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 第74節
她話這般說,一雙手輕輕地碰了下手腕上的紅豆手串。 徐氏知她規矩是極好的,也不至于如此拘束。只是她不愿意,她自然也不會多說什么,輕笑著應了一聲,“也成,到時你便跟著你幾個表兄去偏殿便是了。” 李青溦點了點頭。 她確實也有別的想法,先前陸珵與她約了見面的。 當今朝會座分三等,一等是公侯王爵所坐正殿;二便是重臣肱骨所在的側殿,其它的京城小官自然是在外頭的走廊上就坐了。 以陸珵的身份,怕只能坐到走廊前。 殿堂本就宏大,李青溦若坐到最前的正殿之上,若想瞧著他,也只是遠遠的一眼的。 又不是牛郎會織女,也沒必要這般的。 —— 馬車在路上行了半個時辰,方到了杏園。 杏園位于京城東面,東鄰景山,南瀕井海,井海北面有一石船,取海晏河清的意思,西端便是放車轎的地方。 平西王府的車轎剛停下,便有小黃門上前帶路。 圣人篤信道教,崇尚自然,早就放話此次朝會眾官員可便裝赴宴,是以路上來往之人具沒有身著官服,而是各色直裰、襕衫,衣裳,甚至還有著花冠道服的。 還未到開宴的時候,眾人具在外頭,三五成群的寒暄談笑。 朝會一年一度,除卻本地官員,也有許多進京述職的地方將領和地方官,大多數人外任官員在京城并沒有屋舍,是以住在杏園僻靜處的官舍內。 此刻眾人你來我往地引薦一番,認識不認識的都湊在一起,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平西王府素來名高望重。宋獻和徐氏走在路上便有不少人同他們寒暄。 他們所說具是政事、各地災情和關稅高低等事,李青溦聽不大懂,也不愿礙事。當下便同徐氏說了幾聲要隨意逛逛。 徐氏吩咐了她幾句,指了先才帶他們來的那個小黃衣指路才放心。 皇家園子當真是名不虛傳。 遠處千層山峰繞園,綠意盎然。園中也是佳木參天、繁花鋪地。樓閣亭臺高聳,臺榭池水相照,水碧山青,鳥聲也悅耳。除卻熱了一些,吵鬧了一些,也沒什么旁的了。 李青溦跟著那小黃衣閑逛了幾步。突然不由自主地想起陸珵:也不知他如今在做什么呢。 小黃衣人長的機靈,瞧她神色,笑道:“貴人是第一次來杏園不是?這園子是有些大這樣瞎逛著也不成章法,奴婢倒知附近有一處風景秀美的勝景之地,便在在竹林旁,傍山臨水,環境很是清幽,還可垂釣。索性此刻宴會未開,貴人可以去那邊逛逛,也并不遠。” 他躬身指,李青溦瞧了瞧。 是不遠,能順著他指的方向瞧見不遠處一角清幽小路,一片綠森森的竹園。她正要提步,突覺出幾分奇怪。她思忖片刻,眼見平西王府的幾人在不遠處跟著,方停下腳步斜他一眼。 “似從剛才你便一直引我到此處。” 她輕輕皺眉,退遠一步,警惕地瞧他一眼:“你有何目的?” 那小黃衣愣怔一下,噯喲一聲,知瞞她不住:“貴人果真是蕙質蘭心,怪道陸郎君常提起您。”他呵呵一笑,“是陸郎君安排奴婢在門口等貴人車架,再帶貴人來此地的,陸郎君說有話同貴人說。” 他說得誠懇,李青溦未全信,又問:“你一個內侍,是如何認識陸珵的?” 小黃衣噯了幾聲:“先前奴才在工部班房值守,陸郎君曾替奴才解過圍,一來二去的便認識了,也只是有事無事地傳傳話罷了。” 他這般解釋完,李青溦放下心來,繞進小道,進了那題綠居的小苑。 小苑依竹臨水,穿修竹行綠陰中,曲折過門有兩座坐北朝南的屋舍。 杏園在京城東郊,距京城六七十里地,家住的較遠的京官也會提前來杏園,受安排住偏僻些的官舍,此地想必是陸珵或是他家中人的官舍罷。 李青溦看了一眼,覺著有些失禮,也不多看,一時移開視線倚著廊廡前,低頭瞧面前一方綠瑩瑩的水面。 清風徐來,竹林沙沙作響,滿眼暈綠,有淙淙琤琤的風聲水響動,帶來一絲一縷的涼意。 李青溦低頭瞧河面,突一只金澄澄的,胳膊大小的錦鯉越出水面來,她一時驚呼一聲。 “鯉躍湖面,寓意吉祥止止福德綿綿,今日定然是個好日子。” 一道輕快的腳步聲從她身后由遠及近。 李青溦從面前的湖面上瞧見他清俊勻停的側臉,輕笑一聲:“那今日是什么樣的好日子呢?” 陸珵淡色的唇輕彎一下:“我想帶你去見我娘親。” “自上次我同她說過你我之間的事情之后,她便一直想見你一面。也不知你愿不愿意?” 李青溦萬沒有想到他會說這個。微微一怔,紅唇微張,啊了一聲。 “上次見面,想問你的,只是未來得及。”陸珵解釋一聲,見她臉上有糾結和驚訝的神情,臉上神色未變,溫和道:“不必勉強,以后再見也是一樣的。” 也不是勉強,他愿意考慮他們的事情,也愿意將她帶給她的親人,她很滿意。 只是…… 她黑白分明的杏眼微微睜大,白他一眼:“只是,你怎么不早些同我說呢?我現在什么都未準備,兩手空空地便進去,?” 陸珵輕聲一笑:“你也不必準備什么,她會很喜歡你。” “你如何知道,她會喜歡我呢?怕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李青溦嘟囔一聲,臨水照影,一時輕輕戳了面上的珍珠花鈿,整了下云鬢。又左右轉著,比了下自己白底綠萼梅的褙子袖:“我這身上可有不體面之處?” 陸珵雙手撐在欄桿上,撇頭細細打量她一番,半晌輕輕搖頭,笑了一聲:“也沒有旁的,只有一處不妥罷了。” 李青溦忙抬眼:“什么?” “莫向秋池照綠水,參差羞殺白芙蓉。” “溦溦,你若再臨水照影,怕是池中的白蓮都要因自愧不如而被羞殺才是。” 作者有話說: 第77章 李青溦聽了他這話, 耳廓微紅抬眼乜他一眼:“你倒是慣會打趣人的。” 陸珵一時未語,垂眸斂目,不錯眼地瞧她。 李青溦瞥他一眼:“瞧什么?” 陸珵笑一聲:“極少見你這樣怯聲怯氣的, 瞧著倒有幾分不像你。” 李青溦瞥他一眼:“我是認真地再說, 若是你娘親不喜歡我如何呢?” “我也是認真的, 你很好, 我娘親定然十分喜歡你。”他低眉看她,“況且,也不并不重要,有我喜歡你就夠了。你也不必要這樣患得患失。” 清風徐來, 風過處, 木槿、薔薇花似雪, 碎碎的瓣子散落在水面上, 激起一層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李青溦本是有些焦灼的,莫名叫他安撫了下來, 半晌她輕笑一聲:“你說得對。” 離開宴時辰尚早,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 外頭雖是有風,但還是怪悶熱的,陸珵怕她中了暑氣,看她一眼,道:“距開宴還有些時辰, 不若進屋舍中歇一歇如何?” 杏園位于京城東郊,距京城中有六七十里地。李青溦聽平西王夫婦說過京外官員在京中沒有宅院的和京中住得遠的官宦,都會住在園中僻靜地的官舍中。 她先前猜想這地方是陸珵所在的官舍, 此刻聽了陸珵這樣說, 一時倒幾分好奇地抬眼打量幾眼:“這官舍我也第一次來, 未想到有這般幽靜宜人呢, 眼瞧著,我都想在此地住下了。” 陸珵聞言:“倒也不是不成,今日之宴想必是要到傍晚才會告一段落。若是午后你有些困乏便來此歇息。” 此地偏僻,往年杏園朝會他都會在此地下榻;知他喜靜,除卻暗處的暗衛,也并不會有什么人來打攪。 保險起見,他還是解下腰間一道玉牌遞給她:“若有人攔著,你出示玉牌便是。” 李青溦點點頭,他一只修長有力的手牽起她的,二人肩并肩過了廊廡。 陸珵想起另一件事:“整好我娘親知曉你要來,有備見面禮,我放在屋中了,要不要瞧瞧喜不喜歡。” 李青溦未想到他家中人竟如此上心,一時心里熱熱地熨帖,半晌才點了點頭。 —— 掀起繡線軟簾,過一道門檻兒。這正房分為兩間,左邊乃是書房,右側應當是臥居。 陸珵將她帶進書齋中,便去一旁的臥居去取東西。 李青溦坐到一方繡墩上打量四周。 高幾上,博古爐升起冉冉一線香。窗牖洞開,盈帙滿笥。一旁的落地黑漆書架上,擺滿了線裝書。木色平案前一擺著佛手的香櫞盤,一旁案盈幾堆,應該是陸珵看得東西,都擺放得整整齊齊的。 李青溦瞧了一眼,見那案牘都用朱筆題了什么,一時有幾分好奇,只是她也沒有亂翻別人東西的癖好,只是輕輕一眼又移開了視線,又對上對過掛壁上的一手書。 上書寫:“性靜情逸,心動神疲。” 瞧著是筆力勁健、力透絹素,瞧著當真是一手好字,李青溦還未見過他的手書,猜想是他寫的,一時觀摩了幾眼,才又移開視線。 西壁上也掛著兩幅畫,一幅是《圣人講學圖》,另一幅瞧著是一只小胖隼倒玉山清泉的圖。看起來也沒什么獨到之處,只是那小隼瞧著有幾分憨態可掬的,雖是看不出什么眉目來,但如何越看越有幾分眼熟呢? 李青溦皺眉,再多打量幾眼一時噯喲了一聲。 陸珵正端著個一尺見長的木匣子進來,聽見她的動靜,問了一句:“怎么了?” “上次柃meimei問我要走的這幅圖如何在你這里了呢?” 陸珵應了一聲:“上次呢,陸柃忘記帶走,便一直在我這里了。怎么了?” “那你知道這是我畫的嗎?”李青溦滿面郝然。 陸珵笑著默認。 李青溦忒他一聲,一時站起身來,“你掛只是掛在自己床頭便好了,你將我這個同《圣人講學圖》掛在一處不怕叫人瞧見了譏笑,還不快快摘下來。” “又不叫旁人來看,再言,睹物思人的東西自是要掛在明面上。” 李青溦搖搖頭,站起身自己便要去摘下來。陸珵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一邊,走前幾步,兩條長臂按在墻面上阻止她的動作:“摘下來倒也是可以。”他一雙清透的眸子映著她的身影,一雙淡色的唇彎起來,“但是呢,我有個條件。” 李青溦能聽見彼糾纏在一起的呼吸聲,輕輕抿了下唇:“什么條件?” 陸珵輕笑道:“你還記得上次那個畫舫上的事嗎?你給那喬二郎作了那幅《貓戲櫻桃圖》,當時我只是站在一側未說話,但其實我當時……” 二人離得近,他的下頜似要抵在她的額角上。 李青溦只覺著耳朵一癢,一時輕輕地推了他一下。那日的事,她早就忘了個七七八八,聞言倒是細細地想了半天才想起來,當是那天她用口脂作那個畫的時候,聞言問了一聲:“當時如何?” 陸珵道“我當時,當真很介意。” “誰叫你當時和個木頭一般的呢。該呢。”她紅唇輕動,一時白了他一眼。 陸珵看了一眼她鮮明的唇,輕聲道:“所以,我也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