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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霧 第41節

    章斐一路目送他離開,感覺這位同志好像那個“事了拂衣去”的世外高人,來他們市局是拯救天下蒼生的。

    “林隊!”

    “嫌疑人那邊有新情況,一位嫌疑人愿意自首!”

    信宿不知道怎么說服的辦公室里林載川的這群“狂熱追隨者”,這次安排是他擅作主張,沒有事先給林載川透露一點風聲,直到現在終于有了實質性進展,賀爭才興高采烈地跑到林載川的辦公室里大聲宣告,“等會兒就送到審訊室!是信宿的主意!”

    林載川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么。

    信宿當時說的是三天時間——

    現在還不到一天。

    林載川神情輕微錯愕,“……他做了什么?”

    賀爭語速飛快一通解釋,把信宿是怎么讓他們產生內部信任危機、用“減刑”當誘餌、成功“策反”一個組織內部成員的經過都叭叭了一遍。

    林載川沉默片刻,輕聲道:“原來如此。”

    他起身道:“走吧,去審訊室。”

    這個賭,是信宿贏了。

    即便是林載川也要承認,信宿在這種方面的確有著驚人的天賦,他對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把控,精準到近乎恐怖的地步。

    他想要算計什么人,會連這個人未來會走的一百步路都算的清清楚楚。

    晚上十一點半,空氣寂靜,夜色濃郁。

    信宿趴在層層疊疊的柔軟被窩里,半邊臉壓在枕頭上,睡的昏昏沉沉。

    枕頭旁邊的手機接二連三地震動了起來。

    “你是不是睡了!別睡了!跟你說個好消息!”

    “那個人全都交代啦!!!”

    “林隊一問他就把什么都說了,刑昭就是他們的犯罪組織頭領,所有受害人都是刑昭接觸后千挑萬選出來的,然后他派人在受害人單獨經過的路上提前埋伏,看到受害人落單就下手,用藥物昏迷后,明碼標價或者進行拍賣,然后拍攝視頻、照片留下證據,以此威脅受害人。”

    “現在我們已經去拿著他的口供去審問其他嫌疑人了,不出意外應該會有很多招供的人!這次的證據都是板上釘釘的了!”

    “如果速度快的話明天就能把刑昭抓拿歸案!”

    “信宿同志太厲害了!jiejie口頭頒發給你一個刑偵隊特等功!!”

    如果沒有信宿劍走偏鋒的這一次嘗試,警方或許能夠從嫌疑人的嘴里摳出一絲線索,但絕對不會這么簡單輕易,而且很可能耗費許多時間。

    信宿聽見動靜拿過手機,瞇著半只眼睛看完章斐發過來的一屏幕的消息,然后倒扣屏幕,又睡了回去。

    因為連續兩晚沒有睡好,在市局熬夜加班,信宿第二天不出意外又起晚遲到了,從被窩里坐起來已經是九點四十多,他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嘆了口氣,又破罐子破摔地倒回床上。

    反正檢討已經寫過了,大不了就再寫一份檢討。

    信宿躺在被窩里,窸窸窣窣摸過手機,給林載川打了一個電話。

    “醒了?”手機里傳來一道溫和沉靜的男聲。

    信宿“嗯”了一聲,說話帶著一點沒睡醒的朦朧鼻音,“隊長……一個月遲到四次會有什么處罰?”

    林載川道:“已經在系統幫你打過卡了。”

    信宿倏然睜開了眼,一下就不困了。

    “既然醒了就早點來,審訊室里現在很缺人。”

    信宿還在回味他剛才那句話,然后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些無賴地問:“唔,這是發現案件關鍵線索的特殊優待嗎?”

    林載川道:“到現在為止,已經有三個人指證了刑昭,而且提供了相關物證,基本可以確定刑昭就是組織的首腦人物,這起強迫賣yin案的最大主謀。”

    信宿聽到這話,就知道刑偵隊那些人估計又是一夜沒睡,把可能跟刑昭有關系的“管理層”都拉出來審了一遍。

    信宿微一挑眉,語氣里帶著隔岸過火的笑意,惋惜道:“刑昭恐怕又要來一次市局了。”

    “我已經讓賀爭帶人去盛才高中‘接’他了。”

    信宿喃喃:“真想看看他知道被手下人出賣的時候的樣子啊。”

    “你現在來市局,應該還可以趕得上。”

    信宿懶得起床,但是又很想看刑昭的樂子,在床上滾了一圈還是爬了起來,隨便抓了一下亂七八糟的頭發,帶著一股子凌亂美感走出了房間。

    信宿到市局的時候,刑昭已經到了,不過看起來也是剛到不久,審訊還沒正式開始,章斐看到他就說:“林隊讓你來了以后就直接去審訊室!”

    信宿心里“嘖”了一聲。

    竟然還給他預留了最佳觀影位置。

    他在更衣室里換上警服,推開審訊室的門走了進去。

    “又見面了,邢校長。”

    刑昭被兩個警察從學校里公然帶走,臉色已經很難看,壓抑著情緒問:“林隊這是什么意思。”

    信宿態度散漫道,“昨天來的時候有些話沒說完,所以今天只能再麻煩你在這里坐一下了,不好意思啊。”

    刑昭看到這個弱智草包就煩,冷冷道:“我在跟林隊長說話。”

    信宿用胳膊碰了碰旁邊的人,“隊長,他兇我。”

    林載川:“………”

    審訊室這種場合,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輕聲道:“你不是想看他知道實情后的反應嗎,那就你來審吧。”

    信宿有人撐腰,沖著刑昭一挑眉:“林隊說了讓我來審,只能委屈您捏著鼻子跟我聊一聊了。”

    刑昭肩頭明顯起伏著,他這輩子恐怕都沒被人這么戲弄過,但在林載川面前仍然冷靜了下來,語氣低沉平靜:“你還想問什么,這次可以一次性說完了。”

    “從李子媛開始、到劉靜這六年時間,盛才高中有多少無辜女生被你卷進了這一場無妄之災?”

    刑昭有些荒謬地問:“你們懷疑我涉嫌強迫未成年賣yin,有什么證據?”

    信宿輕描淡寫道:“證據在哪里,你不是心知肚明嗎。”

    刑昭像是忍無可忍,終于端不住他的“體面”了,沉聲道:“沒做過的事當然不會有證據。貴市局難道就是這么辦案的嗎?一而再再而三地無憑無據地傳喚、甚至到學校去找人——你們知道這對我的名譽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嗎?!”

    “名譽,原來你也有那種東西啊。”

    信宿盯了他兩秒,忽然輕聲道:“你要證據是嗎。”

    聽到這句話,刑昭渾身血液一涼,驀地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因為對面那人的氣質也變得完全不同,好像突然從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變成了一條冰冷劇毒的眼鏡蛇,甚至讓他產生了一種面對天敵時的強烈危機感。

    那是刑昭自從加入“沙蝎”之后,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衣冠禽獸,這個詞形容你都完全不夠格啊。”

    信宿端起手邊一沓a4紙,那幾乎是足足手掌寬的一大摞審訊筆錄——是昨天晚上信宿離開市局后,林載川帶著其他刑警連夜審出來的所有口供。

    信宿把“證據”抱到刑昭的面前,拍了拍手,眉眼間帶著溫溫笑意,但說到最后一個字的時候聲音已經徹底冰冷了下來:“那就看看吧,邢校長,你要的證據——如你所愿,你忠誠的下屬們對你的全部指控。”

    第四十章

    刑昭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那一摞筆錄,原地坐了足足半分鐘,才緩慢伸出手去,拿過了放在最上面的一份。

    看清楚紙面上內容的一瞬間,他的表情非常精彩,急劇經歷了懷疑、震驚、難以置信、憤怒、慌亂的多重變化。

    ……他手下的人出賣了他。

    竟然敢出賣他!

    信宿觀察著他的反應,聲音淡淡道:“是不是很意想不到,這些被你視作螻蟻的下等人,竟然膽敢在警方面前說出你的名字。”

    刑昭脖頸僵硬緩慢抬起頭,又看向他面前的警察。

    這次,從這個刑警美麗妖異的面龐上,看到了一分圖窮匕見的鋒利與陰冷。

    ……這才是他的底色。

    而上次審訊時對他的態度,只不過是貓捉耗子一樣的、隨心所欲的愚弄。

    刑昭的手握成了拳,因為極度憤怒或者其他什么情緒,劇烈顫抖著。

    “上個周星期三,你們在鳶公館組織了一場不入流的拍賣會,把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像商品一樣競價拍賣,然后在錦繡城進行了交易,那個女孩最后被客人帶走了。”

    信宿慢條斯理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么會知道的這么清楚。”

    說到這里,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唇角彎了彎,輕聲道:“說起來,邢老板,我好像還欠你一筆錢——都說貴人多忘事,所以你應該還沒有忘記鐘晴是誰吧。”

    直到這時,刑昭的神情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紋,死死地盯著信宿。

    信宿含笑道:“我就是那個客人。”

    刑昭的心臟徹底冷了下去。

    ……原來如此。

    錦繡城的暴露、趙銘媛的死。

    他們本來天衣無縫的“流水線”。

    都是由這一場拍賣會引出來的,而信宿是點燃引線的那個人。

    信宿在捅人心窩子方面的造詣永遠不讓人失望,繼續落井下石地說,“所以說你是自尋死路、自取滅亡啊,如果不是你在明知警方盯上你的時候還要組織這一場拍賣會,說不定現在我們也抓不到你的狐貍尾巴。說起來,還要謝謝你了。”

    “你的手下們已經交代了幾乎全部犯罪經過,提供了許多證據,還有你拍攝下的一些用以威脅受害人的視頻——其中似乎還有你本人的出鏡表演。”信宿用食指指節在桌面上輕輕敲了一下,直視著刑昭,“邢校長,你是打算體面地認罪,還是我用一點不體面的辦法讓你說實話?”

    刑昭的臉色幾乎是死灰般的白,一雙眼珠鷹隼般陰冷地盯著信宿。

    他是一個犯罪組織的首領,手里甚至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命案,沉下臉色的時候,帶著某種極具血氣與壓迫感的冰冷。

    然而對面的信宿絲毫不為所動,甚至漫不經心對他笑了一下,用刑昭最憎惡的輕慢語氣道,“當然,如果不愿意跟警方開口說話也沒關系,那就由我來說好了,你可以選擇默認。”

    信宿快速消化著林載川他們連夜審出來的所有信息,然后翻了一份筆錄出來,“不會以為你只是涉嫌強迫賣yin、非法拘禁這么簡單吧。”

    “你忠誠的同伙兩個小時前在這里可交代了不少內幕——比如,薛文茜是怎么死的。”

    頓了頓,信宿又道:“哦,你可能不記得這個女孩的名字了,畢竟她只是你接觸過的眾多受害人中微不足道的一個。醫院出具的死亡證明上,薛文茜的死因是自殺。”

    他的聲音微冷下來:“可根據其他人的證詞,事實是,她在被人多次強暴、被迫流產后,終于忍無可忍,死在了去公安局報警的路上。”

    刑昭腦海中迅速反應著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