧。” 林載川開車來到燕回巢對面的路口。 那輛賓利車停放的位置……是一家地下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