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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霧 第194節

    路口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幾個男人出現在他們的視野當中,本杰明定睛一看,為首的是他們上次交易的時候見過的那位黑衣男人,身后還有幾人,恐怕都是女巫的手下。

    他們的支援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過來,本杰明眼珠一轉,一把將信宿拉到了身前,單手用力卡住他的脖頸,另外一只手拿槍抵在他的頭上,在他耳邊陰冷威脅道:“讓這些人全都撤退,不然我就開槍了,你也不想死在這種地方吧。”

    信宿被迫稍微仰起頭,他抬起眼看著面前的黑衣男人,聲音冷淡:“還帶人追過來做什么,沒看清楚現在的處境嗎?放下槍,全部退出去。”

    本來就是一場早就規劃好的做戲,黑衣男人接收到信宿的信號,做出一臉嚴肅沉凝的神色,“猶豫”片刻后,對其他人打了一個手勢,帶著他們的人慢慢從巷口退了出去。

    本杰明又道:“把你們的車鑰匙扔過來。”

    他們的車子半路遇襲,有一個輪胎直接爆胎了,肯定不能再開回雪山附近,剛好這些人又送來了一輛,得來全不費工夫。

    黑衣男人看了信宿一眼,伸手掏兜,把車鑰匙扔到了地上。

    本杰明將信宿擋在身前,謹慎地帶著他走到那輛汽車旁邊,示意他的人一個接一個上車,最后動作粗暴地把信宿拖了進去。

    這是一輛suv,車內空間很寬闊,信宿被扔在兩排座位之間的空隙里,他落地的時候不動聲色往林載川的身邊挪了一下。

    “砰”一聲關上車門,前面司機將油門一踩到底,車子很快起步,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當中。

    女巫的人看著那迅速遠去的車輛,低聲詢問道:“尋哥,真的就讓他們這么走了嗎?本杰明對他明顯不懷好意,女巫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嗎?”

    黑衣男人苦笑了一聲,嘆氣道:“我勸過他,他非要選擇這條路,那也沒有辦法了,最后結局怎么樣,就聽天由命吧。”

    車內,本杰明點了一根煙,語氣譏諷道:“識時務者為俊杰,沒想到你還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真是讓我有些意外。”

    信宿這時已經坐了起來,整個人蜷坐在林載川的腿邊,后背靠著車門,那空隙對他來說綽綽有余,不過他看起來難得的狼狽,頭發極為凌亂,臉頰上也沾上了一點不干凈的深色油污,襯得其他地方的皮膚格外的白。

    “我說過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一時不慎落在你的手里,要殺要剮我也認了。”

    信宿對他微微笑了一下,語氣不慌不忙:“不過,可能也沒有那么糟糕,說不定我們也可以達成雙贏的合作,你說呢?”

    本杰明往后一仰,瞇了下眼睛道:“哈,你還有什么可以跟我談判的資格,一條戰敗的喪家之犬而已。”

    本杰明把一截煙灰彈在他的身上,語氣輕蔑道:“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手里的那批貨,應該是你最后的棋子了吧,只可惜,我的人已經復制出了一模一樣的成品,不需要你的‘投誠’了。”

    聽到他的話,信宿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像是沒有想到本杰明已經做到了這一步。

    片刻他恍然低聲道:“原來如此,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所以你才這么肆無忌憚地跟我撕破臉皮。”

    他看著本杰明那一雙冰冷陰森的眼,又漫不經心道:“所以,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我,反而把我帶回你的地盤——斬草不除根的話,可是會后患無窮的。”

    林載川的眼睫輕微顫了顫。

    信宿在這個時候激怒本杰明,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本杰明哈哈大笑了一聲:“落在貓手里的老鼠,死的都不會太痛快,女巫,你擋了我那么多次路,一槍解決了你,實在是難消我心頭之恨啊。”

    信宿沒吭聲。

    本杰明則是繼續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你以前不是當過謝楓的實驗體嗎?剛好他那里缺了一個空位,最后一段日子就讓你在實驗倉里度過吧——這對你來說應該不陌生。”

    仿佛一道驚雷在車廂中轟然落下,那一瞬間,林載川驟然抬起了眼,一雙瞳孔難以掩飾的驚顫,整個人都僵硬了一下。

    本杰明在說什么?!

    信宿……實驗體!?

    他什么時候當過謝楓的實驗體!?

    他跟謝楓不是已經“很多年沒見”了嗎?很多年之前信宿才多少歲?

    而且,能跟本杰明扯上關系的“實驗”,那就只有……

    腦海中想到了什么,林載川渾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就冰冷了,逼人的寒氣幾乎深入骨髓,他的臉龐的蒼白沒有一絲溫度。

    如果不是林載川長年不喜形于色,極為擅長掩飾情緒,那么現在整個車廂里的人都會察覺到他的異常。

    林載川的呼吸輕微發抖,他的目光落在信宿的身上,幾乎是在直勾勾凝視著他。

    那短短的幾秒鐘里,林載川想到了很多事。

    信宿的身體一直不太好,要一直保持足夠的營養攝入,一天吃好幾頓,才能勉強保證體重正增長,稍微有一點苛待,體重就飛速往下掉,整個人rou眼可見的消瘦下去。

    換句話說,他的身體很不健康。

    信宿有非遺傳性的凝血功能障礙,而這種疾病的產生原因是長期營養不良或者身體曾遭受過有毒化學藥物的侵蝕……

    當初信宿給他的解釋是前者,林載川相信了,因為種種跡象都表明信宿有一個絕對不能稱為幸福的童年,可是……

    可是林載川怎么都沒有想到竟然是因為后者!

    實驗體……

    林載川甚至不敢深想這三個字背后的意思。

    謝楓都對信宿做過什么?!

    信宿的反應倒是波瀾不驚,只是心里有些遺憾——他在林載川面前有意隱瞞了半年多的,那些他不忍提起的“真相”,就這么毫無預警地、幾乎鮮血淋漓地攤開在他的眼前。

    信宿垂下眼,心想:載川現在應該很痛苦吧。

    他能感受到林載川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強烈的,隱忍的,熾熱的,盡管他無法回視。

    早知道就不問那么多了。

    信宿有些懊惱地心想,他只是想試探本杰明的打算,沒想到時隔多年謝楓竟然又把主意打到了他的頭上。

    ……真是,自尋死路。

    林載川心里的情緒如驚濤駭浪般起伏翻涌,可他無法開口說一個字。

    他們現在只是“言百”和“女巫”,沒有一絲溫情的敵對關系,每個人都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能出一絲差錯。

    他們都已經沒有退路了。

    林載川深深吸了一口氣,指甲在手心里留下一道分明的凹痕,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強迫自己不去想……

    不去想他的小嬋一個人經歷了什么。

    半小時后,開車的白人把車停到了雪山腳下,一眼望去,綿延在山脈間的皚皚白雪一望無際。

    林載川率先下車,在別人動手之前把信宿扛在了肩膀上,大步向雪山上走去。

    信宿腦袋朝下趴在他的身上,用臉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不知道林載川能不能感覺的到,他閉上了眼睛。

    因為失蹤了一個警察,其他上山的大路都有警方的人在守著,他們只能從鋪著一層深雪的小路上山,腳印很快就會被埋沒,不會被警方的人發現。

    本杰明拄著拐杖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看到走在最前面的言百,他皺緊了眉頭,給了身邊的白人一個眼神。

    那白人收到他的意思,快步走到林載川的身邊,看了他一眼,語氣有些涼:“你對他太客氣了,言百。”

    林載川還沒說話,那白人直接上手把信宿從他的肩上拽了下來,然后松開了手。

    信宿面朝下重重摔進了雪地里,但好在冬天穿的很厚,身體沒有受傷。

    他整個人都被埋在雪層里,有雪花滲進沿著領口脖頸里,凍的信宿打了一個寒顫。

    信宿還沒來得及從雪層里掙扎出來,就感覺到有一股與方才截然不同的極大力道抓住了他的雙腳,粗暴地把他向前一路拖行。

    冰冷的白雪劃過臉側,那雪粒仿佛刀割一樣,信宿完全睜不開眼,只能努力把臉藏進衣服里,呼吸間不小心吃了好幾口雪,整個口腔都是冰冷的,鼻腔也被雪灌滿,他幾乎完全無法呼吸。

    信宿感覺到一陣突如其來的窒息,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整個人都在不受控制發顫。

    “咳……咳咳——!”

    身體先于意識做出反應,他出于求生本能般掙扎了起來,可是他的手被繩子捆在身后,只能任由那個白人繼續拖行他往前走。

    走在他身后的林載川神情一變,把信宿從雪地里翻身抱出來,面無表情冷冷開口道:“差不多就行了,你想現在就弄死他嗎?”

    那白人松開手,回過頭。

    信宿極為狼狽地倒在地上,一邊咳嗽、一邊急促呼吸著,身體因為過度的寒冷而發抖,身上、臉上哪里都是雪,眼尾也被雪沁的發紅。

    那白人挑了下眉,不以為意道:“哪有這么容易死,你們不是有句話叫禍害遺萬年么。”

    “我看這個女巫好日子過的太久了,現在讓他清醒清醒也好。”

    說完他伸手按著信宿的后脖頸,把他的腦袋整個按進了雪層里,大笑道:“你說是不是啊,女巫?”

    林載川站在旁邊看著他的動作。

    他的腦海中無比清晰冷靜地浮起了一個念頭:

    連帶著本杰明的這四個人,就算他們現在全都死在這里。

    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

    第二百零一章

    信宿再一次被按進雪地里,整張臉都埋了進去,他的周身一片冰涼,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音,腦海中出奇的安靜,知道林載川就在旁邊,他心里總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信宿強行控制住了身體本能的掙扎,極為溫馴地任由那個男人壓著他的脖頸把他的腦袋按下去,沒有任何反抗。

    林載川平靜到不太正常的目光看向身后,本杰明就在他們的后方不遠處,對他來說觸手可及的距離。

    想要他的命也很容易。

    ……這一片綿延不絕的高原雪山,是再好不過的墳墓。

    至于借口,本杰明帶著人回來的路上被女巫的手下圍追堵截,半途發生了槍戰,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死在了半路,連尸體也沒留下。

    這件事死無對證,就算那些人再怎么懷疑他,也找不到任何證據,最多就是群龍無首,亂成一盤散沙。

    林載川的眼神越來越冰冷,看著眼前這個白人的目光已經好似在看一具腐爛的尸體,而那白人仍然一無所察,把手里沒有絲毫反應的女巫從雪里提了出來,一副洋洋得意的語氣,“現在不是老實多了?”

    信宿的手腕本來就很細,經過這么一折騰,手上那捆的不怎么結實的繩子直接脫落到了雪地上。

    他的眼睫顫動著,濃密修長的睫毛上撲簌簌地落下了一層白雪,因為長時間的缺氧,他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不清,眼前一陣黑一陣白,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林載川緊握在一起的五指慢慢松開了,而后右手悄無聲息地摸向后腰的位置。

    意識到林載川想做什么,信宿心里陡然一驚,整個人瞬間都清醒了,他調整姿勢直接坐進雪地里,低低笑了一聲,嗓音有些啞,“我都已經任人宰割了,你們又何必這么心急呢,在路上就等不及了?”

    他的嘴唇都凍的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看起來狼狽至極,可神態竟然還是游刃有余的,那雙眼里甚至帶著一分漫不經心的戲謔,他挑眉看著那個白人,“我說,能不能學一學旁邊這位帥哥,有點紳士風度好不好。”

    那白人嗤笑了一聲,伸手就要提著他繼續往雪山上面走,信宿抬起手臂擋了一下,“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喜歡溫和一點的姿勢。”

    說完他像模像樣地咳嗽了兩下,在雪地里撲騰著到了林載川的身邊,抬起眼睛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