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 第31節
先前說話的折扇公子又道:“這有何難?對過正開合宴,有道是盛筵必散,反正現在閑來無事,我們便守株待兔。兔子罷了,她若出來,咱們如何無機可乘?” 他打起折扇,笑言:“反正今日花好月圓,美景良辰。怎么能負了王公子這個多情人。諸位說是與不是?” 眾人齊齊笑出聲。 -- 夾道對過,李青溦正同陸珵正進了雅間。 里頭帷幕低垂,仙樂飄飄。正對過便是一架湖光山色的屏風,旁側又有一博古架,擺滿了各類珍寶。 那侍女帶二人繞過屏風,一路各類樂伎衣香鬢影,或立或坐舞樂。對過的朱漆八仙圓桌上,擺了青花釉的酒壺酒杯,上面擺滿了各類的珍饈果品。 眾位華服男女皆簇在一起,言笑晏晏地說著話。遠遠地李青溦見中間之人頭上紫金冠,身上著一件繡墨梅的蜀錦直裰。 倒是好生富貴。 李青溦只是好奇一眼,那人似有所察,抬起頭來。李青溦見他唇角彎著,一臉笑相。看著很俊朗也很年輕。 李青溦一愣,只覺著這人在哪里見過。滿臉疑惑地以目問詢陸珵。 陸珵與這華服公子對視一眼,認出了人。他唇角微動,正要說話。 那華服公子已站起,幾步行到李青溦身側叉手見禮:“古絳鎮。想起來了沒有?素娥jiejie。” 作者有話說: 第36章 李青溦微怔, 仔細打量他一眼。 那年輕公子眉眼彎彎:“姑娘先前買紅豆香串時,未帶荷包,某有成人之美有意給姑娘結賬 可惜…”他看了陸珵一眼, 輕咳一聲, “姑娘想起來了麼?” 李青溦輕輕摸了一下腕子, 倒是想了起來。笑道:“原是你啊。” 先前帶二人進來的侍女笑道:“怪道見二位剛上了畫舫, 公子便叫婢去瞧著些動靜。原是熟識的人。” “說是熟識,上次只是匆匆一面,某乃蔚縣喬竟思。已有兩面足已相識,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一回生二回熟, 無論如何也是見過一次的人。況且他天生一副笑相, 看著倒是和氣。雖被陸珵說過幾次, 李青溦以貌取人的秉性仍未改。 聞言紅唇輕動:“家里是忠毅伯府上, 我叫李青溦。這位……” 她看陸珵一眼,席中絲竹喧喧, 他長身玉立, 從從容容地站在她身后不遠,也不知有沒有聽見他們說話。 李青溦也不好叫喬竟思再問一遍。索性便代他道:“這位是陸珵,字星榆。在工部水部司任職,他是我的…” 她話音未落,便覺出幾分不妥來。她這廂替他自報家門好似不太合適。她們是什么關系?好似并未要好到這種程度… 她想到這里下, 忙側眼看陸珵。恰他也看過來,一雙細長的眼清棱棱地含著笑意,在燈光下煜煜的, 似兩盞燈。 李青溦知他聽見了, 話頭突地一哽, 面皮一下子有些微紅, 幸而夜間昏昏未叫所有人都看出來。 她撐著面上的笑容,慢條斯理地轉過頭去。 心中暗忖:該聽的時候不聽,不聽的時候瞎聽。而且他笑是什么意思?若是剛才聽見了喬竟思的話,如何不聲不響地裝成一棵樹?若未聽見又笑什么… 男人,真教人無法看懂,她輕輕搖頭。 慕美之心,人皆有之。 喬竟思在古絳鎮上同李青溦搭言,便是對她有幾分好感。只是可惜那日剛說了幾句,人就被這陸珵截胡了去。 今日再見,聽李青溦說到這里,自然有幾分介意,好奇一眼:“二位什么關系?” 半晌李青溦輕咳一聲:“他是我朋友。” 她話如此,只是美目流轉,粉面含笑。 喬竟思也不是無知幼童,又想起方才二人同彈琴音里的默契自不會騙人。 想是還未過定的那種朋友…當下她心頭一酸… 陸珵聽二人說到這里,下頜輕點同他見禮,打過招呼。 喬竟思又見他芝蘭玉樹,雖不言不語,但行止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風儀。倒是同素娥jiejie極為相配。他也不是強死賴活、巴巴急急之人。當下便只能釋然。 喬竟思將二人請于席中。席中眾商戶有的團坐八仙桌長談,有的臨窗而坐在棋桌對弈,有的互相品茗。 喬竟思互為引薦,挨得近的皆起身見禮。 當下歌舞已歇。李青溦問詢自家鋪子的事情。幾個商戶打聽了位置。 有人道:“你家的鋪子多是在青月坊一帶,青月坊最大商會乃是福順興,東家就是落三娘子。” 幾個商戶遠遠地指了指在黑漆桌前插花之人,李青溦看過去見她衣著華麗,盤起的鴉髻上釵環爍爍。側臉凈白隱有幾絲皺紋,瞧著不太年輕卻很有氣度。 聽見動靜她未抬頭,繼續往一青瓷敞口花.插里放固定花枝的絮草,又取了幾支枝松枝,幾枝紅柿斜插。 只是她像是對插.花之法并不精通,是以插的并不如何,她自己也不甚滿意,一時蹙眉沉思。 李青溦見她無意攀談也不是失禮之人,只站在一邊等著。足一柱香,李青溦輕塌了下肩背復又站直。 陸珵突對端坐之人開口:“您此瓶花,有不至之處。” 那落三娘一雙鳳眼輕抬起斜乜他。半晌神色微怔,隱有幾分詫異:“哦…愿聞其方。” 陸珵一時未語,看向李青溦。 那落三娘目光也順勢落到李青溦臉上。 李青溦知道這是陸珵給她遞話,她對插.花倒是有幾分自己的見解,當下笑道:“《瓶花譜》有云:插花之道,若止插一枝,須擇枝柯奇古,屈曲斜裊者;欲插二種,須分高下合插,儼若一枝天生者。或兩枝彼此各向,先湊簇像生,用外物縛定插之。(1)” 落三娘哦了一聲,不置可否,又看了陸珵一眼,視線才旁落到李青溦臉上。輕笑一聲:“姑娘精通插.花之道,可否煩請一試?” “您既有此意,我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李青溦輕笑點頭,盥手焚香。從案幾前取過幾小支粗細不一的樹枝修剪出形狀,又將樹枝放入,占滿花器。 她正要起身取來花枝。 一只修長如玉的手已遞過來。陸珵已將她要用到松枝和柿枝遞過來,李青溦抬眼一笑接過。 半晌方好。 落三娘垂下一眼:“高低疏密正好,布置方妙,宛如天生。果真比我的要強上許多。” 李青溦笑言:“我只是用‘術’而已,娘子卻是用‘心’。從來用心之作才好束手束腳。柿子同松枝,有事事順心的意向,正同娘子的順福興商會不謀而合。” 她長相明艷,說話做事也極其大方,一手插花技藝可比皇城的花匠還要出神入化。最重要的是還會說話。 任何人在聽到好話時總會平白開心幾分,落三娘自然不能免俗。 輕笑一聲:“你倒是恬言柔舌。如此會說話,如何不教教你身邊的小夫君?你瞧瞧他,跟個冬天的知了似的不哼不哈。”她貼近李青溦,捂著羅扇促狹一笑。“尋常人如何能忍,你說是與不是?” “君子訥于言而敏于行,他這般是極好的,只是…只是他并非我夫君。”李青溦一時有些窘迫,看向陸珵,他倒是從容的很,她以目示意他。 陸珵觸及她的目光,半晌開口解釋:“您誤會了。” 落三娘聽他這樣說,哦了一聲,笑而未語。 身旁有瞧了熱鬧的笑言:“三娘,這小娘子同這小郎君乃是喬郎君的朋友,人家有事尋你,你管不管倒是一句準話,若不成也不能耽誤人家另拜山神不是?” 落三娘哼笑一聲,“什么另拜山神,不必舍近求遠。”她看向李青溦,又笑道:“先才聽你說到我的順福興,又說到青月坊。何事,你說便是。” 李青溦便說了自家鋪子的位置,又言明情況:“這幾間鋪子明面上仍是平西王府的,但暗里是掉了底子。先前我有派人去查探過,倒是一無所知,也不知娘子知不知道什么底細?” 落三娘思忖片刻:“你家那幾間鋪子,大多是在青月坊一帶,我有幾分印象。只是……” 李青溦看她神色,她也知行商之事錯雜復雜,有各種利害牽涉。 聞言道:“若是三娘不知便算了,古語也有‘貨悖而入,亦悖而出’,既有人不明不白地貪了別人的東西,將來自然也會原封不動第吐出來。此事自然有解決的時候。” “好一句‘貨悖而入,亦悖而出’。李姑娘豁達大方,此事是有些牽扯,當也不難,只是需些時間。”落三娘笑道,“過幾日吧,過幾日乃是月中,我叫人給你送拜帖,你親來青月坊,我帶你去看看。” 李青溦細想自己當天未有什么事,便一口應下。 幾人又說了些閑話。 李青溦這還是第一次來次畫舫,還惦記著登高賞月色,便同眾人辭別。 戌時已半,京城的夜才剛剛開始。外面又熱鬧了許多。 她剛開門出了廊廳。突聽得對過雅間門微聲一磕,一人探出頭瞧她一眼。 作者有話說: 晚點還有一更~ 電腦壞了,已經在某探買了個二手的…等回來后恢復日更哈… 第37章 這人紫金冠吊梢眉, 一張臉青白,瞧著是有些不足之癥在身上。見了她擠出門去油頭粉面地笑道:“李家姑娘,可是又見面了。” 正是那王家三郎。 他是幾杯黃湯下肚, 被屋里頭幾個商戶一攛掇, 竟親自攔了李青溦的路。 “某也未給姑娘備上什么見面禮。此雅間里有幾十年陳釀, 姑娘若不嫌, 便同我進去用上幾杯,我再送姑娘幾句吉祥的話,以后姑娘想要什么盡管說便是。” “離我遠一些,我與你又不相識。”李青溦微微蹙眉, 回身看陸珵。陸珵在不遠處, 正微垂著不知和那落三娘說什么。 酒壯慫人膽, 況王三郎本就是酒色之徒。聽得李青溦這樣說, 他瞇眼看去,廊道燈光燦燦。面前之人眉梢軟長, 一身杏子紅纖身窈窕。當下癡癡的半晌才找到的聲音。 “李姑娘這就見了外了。” 他借著酒氣正想摸摸面前人的柔荑, 正往前一步,冷不丁被提起后頸。 王三郎到底是喝多了酒,反應慢了半拍,一只咸豬手兀自還伸著。突被一腳踢開,撞到雅閣門上。 ‘哐當’一聲巨響, 他腹部一痛。險些將晚間喝的黃湯具嘔出來,后知后覺地抬眼,對上一雙凌厲的鳳眼。 陸珵將李青溦護在身后, 眉心幾分陰鷙。 王三郎酒意散了三分, 哎喲一聲, 伸手指他:“你是哪里來的刁徒。竟敢偷襲我!”他在地上撲騰幾下, 埻雅間的門,朝里面嚷嚷,“我被打了!你們都是聾子還是好欺負?快出來幫忙。” 里頭的門閉地緊緊的。他正呼天搶地地叫人。一雙銀紋的翹頭鞋已踩到了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