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霧 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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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宿點了點頭。 房間被密不透光的厚重窗簾遮蓋的有如黑夜,信宿閉著眼很快入睡,隱隱約約間,感覺到意識處于一種很奇怪的狀態。 信宿睜開眼,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陰暗無光的地下室。 他整個人蜷縮在墻角,身體還未長開,皮膚帶著年幼的淡粉,五官棱角也比現在溫和許多,看起來青澀又稚嫩……是他還幼小的時候,大概只有十一二歲。 信宿稍微動了動身體,他的兩支削瘦手腕被粗糙麻繩捆在一起,皮膚被繩子割破了,傷口處傳來清晰的痛。 同時,外面似乎傳來了什么聲響,有許多人在走動、搜索。 一個刑警強行破開地下室的門,看清楚里面的場景,驚呼道:“載川,快過來,這里有個小孩子!” 明亮光線驟然穿過地下室,信宿的眼睛似乎受到強光刺激,下意識地閉上眼,有眼淚流了下來。 睜開眼的時候,透過一層薄薄的淚水,他看到一個穿著警服的年輕男人。 ——那是林載川。 他的五官比現在看起來更加清秀俊美,也明顯內斂青澀,但同樣很溫潤柔和。 年輕的林載川把手里的槍別到腰間,單膝跪到信宿的面前,低下頭,動作極為小心地、輕輕把他的手腕從粗糲麻繩里解救出來,然后用溫熱掌心摸摸信宿的腦袋,“別怕。” “壞人已經被趕走了,沒事了。” 年少的信宿只是用一雙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林載川輕聲問他:“還可以走嗎?” 小信宿像個對外界反應遲鈍的異類,抱著膝蓋蜷縮在原地,并沒有理會林載川的話。 他看起來空洞而美麗,像個缺少靈氣的漂亮木偶。 林載川并沒有強行把他帶出去,只是站在他的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手。 從地下室門口透進來的光從林載川的背后照射進來,他的四處都是光亮,只有面前的信宿仍然在陰影籠罩中。 明暗好像被切割成兩部分。 逆光之下,年輕的林載川像來自人間的陌生神明,對與世隔絕的小怪物伸出了一只手。 信宿睜大眼睛,烏黑的一雙眼珠輕微動了動,像是在觀察、打量眼前的人,然后慢慢地有了動作,把他的手放到了林載川的手心里。 林載川握住他的手,一步一步,牽著他走出了陰冷的地下室。 漆黑安靜的房間里,信宿緩緩睜開了眼,眼底烏黑清澈。 距離他們初見,原來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 ……林載川。 第四十三章 時間又過去半個多月,這起案件的收尾工作才終于完成,刑警們經過長時間調查取證,厘清了刑昭極其同伙的全部罪名。 從張明華的命案開始,到抓獲刑昭為首的全部犯罪嫌疑人,只用了不到兩周時間,這起案件的偵破速度快的令人匪夷所思,刑偵隊不出意外被局里開會表彰,月末,他們組織了一場慶功宴。 除了有特殊情況的,刑偵隊的人基本都來了,熱熱鬧鬧一屋子人,不過這種場合一般都是由賀爭和章斐他們幾個負責活絡氣氛,讓林載川那種性格的人做這種事,有些太為難他了。 信宿在家里磨嘰著換衣服,開車過來的時候還不幸遭遇下班晚高峰,不出意料地遲到了,一桌子酒菜都上齊了,他才姍姍來遲推開門進來。 “不好意思,路上堵車來晚了。” 信宿一進門,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一秒。 即便他們已經逐漸習慣信宿的美顏暴擊,但是看到他穿常服的樣子,還是會下意識地一愣。 信宿今天穿了一身一看面料就知道價值不菲的深綠色長風衣,將他本來就優越的身形修剪地更加高挑纖細,黑色高領的針織衫包裹著一段修長脖頸,看起來無端有幾分脆弱感。 他的肌膚雪白、眉眼烏黑,站在那里,精致漂亮的像擺在展覽柜里的工藝品,完美無瑕。 章斐喃喃道:“說實話,感覺信宿這張臉看的時間長了,對其他男人已經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了。” 沙平哲在旁邊翻白眼:“你再大兩歲信宿都能叫你叫媽了,差不多得了。” 章斐震怒:“四十歲老阿姨就不能有少女心了嗎!” 信宿看了一眼,賀爭跟鄭治國一左一右坐在林載川的旁邊,他沒有心儀的位置了。 信宿搬了張空椅子,走到賀爭旁邊,禮貌小聲問:“賀哥,我能坐你旁邊嗎?” 賀爭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意圖,高高興興挪了下椅子,喜笑顏開道:“坐坐坐。” 于是信宿如愿以償插到了他跟林載川中間。 章斐舉杯道:“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順利破獲一件陳年大案,抓捕了一百多個犯罪嫌疑人,年終獎又可以多加一筆了!一切為了人民!干杯!” “干杯!” “干杯!” 一口喝完杯子里的啤酒,賀爭扭過頭問:“信宿小同志,工作生涯的第一案,感覺怎么樣?” 說起來也巧,這起案子確實是從信宿上班第一天的時候開始的。 信宿微微頷首:“初來乍到,工作上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多謝前輩們照顧了。” 這句話明顯就是自謙了—— 他們都能看出來,信宿在市局里混的如魚得水,比工作了十年的老油子還滑。 章斐夸贊道:“剛入職一個月就得到局里表揚,已經很厲害了,而且林隊那么喜歡你,經常跟你小黑屋密謀,我們都沒有這個待遇好不好!” 信宿聽到這話輕輕一挑眉,看向身邊的男人。 那人臉上神情淡淡,沒有絲毫反應。 信宿:“………” 林載川喜歡他嗎? 他怎么一點都看不出來。 章斐扒拉著她的眼睛,跟旁邊的同事道:“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了!你快幫我看看我有沒有熬出魚尾紋……” 賀爭隔著一個信宿,給林載川夾了一塊紅燒rou、一只基圍蝦,“林隊這段時間辛苦了!多吃一點好吃的!” “謝謝。” 在工作以外的時候,林載川一直是很沉默寡言的人,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說什么,安安靜靜吃著同事們夾在他碗里的飯菜。 沒多久,他們最后一道菜也上來了,服務生兩手端著一個非常大的碟子,上面層層疊疊地摞著滿滿當當的皮皮蝦。 信宿看到那一盤長條生物,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賀爭熱心腸地夾了兩只放在他的盤子里,他也沒吃。 林載川看了他一眼。 他記得信宿喜歡吃各種海鮮,幾乎是來者不拒。 林載川垂眼問他:“怎么不吃了?” 信宿:“………” 他以前貪吃,被這個東西上的尖刺扎過手,后來還沒注意讓傷口感染了,去醫院做了小手術才堪堪保住他的手指,現在回想起來還有心理陰影。 但這種不太聰明的黑歷史顯然不能提,信宿含含糊糊“唔”了聲,吐字不清道:“剝皮太麻煩了,不想吃。” ……確實是這個大少爺能想出來的理由。 林載川微不可聞地嘆息,把他盤子里的蝦拿了過來,折下尾部,撬開各個關節,往下一撕,剝下來整整齊齊一排蝦殼,然后把里面完好無損的rou遞了回去。 信宿:“………” 這是什么技能,能不能傳授一下。 他神情復雜地望著林載川的手。 白皙纖細、靈巧修長,看起來跟他的手好像也沒有什么不一樣。 信宿誠懇地說:“謝謝林隊——你真的不考慮跟我同居嗎?” 林載川用濕巾擦干凈手指,淡淡回他一句:“西紅柿炒雞蛋。” 信宿:“………” 好了,今天的天就聊到這里吧。 因為信宿在案件偵破過程中的出色表現,飯后被同事們輪流敬酒,明天是周六,除了值班刑警要去上班,其他人都沒正事兒,等到這場慶功宴結束,滿屋子的人基本上都喝多了。 刑警們離開的時候叫了代駕,或者家里有人來接。 林載川只喝了一杯沒度數的果酒,是為數不多還清醒的人,他把同事們一個一個送到車上。 直到還剩最后一個,既沒叫代駕、也沒家人接的大少爺,懶洋洋坐在椅子上,等著林載川帶他回家。 林載川推門進來,信宿目不轉睛一路盯著他,單手支著下巴,臉頰薄櫻似的緋紅,一雙美麗妖異的眼里滿是朦朧醉意。 林載川走到信宿身邊,伸手把他扶了起來。 “回家了。” 信宿“唔”了一聲。 這人酒量差就算了,又菜又愛喝,而且喝醉了以后好像被抽了全身骨頭一樣,林載川都扶不住他,整個人軟的像灘水,靠在林載川的身上,很不合作地往下滑。 林載川撈了他兩下都沒把人撈起來,只能拉住他的一條手臂,把人放到脊背上,背著他走出房間。 走廊上的服務生一看有個被背出來的醉漢,趕緊急忙上前詢問,“需要我們幫您把這位客人送下去嗎?” “不必。” 林載川帶著信宿走出飯店,夜風劈頭蓋臉地吹了過來。 信宿的風衣只是披在身上,他好像覺得有些冷,摟住林載川的脖子,腦袋往他的脖頸間湊了一下。 嘴里嘟囔了一聲:“冷。” 林載川低聲問他:“你下來把衣服穿好?” 信宿腦袋搖了搖,抱著他的手臂又收緊了一些,不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