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 第25節
小周氏落了下風,如何不氣,賠著笑臉:“妾不是那個意思…大修不可,小修總是可以的吧。這個紫檀木的屏風,妾看了幾年了,著實是礙眼,換了也成啊。” 李青溦:“不能換。” 李棲筠又被夾在中間,臉色不虞:“此事你二人商量著來吧。”他捏著自己的流光杯抬步便出去了。 他一走,屋中瞬間安靜下來。 小周氏臉上的笑容一收,哼了一聲:“姑娘倒是好本事,事事都能哄住郎君。只是姑娘到底是要嫁人的。郎君將姑娘的親事交到我手里,姑娘雖然是東來不就,西來不成的,挑剔的很,但多相看幾家,總能稱心如意。又能在家里待上幾年?這家里頭的東西,我自然是想怎么換就怎么換。” 她捂著手帕笑兩聲:“輸家自然還是姑娘。” 李青溦輕笑一聲,低眉看她:“我是不是輸家二說,但你可未必能贏。” “你有空在這里動嘴,不若去打聽打聽你那做縣丞的好兄長如何。想南郊路遠,什么消息也未傳到夫人耳里呢。” 小周氏神色一變。 —— 剛下過雨,冷煙和月。 李青溦從北苑出來,剛行過廊廳,突被一道聲音叫住,她抬眼。 李棲筠正站在一側,沖她招手。 作者有話說: 第29章 廊廳燈火暗流明滅, 李青溦不知她爹爹何意,猶豫半晌仍是走了過去。 李棲筠倚著廳柱,看她一眼, 低聲問詢:“此次在南郊, 事情如何?” 李青溦一時不知她爹爹何意, 抬眼狐疑地瞧了他一眼。她不會認為她爹爹是關心她才問出這些, 況且她爹爹懈怠忘身,同他說正事,他未必聽得懂。 她一時未說話。 李棲筠也有自知之明,又揮揮手道:“算了, 并不重要。” 他輕咳一聲, 抬頭問她, “爹爹之前叫你捎的蘇合香酒, 你可有帶?” 李青溦笑了一聲,“爹爹若是不這樣急急地催, 想必女兒還記得起來。” 也是, 她爹爹叫住她能有什么事?叫她失望過的人,如何會只讓人失望一次? 她涼涼看他一眼,“爹爹若是無事,女兒便先回屋中去了。” 李棲筠臉上也有幾分失望,擺擺手咋舌走了。 —— 南苑燈燭熒煌, 得了李青溦回來的消息,趙嬤嬤帶著一眾丫鬟迎出來站在廊下。 “姑娘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趙嬤嬤過來攙她。 李青溦自己在北苑糟了一次的心,自然不愿說出來讓她們也跟著糟心。只是抿起唇角, 露出個笑來:“沒什么的, 爹爹有事同我商量, 叫我回來了罷了。” 趙嬤嬤摸她的手, 冷冷的。忙搓了兩下。又瞧見她黑玉似的發泛著潮氣,有幾分氣急。 “這頭發怎么還濕濕的呢?難不成淋雨回來的?”她看向綺晴幾個,“叫你們跟著姑娘,你們就是這樣伺候的?” 李青溦輕拍她的手,“怨不得別人,先前風風雨雨的,是我非要披雨趕回來,只是沾了濕氣而已。” 她笑著岔開話題:“一路馳車,又冒著雨回來,我還未吃東西呢,不若嬤嬤替我叫些吃的,墊補墊補,再備幾碗姜湯都分下去。” 趙嬤嬤應下,吩咐了廚房。李青溦吃過又去盥室收整完。 趙嬤嬤早就熏好了被子,一時睡下。屋內到廊下的燭火一盞盞熄滅。 都回了家里了,李青溦躺在被子里卻睡不著,一時想起南郊,一時又想起今日之事。 小周氏話雖說得難聽,卻有幾分道理。她此次回來說到底還是為了相看,在家里能待得多久呢?待她嫁了,家里可不又得小周氏為王。 她望著廊下朦朧淡月前繁繁沉沉的玉蘭出神。 可嫁人真的就那么好么? 當年在寒園青衫飄舉,少年落拓風流,一手點茶技藝得了席中貴女的青眼。二人詩詞歌賦,相談甚歡又訂佳期。 最初是陽春白雪、琴瑟和諧,他為貴女新辟了院子。又為她種了半院的玉蘭。 可深情能有幾日?短短一年。他便帶了大著肚子的美艷新人進門。 “生活不只是顧渚紫筍、陽春白雪,還需要鍋鍋鏟鏟,磕碰不斷,你的性子也太過于沉悶了些。” “她也不容易,都是我的錯。都這樣了,便讓她進了門吧,便是做個灑掃的婢子也是可以的。” “她用心伺候了你這么久,便是抬做平妻也當得,你何必這樣看不上她?” 寒園見花枝,白頭誓一人。 多么的可笑。李青溦輕笑一聲,轉過身來,突瞧見手上戴著的紅豆香串,打量幾眼,一時嘆了口氣。 —— 北苑正房。 李棲筠仰躺在床上。小周氏披發過來,散了床簾,倚在他身邊抽出他手里的書。 忙搖搖頭:“不來,累了。” 小周氏:“…?妾不是這個意思。” 李棲筠抬眼看她一眼,當她還要說修繕房屋之事,道:“溦溦說得也有理,最近京中禁奢,咱們這屋子好好的,又不刮風又不漏雨的如何需要修繕?你乖一些。若實在是想,等過些日子風頭過去,咱們再動土。” 小周心里氣又無可奈何,斜眼乜他笑道:“在郎君心里,妾竟是這種無理取鬧的人?” 李棲筠只覺著世上女人無論環肥燕瘦,矯情起來都是一等一的麻煩。嘴上卻哄她幾句:“自然不是如此。” 小周氏哼地一聲,輕聲問出聲:“郎君這幾日在班房可有聽見家兄之事?好久未見了,我有些想他。只是不久前遞了信也未見回呢。” 小周氏今日聽李青溦說周營之事。雖不知是發生了什么,但見她表情預感那般…她又許久未聯系到南郊的人,著人去縣衙里去看,那些當差的說的周營不在衙門。她心里頭有幾分惴惴的,便想打聽一下。 李棲筠唔了一聲,“未知。” 他躺平在床上,道:“他一個七品縣丞,能有什么事?即便是有,也是吏部的事情。同我一個禮部的員外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 周營算他內兄,雖說是一縣縣丞,卻是個捐班,大字都不識幾個,是穿上龍袍也不像皇上。平日里說話辦事很有幾分不太聰明的樣子。他素日看不起他,生怕別人提起,總是一躲再躲的,如何會主動打聽。 小周氏知他性子,暗地里白他一眼,也不多問他什么了。只是到底還是惴惴,思忖片刻道:“妾過幾日,想去蔚縣看看哥哥,不知行不行?” “想去便去。”李棲筠應了一聲睡下。未有片刻便打著呼嚕睡著了,很有幾分香夢酣然的樣子。 小周氏推他一把,挨著墻睡下。 她有時候很看不懂李棲筠。 李棲筠寵她嗎?想是必然的。這么些年,未見續弦。對一雙庶子女也是萬分疼愛。 可更深層的他愛她嗎?卻是未必。 當年縣主去后,她如何沒有爭榮夸耀的心思?只是苦熬多年,李棲筠卻只叫她做平妻。她不能理解,一日李棲筠喝醉她才聽見了實話: “京城官宦人家里,是有抬妾為妻的,卻沒有縣主去了,抬商賈女的。我不愿開此先河遭人恥笑,打臉跌份的很。” 小周氏這才明白。 她心有不忿,她的秀秀又還小,如何就愿意這般看透一生的頭? 她只想改換門庭,千方百計地尋了門道給自己兄長捐成了官。 那日她興高采烈地燙了酒,同李棲筠說了此事。 李棲筠只是應了一聲,卻未置可否。這態度著實讓小周氏失望了好久。 她覺著周營只是個虛職,許李棲筠看不上。將自己全部身家性命壓給了周營,給他補了實缺,只等著他升任。 她是拿著所有的雞蛋全放在了同一個籃子里的人,如何不憂心忡忡? 小周氏嘆了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小,只等著翌日再著人去蔚縣里問問,再打聽打聽。 —— 雨停后,半庭風露。 同一時刻,古絳鎮牢房里側,身著淺青色官服的里正瑟瑟地跪在地上,抖做鵪鶉。 里間,仵作解衣驗過尸,道:“殿下,確是自盡無疑。” 陸珵抬眼順著牢房高處的小窗瞧了一眼外面的天光。 “說是自盡,這些人并不是關在同一處,怎會如此心有靈犀同時赴死?此事是有蹊蹺。” 里正如何不知,瑟縮道:“殿下將這些人交給下臣處置,罪臣一時未察,他們今日竟全自戕而亡,臣死罪!” 陸珵近前看幾眼尸體:“傷口如此利落可見是存了死志。存心赴死之心,又怎么攔得住?只是死罪可免,活罪卻難逃。” “這幾日可有查出什么來?” 這些人是太子賓客親自送來的人,里正如何不想立功?只是這些人的嘴是比死鴨子都硬。他刑審幾日都是一聲不吭,今日倒是更好,許嘴再也不用張開了。 里正汗流浹背,更加惶恐:“臣死罪。” 陸珵一時未言,只是皺眉,叫來景三查看。 景三從暗處出來,掀開那賴莊頭身上衣物,仔細瞧了瞧他身上的刺青。 許久,他指著他身上言:“此人身上這個是加蓋另一個刺青的,另一個刺青…好似是林州的刑刺。” 景三不會看錯,陸珵輕應一聲。 他抬眼望天,天上月華如練,耿耿如洗。 輕輕嘆口氣。 若是她知道此事,不知會不會失望。他吩咐身邊人:“將此事報給李家大姑娘。” 話出口,他思忖片刻,又道:“再加派人手,看住吏部大牢,別叫人接近周營。” 暗處人忙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