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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霧 第160節

    “不急,現在還沒到收拾他的時候……宣重,他的骨灰我親自去燒。”頓了頓,信宿問,“在桃源村裝神弄鬼的那幾個人找到了嗎?”

    秦齊道:“都找到了。”

    “知道徐毅在那天晚上被你一刀送走以后,他手底下的人直接嚇得哆哆嗦嗦什么都交代了。”

    “在桃源村搞個河神出來,是徐毅的主意,對于這種村落群體來說,精神控制比rou體上的控制要嚴密有效的多,他確實也做到了。”

    “他們不僅在桃源村偷偷販藍煙,還弄了大量罌粟進行初步加工,當地村民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老人,根本沒見過罌粟長什么樣的,一個比一個愚蠢好騙,就是免費勞動力,被忽悠著給他們處理原材料,生鴉片一袋子一袋子的往外拉。”

    “至于他們是怎么裝神弄鬼的,手段就更低級了,”秦齊嘆了一口氣,“這幾年浮岫的氣候、雨水本來就好,哪個地方地里的收成都比往年高,再買通幾個收購商,到村民手里集中收購,比以前的價格稍微高個幾毛錢。”

    “拿到手里的錢多了,那些村民就覺得他們頭頂上有河神保佑。”

    “處理完了罌粟,剩下的罌粟殼賣不了,都倒在河水里,喝下去神不知鬼不覺,那些村民被控制了都不知道。”

    秦齊道:“但凡那些人里有一個聰明機靈點兒的,整個村子也不至于落到這個下場。”

    信宿神情稍沉下來:“徐毅手底下的那些人現在在哪兒?”

    “都老老實實在基地呆著。”

    秦齊雖然在霜降早就是一個死人了,可是這么多年在地下工作,整個霜降都遍布他的眼線。

    信宿思索片刻,起身道:“我回一趟基地,讓他們來見我。”

    秦齊比了個“ok”的手勢。

    十五分鐘后,信宿開車回到霜降基地——這只是霜降在浮岫市的眾多巢xue之一,跟其他窩點不一樣的是,這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信宿的人。

    徐毅手下的那些人只是“小弟”,沒有資格去那天的會所,但他們顯然都聽說了閻王在那天晚上做了什么,面對信宿的時候,神情戰戰兢兢,唯恐他一個不順心,血再濺到天花板上。

    信宿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垂著眼皮冷冷盯著他們,“因為藍煙,市局緝毒支隊的人已經調查到了霜降,如果沒有為這起案子頂罪的人,那些條子會一直不依不饒的調查下去。”

    “既然麻煩是你們惹出來的,那就從你們幾個人里推一個人出去,把所有的事都攬下來。”

    信宿微微向前一傾身,輕聲道:“到了公安局,記住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如果讓警察查到了什么,牽扯到了霜降身上,你們就沒有再說話的機會了——明白嗎?”

    這幾句話說的那幾人額頭的冷汗往外直冒,不停點頭承諾,“我知道,絕對不會連累到霜降,所有的事都、都是我們自作主張的。”

    旁邊一人情真意切哭訴道:“閻王,都是徐毅讓我們那么干的,我也不想那樣,在他的手下也是被逼無奈,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我保證以后再也沒有這種事了……”

    信宿只覺得耳邊嘰嘰喳喳吵鬧至極,他不耐煩地看了眼時間,神情微微僵了一下,面無表情道,“以前的事我懶得計較,浪費時間,以后少在我面前礙眼就行了——滾。”

    幾個男人一刻不敢停留的跑了,生怕他改口變卦,讓他們下去跟徐毅作伴。

    信宿看他們離開,馬上起身,快步走出了基地,一路上小聲念叨:“完了完了。”

    十一點半了!

    載川要下班了!

    要是被林載川抓到他一個人偷偷跑出門,信宿覺得他渾身是嘴都解釋不清了。

    信宿一路風馳電掣開車回家,用一碗牛rou粒買通干將幫他保密情報,然后把羽絨服原封不動掛在柜子里,換上睡衣躺到床上,眼睛一閉,開始裝睡。

    與此同時,浮岫市局。

    中午下班,林載川本來想準點回家給信宿做午餐,結果被賀爭攔下來強行加班了十分鐘——

    “林隊,你不是讓我們調查趙二海那一家人嗎,因為跟趙洪才的案子有關系,我們主要從社交、經濟方面去查,一直沒查到什么線索,所以我今天上午換了個方向,調查這一家三口在身體和心理上有沒有什么問題,結果還真有了一點發現。”

    “我翻了醫院病例,趙二海的妻子素含玉,還有他的女兒趙雪,這兩個人,都被確診患有情感缺失人格障礙。”

    林載川長年跟各種反社會分子接觸,當然明白這種心理疾病意味著什么——

    生理情感缺失,對各種人情冷暖都反應極為冷漠,甚至會做出某些反社會的行為,以及瘋狂病態的分裂人格。

    賀爭撓撓頭,道:“一般來說這種病不是遺傳病,但確實受遺傳因素的影響,而且這種疾病的產生與生長環境有很大的關系。”

    “這母女兩個……精神狀態都不太健康。”

    第一百六十七章

    林載川中午回家做了瓦罐雞湯,煮了一鍋米飯,等午飯做好的時候,信宿又在床上瞇著睡了一覺。

    那雞湯被燉成了濃郁的金黃色,一掀起蓋子香氣撲鼻,咕嘟咕嘟的冒泡,色相極為誘人,信宿咽了咽唾沫,感覺他因為發燒消失的食欲又回來了。

    他在床上坐著,眼巴巴等著林載川給他投喂。

    林載川用勺子將雞湯盛進他的碗里,夾了兩塊最鮮嫩的雞腿rou。

    信宿兩口吹涼了,直接端著碗嘗了一小口,雞湯在舌尖上的質感絲滑的像綢緞,味道又鮮又甜,回味悠長。

    吃林載川做的飯絕對是一種味覺上的極致享受,信宿還沒吃米飯,就噸噸噸喝掉了兩碗雞湯。

    林載川這時已經吃飽了,他看著坐在床邊專心吃飯、心無旁騖的信宿,突然開口問他:“你上午出門了?”

    “咳咳、咳咳咳咳……!!”

    信宿本來就做賊心虛,聽到這話一下被嗆到了,抽過一張紙狼狽的擦了擦嘴唇。

    他渾身僵硬抬起頭,神情難得有些懵懵茫然的震驚。

    林載川是怎么知道的——他連鞋柜里鞋子的角度都擺的跟出門的時候一模一樣!

    信宿可以確定他那一套流程下來是全無破綻的!絕對、絕對沒有任何瑕疵!

    他的反偵查意識在整個市局也是排的上名號的!

    信宿開始懷疑林載川是不是在他身上裝了什么gps定位。

    林載川跟他截然相反的平靜,道:“回家的時候,門衛問我,我們怎么開了兩輛車回來。”

    信宿:“………”

    他記得用牛rou干買通干將,忘記買通小區門口的看門大爺了。

    ……這可真是人有失手、馬有失蹄。

    那門衛平時見到他從來不說話的!

    今天突然跟林載川八卦什么!

    信宿張了張嘴:“我……”

    他沉默幾秒,罕見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人向來舌燦蓮花,不打草稿都能即興演講一個小時,只有在跟林載川說謊這件事上,總是不擅長。

    林載川給他盛了小半碗米飯,放到他的面前,輕聲道:“去看陳叔了?”

    信宿不能跟他說去霜降解決禍害了,只能含糊的應了一聲,順著他給的臺階下了,“嗯……我下午跟你一起去市局。”

    林載川看他一眼:“嗓子不難受了嗎?”

    信宿道:“嗯。”

    ……反正嗓子難不難受的,也不耽誤他四肢健全地往外跑。

    信宿吃的飽飽躺回床上,本來因為喝到雞湯的美好心情,又開始變得陰雨綿綿起來。

    而且,他總覺得林載川已經猜到了什么,只是因為不想逼迫他并非出于自愿的、被迫的坦白,所以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現,甚至還主動給他找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維持表面上的和平。

    信宿突然意識到,或許林載川心里也清楚他們將會走向哪一步,甚至比他更加清楚。

    盡管他并不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但他知道他將來一定會“做什么”。

    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看起來總是信宿更粘人,他畢竟年紀小,在林載川面前也黏黏糊糊哼哼唧唧的,有事沒事就往他的辦公室跑,所以外人的視角看起來,好像是信宿主動更多。

    但其實創造、維持或者改變整個局面的人,一直都是林載川。

    信宿稍微閉了閉眼睛,腦海中思緒亂七八糟。

    他其實很少“往前看”,因為不是什么人都有“前路”這一說,所以當他嘗試去構建一個“未來”的時候……

    得到的結果果然都不盡如人意。

    吃完午飯差不多就是下午上班時間了,信宿還沒完全恢復好,林載川的意思是讓他在家里再休息一下午,但是信宿還是跟著他一起去了市局。

    剛進刑偵隊辦公室,就收到了章斐等同事的熱情慰問,“小信宿,聽林隊說你又生病啦,這么快就好了嗎?”

    信宿保持面部微笑:“什么叫‘又’生病了,難道我很經常請病假嗎?”

    信宿在市局工作半年多,其實沒缺勤過幾天,除了高燒在床上爬不起來,一般他不會請假,只不過信宿給人的感覺一直是半失活的,沒什么生氣。

    信宿簡單收拾了一下他的辦公桌,隨手從他的“百寶箱”里翻出了一包薯片,問道:“李登義的案子,有什么進展嗎?”

    賀爭道:“關于趙雪那一家人的情況,林隊跟你說了嗎?”

    信宿怔了怔:“什么?”

    賀爭道:“我們剛調查到,趙雪跟她的母親素含玉都患有情感缺失人格障礙。”

    信宿沉靜思索幾秒:“情感缺失的人,難以對周圍環境產生共情,這就導致她們不理解那些約定俗成的‘規則’,甚至是法律,這些人往往有一套自己的社會法則,也就是所謂的反社會人格。”

    “而且這些人通常都反常的聰明——瘋子和天才的大腦構造是非常相似的。”

    信宿蹭了蹭下巴,“十一歲的趙雪不在殺害李登義的嫌疑人范圍之內,但如果她是精神病患者,那就不一定了。”

    賀爭一拍手,“你說對了,發現這個線索之后,我們幾個中午又在市局加了會兒班——本來林隊也要加班的,但是他好像著急回家給某個人做飯,下班沒一會兒就匆匆走了。”

    信宿:“………”

    “某個人”自覺對號入座,不過還好他從來沒臉沒皮,聽到這種話也能面不改色,甚至坐在椅子上有恃無恐地挑眉笑了一聲。

    賀爭道:“趙雪有自己的手機,用的是素含玉以前的電話號碼,平時除了打給她爸就是她媽。但是在李登義出事的兩天,她跟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有過一次通訊,而且是在刪掉后被我們技術人員復原回來的,然后我們重點調查了這兩個號碼之間的來往記錄,往前推一年,發現這個手機號在趙洪才死后的一段時間里,跟趙雪頻繁通話過,而且大多是由趙雪主動撥出的。”

    即便是趙雪天生有犯罪天賦,能夠策劃出一場完美的復仇,那她也一定也有一個幫兇,只憑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無論如何都處理不了一個強壯的中年男性的尸體。

    如果這個人不是她的家人,那就是從來沒有出現在警方視野中的“第三人”了。

    賀爭說:“我們已經讓同事去調查那個電話號碼的歸屬者了,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章斐皺皺眉,有點不愿意相信,“一個小女孩有這么兇殘嗎,李登義那死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而且,聽林隊說起他們的談話經過,感覺趙雪的精神狀況還挺穩定挺正常的,說話有條有理,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副隊長鄭治國道:“國內最小的反社會殺人犯,九歲的時候就能獨立制造一起驚駭世俗的命案了,年齡并不能說明什么。我們已經知道趙雪患有情感缺失人格障礙了,她現在表現的越正常,就越反常。”

    章斐一時沒吭聲。

    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