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章一邊罵罵咧咧罵著國粹，一邊怒氣沖沖地大步流星離開市局，開著他停在外面停車場的奔馳，一腳油門轟然踩到底，一刻不停風(fēng)馳電掣地沖了出去——

    第一百零三章

    耳機(jī)里傳來一道有些焦慮的男聲：“楊建章好像被放出來了。”

    “呼”的一聲——

    冬日凌厲寒風(fēng)沿著半開的車窗刮了進(jìn)來，冷的刺骨，邵慈神情冷淡道：“我知道。”

    顧韓昭那邊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那張照片，要現(xiàn)在放出去嗎？已經(jīng)跟咱們幾個經(jīng)常合作的營銷號那邊通知好了。”

    法律不能給楊建章定罪，起碼輿論可以讓他身敗名裂。

    人都會下意識同情弱者，而對施暴者進(jìn)行口誅筆伐，只要邵慈把這件事公開，不管有沒有明確證據(jù)，都會有人懷疑他，甚至因為他的無罪逃脫而咬牙切齒。

    貼上“強(qiáng)jian犯”的標(biāo)簽，這是一輩子不可能抹去的污點。

    楊建章的公司、他的父母，乃至他的整個家族，都會遭到重創(chuàng)。

    ……這是邵慈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邵慈單手打著方向盤，目光透過車窗玻璃，盯著前方的某一輛汽車，他聲音極輕道：“再等等，我還有話想跟他說。”

    顧韓昭愣了一下，聽到那邊傳來一陣?yán)嚷暎澳阍陂_車？你現(xiàn)在在哪兒？”

    十字路口紅綠燈的綠燈亮起，長長的車隊一輛接一輛緩慢加速，有條不紊接連，只有一個人等不及似的——

    前面一輛奔馳暴躁地狂按喇叭，一路上蠻橫不講理地變道超車，差點兒跟幾輛車剮蹭到一起。

    在黃燈即將閃爍結(jié)束的時候，那輛奔馳終于突破重重阻礙，踩著白線一沖而出！

    奔馳身后的那輛車在紅燈時停了下來。

    邵慈：“我在……”

    就在這時，邵慈聽到耳邊“轟！”的一聲巨響——

    他猝然抬起眼。

    一輛中型貨車失控般從另一條馬路上沖了出來，跟那輛明顯超速的奔馳轟然撞到了一起，三百多萬的豪華轎車也沒有鋼鐵怪獸的性能，當(dāng)即打著轉(zhuǎn)被撞出了局面，漂移似的滑出一段距離，直到一頭撞到路邊粗壯的榕樹上。

    “轟——”

    巨大的響聲震耳欲聾，霎時間響徹云霄，以至于幾十米后的邵慈都感覺到耳蝸有一瞬間的嗡鳴。

    “剛剛是什么聲音？是不是你那邊出什么事了？！”顧韓昭的聲音明顯變了調(diào)，“邵慈？你還好嗎！？”

    邵慈單手拿著手機(jī)，眼睛直勾勾盯著路邊的那輛少見的豪華汽車，烏黑濃煙自奔馳內(nèi)部滾滾而出。

    這起車禍發(fā)生的猝不及防，那大貨車失控后貼到路邊，也側(cè)翻在馬路上，還有很多汽車也被殃及，萬幸沒有被貨車砸在身下的。

    所有路上的汽車緊急截停，很多車主降下車窗玻璃，表情驚疑不定地看著遠(yuǎn)處起火的汽車。

    “……我沒事。”邵慈的聲音輕微顫抖，他掛斷電話推開車門，走過停滯的車流、穿過馬路，一步一步地走到那輛奔馳旁邊。

    車子不知道從哪里開始起火，所有車窗玻璃已經(jīng)全都碎了，副駕駛的車身被撞的扭曲變形，向內(nèi)凹陷出恐怖的弧度，而駕駛室里也沒幸免于難，迎頭撞到樹上，車頭已經(jīng)扭曲的看不出形狀。

    邵慈走到駕駛室旁邊，停下腳步，灼灼火光落在他臉龐上。

    楊建章滿頭滿臉都是血，一只眼睛已經(jīng)崩進(jìn)玻璃碎片睜不開了，另一只眼睛隱隱約約看到眼前有人站在他的面前，出于本能地聲音急切微弱：“救、救我……”

    邵慈盯著他看了許久，然后微微轉(zhuǎn)過頭，像是在看向天邊，眼眶微紅，他輕聲地說：“你看，壞事做多了，真的會遭到天譴啊。”

    楊建章在這種情況下竟然聽出了他的聲音，他的手臂仍然緊握著方向盤，已經(jīng)不受控制，只有手指微弱動了動，他嘶啞道：“邵慈，救我……”

    車內(nèi)零件發(fā)出打火似的滋啦滋啦聲，隨時都有可能發(fā)生爆炸，邵慈居高臨下看著他，眼神冷酷到?jīng)]有一絲憐憫：“不會有人能救你了。”

    “……”血液滴滴答答不斷從楊建章的臉上落下來，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兩下，瞪著一只眼睛，像是死不瞑目似的一字一頓問，“為什么、要污蔑我。”

    “污蔑？”

    聽到這個詞，邵慈竟然笑了一聲，只是那笑容里帶著無盡的悲意，眼里倒映著火光，紅的好似凄美如血的殘陽。

    “是啊，施暴者不記得從前都做過什么。可我永遠(yuǎn)都不會忘。”

    “……你怎么會無辜。”

    邵慈站在車外隔岸觀火地看著他，冷冷道：“你早就該死了，今天只是罪有應(yīng)得。”

    楊建章竭力仰頭看著他，神情像是回光返照般的清明，在剎那間想通了什么，他睜大了眼睛，想要說什么，張了張嘴，卻只有大口大口鮮血吐出來。

    他猝然渾身抽搐起來，嗓子里發(fā)出“喝喝”的悚人倒氣聲，體面的西裝被染成了一片深紅。

    邵慈冷眼旁觀，直到楊建章的眼珠翻白渙散，身體再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他一步不停轉(zhuǎn)身離開車禍現(xiàn)場。

    半分鐘后。

    “轟！——”

    .

    浮岫第二監(jiān)獄探監(jiān)室內(nèi)。

    林載川平靜而清楚的聲音不急不緩響起：“刑昭，你是犯罪集團(tuán)的首要分子、核心領(lǐng)導(dǎo)人，同時涉嫌教唆故意殺人罪，數(shù)罪并罰，按照以往相同性質(zhì)的犯罪，最后的判決結(jié)果無一例外，都是死刑立即執(zhí)行。”

    “就算你對判決結(jié)果有異議進(jìn)行上訴，拖延上一年半載，最后也改變不了你的結(jié)局，你會收到來自最高人民法院的死刑同意書。”

    在監(jiān)獄里呆了兩個多月，刑昭整個人明顯消瘦憔悴了許多，只有一雙空洞洞的眼睛還燃著鬼火似的，看起來有種瘦骨嶙峋的詭異，他盯著林載川，咬牙冷笑了一聲：“你們兩個特意過來，就是來落井下石的嗎？林隊長不像這么閑的人。”

    “應(yīng)該有其他的事要求我?guī)兔Π桑俊?/br>
    雖然刑昭落魄了，但是腦子還沒銹，一雙眼珠陰亮的滲人，不知道藏了多少心思。

    林載川也沒有要掩飾的意思，開門見山道：“你應(yīng)該還記得戴海昌這個人吧，辰影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以前的浮岫市知名企業(yè)家，當(dāng)時在審訊的時候，你沒有把他供出來。”

    “但如果你現(xiàn)在愿意提供他犯罪的線索，幫助警方破案，立功情節(jié)可以作為法院判決時參考適用減刑的條件。”

    刑昭的眼珠快速轉(zhuǎn)了轉(zhuǎn)，幾乎能聽到他大腦里的精密算計，他直勾勾盯著林載川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事告訴你，但是我要求減刑，你要保證我最多被判處無期徒刑，并且讓負(fù)責(zé)這起案件的法官簽字承諾。”

    “你們組織里跟戴海昌接觸過的人，恐怕不只你一個吧，”林載川完全沒理會他的要求，語氣淡淡道：“這個人選不是非你不可，你不說，還有其他人愿意交代。”

    “除了你以外，我還有很多選擇，但我想你應(yīng)該非常需要一個立功表現(xiàn)。”

    林載川輕描淡寫道，“如果你愿意如實交代，說不定，也許可以爭取免死。”

    刑昭的臉色有些難看下來。

    如果說信宿的傲慢是懶得掩飾直接表現(xiàn)出來，那么林載川的傲慢就是不動聲色藏在骨子里的。

    這個人……

    真是冷靜的讓人痛恨。

    信宿好整以暇挑眉看他，語調(diào)輕慢道：“在你們那個組織里魚龍混雜，跟戴海昌有過聯(lián)系的人應(yīng)該不少。”

    他的話音倏然冷淡下來，“區(qū)區(qū)一個階下囚，你為什么會覺得你有跟我們談條件的資格。”

    坐在玻璃窗兩邊的人從來不是地位對等的——在刑昭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老實交代警方未掌握的犯罪事實爭取立功表現(xiàn)，要么死。

    兩個月前刑昭尚且對“自首立功”嗤之以鼻，敢在林載川面前大放厥詞，“大不了就是死”，但是被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這段時間，可能消磨掉了什么，又或者刑昭后來發(fā)現(xiàn)他還是想活著，竟然有了跟警方低頭、求生的欲望。

    “……對，我確實認(rèn)識戴海昌，我們有過交易。”

    在沉默將近三分鐘后，刑昭終于開口，最后強(qiáng)撐出來的“骨氣”也沒了，他雙腿分開癱軟坐在冰冷椅子上，慢慢回憶道：“他在三年前，跟我們買過一次，要了個處。”

    因為有陸聞澤早期提供的線索，林載川對此毫不意外，他問道：“那個女孩是誰。”

    刑昭笑了一下道：“你們知道是誰也沒用，那女的從頭到尾都沒醒，不可能跟警察指認(rèn)，你們沒有證據(jù)，當(dāng)時的視頻也早就刪除了。”

    頓了頓，刑昭又道：“而且，她已經(jīng)死了，你們應(yīng)該有死亡名單吧，里面有個姓季的女的……我忘了她叫什么名了。”

    信宿微微湊到林載川耳朵，輕聲對他道：“我記得有個女孩叫季瀟，的確已經(jīng)遇害了。”

    林載川不動神色一蹙眉：“這件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就算沒有物證，人證也可以作為證據(jù)，但僅僅刑昭一個人的證詞當(dāng)然不夠。

    刑昭搖了搖頭，“時間過去太久我記不清了，你要是想調(diào)查這件事，可以挨個去問。”

    “……戴海昌就來過那一次，一晚上以后就走了，后來再也沒來。因為沒留下線索，再加上他這個人一般人惹不起，所以審訊的時候沒人敢把他供出來。”

    根據(jù)市局對戴海昌的調(diào)查，這個人的手腕相當(dāng)陰狠毒辣，如果有人敢把他供出來，在監(jiān)獄里恐怕都會過的生不如死，所以當(dāng)時那些人不約而同選擇了三緘其口。

    林載川的指尖輕輕落在桌面上，他又問：“他跟沙蝎有關(guān)系嗎？”

    刑昭愣了愣，“這個我不知道。”

    他的反應(yīng)不像是說謊，而且沙蝎這種大型犯罪組織，互相不通信的情況太常見了，林載川一點頭，“關(guān)于戴海昌，你還有其他要交代的嗎？”

    刑昭動了動帶著手銬的雙手，想了一會兒突然道，“我聽說他以前還玩過一個男明星，忘了什么時候聽人說的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監(jiān)獄里基本沒有獲得娛樂消息的渠道——刑昭還不知道邵慈已經(jīng)把這件事攤開在所有人眼前了。

    刑昭跟戴海昌的聯(lián)系僅限于那次交易，對這個人并不算了解，沒有交代其他特別有用的線索。

    但目前的證據(jù)已經(jīng)足夠把他留在市局接受調(diào)查了。

    二人剛離開探監(jiān)室，林載川的手機(jī)就響了起來——是鄭治國打過來的。

    不知道為什么，林載川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他接聽電話。

    “林隊，出事了！”

    鄭治國向來沉穩(wěn)的語氣罕見急促，“楊建章離開拘留所以后，在承安路那個路口跟一輛闖紅燈的小貨車撞到了一起，整輛車都被撞爛了，當(dāng)場起火爆炸，人還沒等到救護(hù)車就斷氣了！”

    林載川瞳孔猝然輕輕一縮。

    緊接著鄭治國又道：“……有人在車禍現(xiàn)場看到了邵慈。”

    ——

    第一百零四章

    信宿有點無聊地等他接電話，順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看，然后就看到林載川的臉色稍微變了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