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 第32節
落三娘子腳上使力,狠狠地踩在他臉上,冷笑一聲:“什么巴狗子,倒是沒眼力見,大白天在門口狺狺狂吠。” 王三郎被她踩著,嘴上不干不凈,喬竟思的人上前堵了他的嘴,又將他五花大綁。他看不清人又說不出話,唔了幾聲,無能捶地。 外頭的動靜持續了好一陣,只等著眾人過足了痛打地痞的癮才散了。 聽見沒了動靜,對過雅間的門才開一條小縫,幾位同王三郎交好的公子出得雅間將王三郎給拖了回去。 幾人將王三郎口中塞的東西取下。 王三郎指著他們便是一頓臭罵:“老子把你們當兄弟,你們就是這樣對我的?” 一人輕咳一聲:“王公子也知道這二樓的雅間都是各商會的人,能上來自然是非富即貴,都是京城里有頭有臉有身份的人。何必因一點小小的事情便必做這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 王三郎算是聽明白了,“那你們就任由他們在外面對我百般欺凌?沒見過你們這樣的廢物,還小小的事情…你們看看我的臉。再瞧瞧我的肚子。” 他撩開自己衣裳,眾人眼睜見他那滾圓的肚皮上印著好大一片黑青鞋印,面面相覷皆嘶了一口涼氣。 折扇公子知眾人嘶的是此傷不在自己身上,扇子輕搖,裝出幾分義憤填膺來:“這是何人所為,竟如此對王公子!” 王三郎如何認識那人?揉了揉自己腹部,愁眉道:“不知是何人,長得文文弱弱那么副樣子,實則是個吃了炮仗的!我還未說什么,便仰面偷襲我!”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半天“叫他吃不了兜著走”云云輕巧話。 又是叫人給他捏肩,又是捶腿的,王三郎仰躺在美人榻上,神色仍是懨懨的,吵著鬧著便要回去府上。 眾人知他是惱了,若是真叫他回了,許以后要求他些什么怕是難了。 他是吏部侍郎之子,眾人自然多得是用得著他的地方,還是得巴著哄著。 那折扇公子笑道:“剛才之事,我們未幫得上忙,此刻再叫王公子掃興而歸我們心里頭也不落忍。不若王公子給我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王公子所想,定能如愿。” 王三郎一下子從美人榻上翻身起來,一雙青黑的眼睛瞥他:“你有何計?” 折扇公子笑道:“瑤琴第一的楚娘子乃是某的紅顏知己,聽說李家姑娘會武挑的正是瑤琴,楚娘子風姿綽約琴音又妙絕,若以研習曲藝之事去得他們雅間,他們未必不松懈。” —— 李青溦同陸珵上了畫舫三樓。陸珵走到她身側,看她一眼:“先前之事,無需放在心上。” 先前的插曲,眼見那王三郎得了教訓,李青溦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聞言只是笑。 “本就是小事一樁,他被打成那般,我早就消了氣。更何況俗話有云:‘若是無事放心上,自是人間好時節。’因他的事情,擾了自己的好心情,自然說不過。” 陸珵輕笑一聲未語,二人進了雅間。 李青溦走到船頭。順著和合窗看出去,便見瞧見藍灰色的河面亂流明滅,畫舫上一盞盞橘色的燈投在河面上,河面上似是盛開了一團又一團的燈火。 不遠處是橋上搖曳燈火,再遠更是燈排火樹,月滿星橋。 李青溦好奇四顧,陸珵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一一道:“東北方千門如晝、燈華流瓦地乃是京中最大的勾欄、瓦舍。” “東南方,那座四層木塔,乃是先前你祈福之地崇福寺的琉璃塔。” “那個地方,便是青月坊。”他又指向另一邊燈火寂寂之地,“那邊,是你家府上所在。” 李青溦又隨意點了幾處,陸珵神色未見猶豫,一一作答。 李青溦不由支頤看他:“你當真是博聞,若是夜間出門帶上你定然不會迷路。” 陸珵道:“看得多罷了。” 李青溦一時未語,她坐在窗前小桌上往外看,笑言:“檐楹掛星斗,枕河響風水。”再抬頭看天,只見天上的云灰棉絮似的堆積,不由有幾分可惜,“可惜今夜沒有什么星子。” 陸珵也望天一眼:“天陰了,想來接下來又有一場雨。” 李青溦眼神微動,笑了一聲,回眼看他:“天陰不陰地倒是不打緊,有沒有可能是今日天上不需星星。” 陸珵看她:“為何。” “因為星榆。”她輕聲笑,“可能是人間已經有最美的星群了。” 陸珵一時無言,待反應過來才發覺自己笑了一聲。 他看向李青溦。 作者有話說: 第38章 恰她也抬起眼來, 二人鬼使神差地對了一眼。 她一雙杏眼映著浮光春水,水汪汪地,像是兩泓清泉, 陸珵在她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他低頭挨近她。 遠處隱約傳來涼笛聲, 渺渺悠悠。 一陣清風斜吹, 珍珠大的雨點亂竄。一滴恰恰打到她殷紅飽滿的唇上晃漾一下。 涼雨。 李青溦一下子回過神,才覺察自己臉色潮熱。 二人姿勢問題,李青溦半坐在窗前小桌上,陸珵站在她一側。他靠過來, 恰將她半圈在懷中。 李青溦心頭又是窘迫, 又是亂亂的。他若是此刻親她, 他們算是什么關系?他喜歡她嗎? 她到底是想問一問, 只是話音還未出口,便聽見哐地一聲。 陸珵越過她。 探過胳膊將和合窗窗關上了。 見她抬頭, 他目光掠一眼。 雨珠的水痕還沾在她殷紅的唇上, 瞧著晶亮,吸人精魄似的。 陸珵輕捻手指,垂眸斂目:“剛才落了雨。一時冷一時熱最易傷寒。” 李青溦抿住唇應了一聲。 她低下頭來,她剛才究竟在想些什么?!還好什么也未說出口去,李青溦只覺著自己臉色潮地要滴血。 半晌道:“你說得對。” 陸珵觀她神色, 問道:“怎么了。” 李青溦先前未鬧笑話,如今更不能說,只能搖頭。一時又聽得外頭冷冷的笛音, 轉移話題:“這外頭吹得什么?倒是凄涼地緊。” 陸珵聽了兩耳, 修長的指輕動敲了敲窗欞:“《問情》。” 陸珵一說, 李青溦仔細聽倒是聽出來了。 此曲上片講的便是一位男子向心愛的女子陳離情別緒:‘相思一夜情多少, 地角天涯未是長。’遙問女子思念他否? 下片琴音更見哀婉,是此男子久久未得到心上人回應發起的牢sao之言:‘欲寫彩箋書別怨,淚痕早已先書滿。’ 他的牢sao發到最后,自然也未得到女子的回應。 陸珵見她思忖,問道:“可曾聽過?” 李青溦當然聽過。 先前所言只是她隨口轉話題,未想他答的這樣專注認真。李青溦見他認真,眉心輕挑,有心叫他彈給自己聽。 當下搖了搖頭輕笑:“不若陸郎君來一曲,好教人聽聽。” 她指了指一邊的琴。 陸珵側身看她,她一雙杏眼微微彎著,似泛著波紋,看著很有幾分狡黠。 陸珵雖是聽過《問情》,但因身份同喜好問題,倒是從未練過。更何況,此曲先前有人吹過,君子不蔽人之美,他自不會奏笛做壓曲的事情,聞言只道:“我用琴可好?” 李青溦自無不應。 陸珵又道:“只是此譜我并不熟,恐有不至之處……” 李青溦半開玩笑:“若有不至之處,我自會忍著。陸郎君,請。” 陸珵輕笑。 —— 已是亥時。會武之事告一段落,本就是各商會的各種噱頭。楚娘子卻忙碌良久。 到底是勞碌命,她歇在雅間中,正往一雙細長的白手上涂清露,折扇公子繞過屏風貼過來。 楚娘子哎喲一聲,很有幾分嫌棄,推他一把:“你做什么呢,怪熱的。” “有事同你說。”折扇公子輕笑一聲,朝她耳語幾句。 楚娘子聽得朝天一眼:“才不去,西廳那幾子人都壞著呢,我若去了,少不得又要陪著喝酒,扭手扭腳的。指不定要怎么折騰姑奶奶呢。”她回身輕輕戳他胸口,“劉郎啊劉郎,你當真也舍得我?” 楚娘子偏愛蕭朗疏舉的美男子,只是這劉公子等人具是酒色之徒,這一些些臭男人怎么就能配得上她。 若是相配,當還是今日見得那公子,只是遠遠一望,當真是叫人…… 楚娘子正癡想著,劉公子笑道:“娘子卻是大大的誤會了,此次獨獨是王三郎想見你。” “王三郎?莫不是那個上個畫舫還呼哧呼哧的要叫人攏著扶著那人?” 劉公子半打折扇輕聲一笑,“你這張嘴啊,叫王三郎聽見,豈不跟炮仗似的點了?再說又不是叫他伺候你。” 他又低聲在楚娘子耳邊說了幾句。 楚娘子聽完一聲冷哼,挑起一雙秀眉:“怪道,原是將主意打到了那小娘子頭上呢,只是那王三郎是不是不知我楚娘子是何人,豈會同他們狼狽為jian?做出此等害人之事?” “你啊你,那王三郎早就安排好了,這是給你的。”劉公子笑著,從荷包里取出好幾顆明珠給她,“人家說了,什么金的銀的俗氣的很,此乃南國的明珠,一顆值一金呢。” 楚娘子接過來把玩幾下,總算展露笑顏:“成吧,說說。” 劉公子將他們合計之事,細細地說給她聽。楚娘子聽了只是冷哼一聲,使勁一戳他腦袋,“就說你們男子是開不了竅的生瓜呢!” “送加了東西的酒進去?不說我與他們也有幾過幾分不痛快。便是沒這些寫,我一陌生女子,貿然送吃的喝的進去…劉郎啊劉郎,你可覺著里頭之人都是傻子不成?” 劉公子唔了一聲,“你說得是有幾分道理……”他思忖片刻,嬉皮笑臉地扯楚娘子的袖子,“好jiejie,那你說該怎么著?” “辦法可多了去了。”楚娘子哼了一聲,彎著唇輕笑,“只是,妾可有個要求。待得里頭的人著了道,那男子交給妾如何啊。” 這劉公子如何不知她的意思,到底是有幾分氣憤,用手點對她幾下。 只是他也不想得罪了王三郎,早就答應下的事情,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劉公子只得滿口應下。 楚娘子才笑道:“你可知此畫舫每個雅間,每日具燃什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