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霧 第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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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具纖瘦的好像一個沒有發育成熟的少年的軀體。 信宿穿上病號服,章斐脫下自己的羽絨服,披在他的身上。 “路上有任何不適都告訴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 信宿坐在擔架上,向下垂著眼,濃密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緒,他像一樽冰冷雕像安靜無聲地坐著,救護車里雪白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都顯得孤僻陰沉。 章斐不知道在那二十分鐘的時間里信宿跟林載川具體發生了什么事,但林載川把他從海里救了上來,又放開他的手、一個人沉沒。 ……最壞的可能,是信宿親眼看到了全過程。 章斐不敢想象信宿當時是怎樣的心情。 去醫院的一路上警車開道,沒到二十分鐘就到了市中心醫院,林載川被送進了急救室,章斐負責帶著信宿檢查他的身體情況。 她直接推了一輛輪椅過來,讓信宿坐上去,推著他走進電梯,“走,我們先去拍片子做個檢查。” “別害怕信宿,”章斐又對他道:“相信林隊,只要有一絲生還希望,他就一定不會放棄的。” 信宿的眼珠動了動,他輕聲道:“我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為擔心信宿墜海有什么內傷,章斐帶著他把各項身體檢查幾乎從頭到尾都做了一遍,其中有幾項報告出的很快,三小時內就出了結果。 病房里,穿著白大褂的男醫生拿著手里的報告單:“失血過多,血液紅細胞含量偏低,中度腦震蕩,萬幸是內部臟器都沒有受傷,真是福大命大。” 說著他看了信宿一眼,好像對他還能保持意識清醒這件事感到非常詫異。 聽到醫生的話,信宿也沒有什么反應,那寬大的藍色病號服掛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顯得格外羸弱。 醫生覺得有些古怪,但是沒有多說什么,“總體來說沒什么大事,不過病人患有凝血功能障礙,保險起見還是建議再輸一袋血漿,這段時間在床上躺著不要四處走動。體溫35°4,還是太低了,多給他灌幾個暖水袋,盡快恢復到36°5左右。” 章斐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信宿被三輛面包車的人追殺,一晚上又是撞車又墜海,被撈上來竟然只有一點皮外傷和中度腦震蕩,簡直可以說是奇跡了。 這時,賀爭推開門大步走進來,又帶來一個好消息:“林隊那邊脫離生命危險了!現在已經從急救室出來了!” 聽到他的話,章斐狠狠松了一口氣,吊了一晚上的心臟終于落了地,“太好了,我就說林隊肯定逢兇化吉!” 她扭頭看向信宿:“你也可以放心了。” 信宿只是盯著賀爭臉上劫后余生的笑容看了一眼,長長的眼睫蝶翼般顫抖兩下,然后緩緩閉上了眼睛。 章斐一愣,然后馬上小心扶住他歪倒的身體,輕拿輕放地讓他平躺在病床上,輕聲道,“小可憐,好好休息吧。” 賀爭倒是嚇了一跳,白著臉問醫生,“他這么昏過去沒事吧?” “沒事,這個溺水啊,只要臟器和腦袋沒進水就沒大問題。”醫生波瀾不驚道,“給他多蓋兩床被子,空調溫度開高點兒,睡一覺就好了。” . 林載川溺水時間不長,最嚴重的是低溫反應,他從急救室出來,先在恒溫倉里恢復體溫,又在重癥監護室觀察了二十四小時,然后才轉到了普通看護病房。 他睜開眼,看到一片輕微晃動的雪白的天花板。 刑偵隊里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刑警們第二天早上就離開了醫院,只有章斐和另外一個男警留在這里。 章斐看他醒了,立馬跳了起來,驚喜道:“林隊你醒了!” 林載川意識清醒的那一瞬間,大腦就傳來強烈的眩暈感,他閉了閉眼睛,低聲詢問:“信宿呢?” “………”章斐沉默片刻,道:“信宿沒事,額頭縫了兩針,中度腦震蕩,睡了一整天,現在已經醒了,昨天就通知他的家屬了,他家里那邊的親屬還有小夏一直在病房里照顧。” 林載川沒說話,只是緩慢坐起身,垂眼看著床下,雙腳踩在拖鞋上。 章斐就算是再遲鈍也感覺到這兩個人的關系不正常了,不管林載川對信宿、還是信宿對林載川,那種重視與關心都是前所未有的。 章斐伸手扶了他一把,“你現在要去看他嗎?” 林載川微微一點頭,慢慢站了起來。 不知為何,章斐的表情變得不太自然,她咬了下嘴唇,輕聲說道:“林隊,醫生說你暫時不要下床走動,最好保持靜養,信宿那邊我們照看著,你不用擔心他。” 林載川低聲道:“我沒事。” “………”章斐站在原地,低著頭沒說話。 林載川抬起眼看著她,直覺她有事瞞著自己,“怎么了?” 章斐憋了一會兒,在林載川的注視之下,還是說了實話,她小聲道:“市局聯系海上搜救隊,昨天凌晨連夜從海里打撈上來翻下護欄的那輛車,找到了被困在車里的四具尸體,除此之外,撞上山壁的車后來發生了爆炸,車里的三個人也因為傷勢嚴重搶救無效全部死亡。” “……那七個人的尸體現在陳列在市醫院太平間,排著隊等待法醫確定身份。” “案發路段不在監控攝像頭的拍攝范圍內,案發的時候具體發生了什么,除了最后一輛車的那三個嫌疑人,就只有信宿本人知道。” 章斐觀察著林載川的臉色,猶豫著開口:“信宿上午剛醒沒到兩個小時,檢察院和紀檢的人就都來了……現在還沒走。” 一夜之間死了七個人,放眼整個浮岫市都是特大案了,信宿的身份特殊,觸發監察程序是正常的。 “我知道了。”頓了頓,林載川平靜回復一句,他披了一件外套,步伐緩慢地走出了病房。 信宿的房間在樓下,一個檢察院的人在他的病房外看守,看到林載川走過來,有些詫異,“林隊,你也醒了?” 林載川轉過頭,透過長長的玻璃,靜靜地看向病房內部。 三個穿著制服的男人站在病房里,其中一人在記錄著什么,一架黑色攝像頭對準了病床上的男人。 信宿穿著白色病號服,坐在三人對面。 他看起來還極為虛弱,唇色發白,但神色極為平靜,嘴唇輕輕開合,正在說什么。 那檢察院的人眼神里里外外打量了一圈,心領神會問:“林隊,你要進去嗎?我跟我們陸檢打個招呼。” 林載川“嗯”了一聲。 那檢察院的進去說了什么,站在中間的男人馬上站了起來,往病房外面看了一眼,抬步往外走。 公檢法部門常年有工作上的接觸,互相都是老熟人,那檢察官出來就問,“林支隊,什么時候醒的?” 林載川輕微抿唇:“你們這邊結束了嗎?” 那檢察人員道:“結合案發現場情況和當事人證詞,基本可以確定是正當防衛,但還需要繼續調查取證,下午我們再過來一趟。” 林載川直視著眼前的人,語氣罕見的冷淡:“陸檢,我不認為信宿現在的身體狀態和精神狀態可以接受長時間高強度的問話。” 且不說信宿的自救行為是正當防衛根本不涉及犯罪,他剛醒不到兩個小時,檢察院的人就立刻追了過來,也太不合情理。 聽到林載川這么說,那檢察院的工作人員神情微妙,輕輕挑了下眉,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林載川的肩膀,笑了一聲道:“那你真是太小看你這位下屬了,林隊長。” 第七十三章 兩小時前,加護病房內。 一夜之間信宿身上牽扯了七條人命,除了襲警的犯罪嫌疑人,現場沒有其他任何目擊證人。這種事發生在一個刑警身上是非常罕見的,信宿剛睜開眼沒多久,檢察院、公安和紀檢的人就全都從病房里走了一遍。 三個穿著檢察院黑色制服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信宿靠坐在病床上,他的臉色因為失血而顯得格外蒼白,他本來看著就瘦條條的,大病了一次,五官輪廓更加立體突出,那種形銷骨立的感覺在他的身上愈發明顯。 隨行的檢察官助理調整監控攝像頭,對準了信宿,準備開始進行訊問。 那檢察院的人語氣嚴肅道:“信宿,你是警察,應該很清楚我們這次過來是要調查什么。請你如實說明,當時的情況是否真的緊急到需要用七條人命的代價來解決危機的程度。” 檢察官常年在法庭上跟各種犯罪分子打交道,說話習慣性帶著居高臨下的壓迫感,那語氣其實是很不客氣的,信宿只是不帶任何情緒地看了他一眼,面容冷淡道:“我不清楚你們對緊急的定義是什么,只剩下最后一口氣被人從海里救上來算緊急嗎。” 這句話一出,病房里幾個人都從他的身上察覺到一種無形的、冰冷又尖銳的屏障,甚至帶著某種微弱但清晰的敵意。 剛剛說話那個檢察官皺了皺眉,好像不太滿意信宿的態度。 他旁邊的那個人倒是笑了一聲:“信宿,我們并不是來審問你的,相反,是來幫助你排除犯罪嫌疑的。” “你只要把那天發生了什么原原本本說明一遍就好,至于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們來判斷。” 信宿這次沉默了片刻,微微調整坐姿,而后開口說了一段很長的話:“案發當晚我在市局加班,在九點多的時候開車離開市局,大約在十五分鐘后,我突然發現身后有三輛可疑的車在尾隨跟蹤我,當時我不確定他們的意圖,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確定他們的目標就是我,所以沒有改變方向,一路駛出了津陽路。” “在大概又過了兩分鐘,他們三輛車開始分別在路上對我進行堵截,他們的目的是逼停、一路上不斷變道超車,很有可能傷及來往的路人,在當時的情況下我只能選擇掉頭,把他們往人煙稀少的盤山公路上帶去。” “他們那三輛車一起跟著我上了公路,我最開始并不確定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采取防衛措施,直到他們對我的車輛開出第一槍,子彈擊中了車窗防彈玻璃之后,我意識到他們很有可能是來殺我的。” “于是我立刻將這件事通知了我的上級,同時在盤山沿海公路上與他們進行周旋。這些人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至我于死地,他們不停用槍對我進行射擊,汽車的防彈玻璃很快碎成了蛛網狀,子彈多次擦過我的汽車輪胎,當時的情況下,我有合理的理由推測下一秒子彈就會穿破玻璃、擊中我的身體,汽車也很有可能被迫撞上山壁車毀人亡。于是我選擇進行了反擊。” “對方手里有槍,并且占據人數及體能優勢,而我能依靠的只有一輛狀態岌岌可危的汽車,無法下車與他們正面對抗。” “我在公路上轉向急停,將距離我最近的那輛車撞下了防護欄,另外兩輛車很快包夾過來,試圖用同樣的方法將我撞到海里,在跟他們的對峙之中,我身旁的那一段防護欄已經發生了明顯的彎曲。我從兩輛車的夾擊里掙脫,跟第二輛車相撞,他的車撞向山壁,隨后發生了爆炸,同時,我由于劇烈的沖撞震蕩在短時間內失去了意識,不清楚后面發生了什么。” “即便我已經在第一時間進行了自衛,最后依然被連人帶車撞下了防護欄,當時的情況非常危險急迫——假如我再多猶豫半分鐘,恐怕你們今天要調查的人就輪不上我了。” 信宿神情平靜道:“對方在公共場合下公然襲警,手段惡劣,行為危害嚴重且對我的人身威脅程度相當緊迫,我認為我的防衛目標、防衛時機、防衛手段、防衛程度都在正當且合理的范圍內,我的所有行為都是為了自我保護,但最后也并沒有成功。如果不是我的隊長及同事將我從海里救出,我也不會存活下來。” 信宿說完這段話,房間里的幾個檢察官都沉默了片刻,用跟方才截然不同的眼神看著他。 陸檢早就對信宿這個人有所耳聞,不過從來沒有見過他,只是從很多同事口中聽說過市公安局有這樣一號人物。 富家子弟、容貌漂亮、智商很高,據說在市局里非常招人喜歡。 但真正見到這個人,就知道他的能力遠不止如此。 能在三輛車、七個人的圍追堵截之下活下來,換作旁人可能早就走投無路手忙腳亂,信宿卻還能臨危不亂地從中為自己找到唯一的那一絲生機,在死亡邊緣游走了一圈,半只腳都踏進了地府門口,蘇醒后還能如此冷靜理智、邏輯無可挑剔地向檢察機關進行陳詞,把自己從這七個人的命案中完完全全剝離出去、摘的一干二凈,心理素質強悍的嚇人。 在場的檢察官都聽過了無數詭辯,也不得不承認信宿這一段陳述簡直是完美無缺。 陸檢看著他那張蒼白美麗又不露聲色的臉,不由心想:“確實是個厲害人物。” 最后,信宿又十分平靜地道:“另外,當時我開的那輛車是我們林支隊的,也就是說——” “那些人本來的目標應該是林載川。” 聽到這句話,在場三個檢察官的臉色都瞬間變了變。 林載川是整個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一把手、浮岫市公安系統最堅固的那一根脊梁骨,竟然有人敢明目張膽到對這樣的領導人物動手,簡直是無法無天。 陸檢迅速消化著這條消息,然后面不改色沖他點點頭:“大致經過我們已經了解了。不過還需要再詢問一些案發細節,你還能堅持嗎。如果感覺身體不適的話,我們就過段時間再來。” 信宿一口氣說了那么多話,說到最后語氣已經明顯有些虛弱,他抿了抿蒼白的嘴唇,輕聲清晰道:“你問吧。” …… 加護病房外。 陸檢看著他這位合作了十多年的同事,從向來風輕云淡的林支隊長的語氣里聽出了一些微妙的質疑與不滿,他有些無辜地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很無辜,“你應該知道這是我們檢察院的正常流程,而且我們來之前可是提前跟信宿聯系過的,特意詢問過他是否能配合相關調查,他明確向我們表示他的身體狀況可以接受調查,我這才帶著人過來了,先說好,不存在什么不近人情、冷血無情的審訊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