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當(dāng)時的悲憤，顧萱此刻是滿心憤怒，惡狠狠地盯著顧菀。

    似乎下一刻，就要撲上前去掌摑那張嬌艷的芙蓉面。

    可顧菀的下一句話，就讓顧萱僵立在原地。

    整個人就像在冬日寒風(fēng)中被潑了一盆冷水，立時被凍在了原地，面部、動作俱是僵硬剔透。

    能輕而易舉被人看穿內(nèi)心的齷齪。

    ……練字。

    這是顧蓮的主意。

    *

    彼時顧萱受了家法，又被關(guān)在祠堂抄寫家規(guī)，正是連個灑掃丫頭都能白自己一眼的時候。

    惟有顧蓮日日來探望她，給她送好吃的，給她帶傷藥，還懲戒了對自己輕慢的丫頭。

    也為她想到了出氣的法子。

    ——臨摹顧菀的字跡，等臨摹得七七八八了，就專給老親王寫信，上頭寫一些rou麻不知羞恥的話語，再送給老親王。

    若是老親王回信了，就照著前頭的計劃，引得老親王要了顧菀回去。要是老親王不上鉤，倒也無妨，回頭找機(jī)會讓那些信件流傳出去，照樣能壞了顧菀的名聲——要主動獻(xiàn)身給老親王，可見是個愛慕虛榮、攀龍附鳳且饑不擇食的女子。

    人人見可唾之。

    “三meimei放心，二meimei那樣陷害你，我必然是要替你出氣的。”顧萱記得，顧蓮輕輕摟住自己安慰：“我和你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最是親如姐妹，我永遠(yuǎn)是為你好、向著你的。”

    “你只管照著我的法子去做，我都替你安排好就是。”

    顧萱滿心信任與感動地點了點頭。

    之后是一切順利。

    在今日游園宴出發(fā)之前，顧蓮還找了她，告訴她計劃大成，只差最后的一陣春風(fēng)。

    所以顧萱一直滿懷期盼地等待著。

    甚至管家還未準(zhǔn)備的時候，她就自己點燃了一根蠟燭，坐在正廳等待著。

    她想親眼看到，顧菀比她那日還狼狽的模樣。

    最好老親王瘋一些，不慎毀了顧菀的臉，過后就棄之如敝履，這才是最痛快的。

    *

    但顧萱所幻想期盼的一切，并沒有發(fā)生。

    顧菀完好無損地站在她面前，容色嬌艷，是壓倒性的美麗。

    還開口提了她練字之事。

    是隨口一提，還是知道了什么？

    顧萱的面色驚疑不定。

    “你怎么……”

    “自然是聽長姐說的了。”顧菀眼兒一眨，良怯的笑容中無聲地滲了幾分狡黠：“長姐還和我說了許多旁的話呢。”

    說罷，她深深望了一眼顧萱，留下一句“三meimei你好自為之”，就離開了正廳。

    只徒留顧萱一個人手腳冰涼。

    ……顧菀的意思，是長姐做了個雙面賣好的人，要將事情的責(zé)任都給她？

    恍然思索間，顧萱似乎想起了什么，也顧不得許多，即刻就提著裙擺，急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間，在書桌那兒翻找。

    書桌靠墻的那一角，堆放了許多紙張，都用一個老舊沉重的硯臺壓著。

    底下都是顧萱近期臨摹的成果。

    顧萱也顧不得看，慌亂地一把抓起，口中喚道：“艾草！人呢！”

    片刻后，艾草才磕磕絆絆地出現(xiàn)在門口。

    原因無他，當(dāng)日在安樂伯府，她在老夫人面前失語，漏說了一點三小姐對二小姐的打算，當(dāng)下就叫蘇mama打了嘴。

    老夫人就和她說，好好看著三小姐，否則就發(fā)賣到窯子里去。

    而三小姐昏沉醒來后，照樣對她頗為信任。

    于是，艾草對著顧萱時，就有些出賣主人的心虛，卻也怕做不到老夫人的吩咐，真的被發(fā)賣出去。

    幸好三小姐近日沒有怎么作妖，只在房間里安安靜靜地練字。

    只是突然喚她是為何？

    “快快，去庫房里取冬日燃炭火的盆子來，我要將這些東西燒掉。”顧萱神情慌張，不斷地催促艾草。

    艾草未及細(xì)看顧萱手上的東西，就急慌慌地去取了炭火盆來。

    三小姐是個動輒暴躁的脾性，若不如意，可少不得一頓好罵。

    等取來了炭火盆，就見顧萱取過書桌上的燭臺，也不顧險險就要滴下的guntang燭油，當(dāng)下取了一張紙點燃，放入盆中，再將剩下的紙張匆匆數(shù)過，以此放入。

    盆中火光漸盛，紅紅地映在顧萱秀麗的面龐。

    莫名地有些駭人。

    手中的紙張越來越少了，顧萱的眼睛卻是越瞪越大，瞪得眼珠子都要突了出來。

    像是畫中惡鬼的模樣。

    艾草有些瑟縮地想。

    “你有沒有動過我的東西？”忽然間，顧萱就朝著艾草撲了過去，狠狠地揪起艾草的衣服：“說！有沒有動過我書桌上的東西！”

    她的眼珠染上了些許血絲，神情因為瀕臨崩潰而不自覺地扭曲，進(jìn)一步與惡鬼像重合。

    艾草幾乎被嚇哭了：“小姐冤枉呀！您是知道的，奴婢沒有您的吩咐，哪里敢動您的東西呢！”

    顧萱搖晃著艾草，不死心地又逼問了兩句。

    見艾草只是不知所措地哭啼，顧萱只好放開艾草，轉(zhuǎn)而撲去書桌那邊，毫無形象地趴在地上，從縫隙中尋找可能遺落的紙張。

    她找了許久，卻什么都沒有找到。

    顧萱xiele氣似地由趴著變?yōu)榈沟亍?/br>
    她雙手捂面，口中嗚嗚不絕：“怎么會！怎么會莫名丟了那紙！”

    有幾張臨摹到后期，幾乎和顧菀所練字跡一模一樣的紙。

    好像莫名其妙不見了。

    艾草急得跪在地上叩首：“小姐，小姐，奴婢可以保證，這屋子除了您和我，還有大小姐，其他人是絕對沒有來過的！是不是您記錯那紙張的數(shù)量了？”

    “或許是……”聽著艾草磕了三四次的響頭，顧萱漸漸冷靜下來，口中反反復(fù)復(fù)地安慰自己，是自己記錯了紙張的數(shù)量。

    只是面上的眼淚卻是止不住。

    讓顧萱不禁回想起了顧菀方才的話。

    ——“長姐還和我說了許多旁的話呢。”

    這么多年來，她第一次認(rèn)真地回想起顧蓮對她說的那些話。

    ……真的是對她好嗎？

    *

    顧菀對顧萱可能遭受的心理折磨混不關(guān)心。

    她三言兩語只為小小挑撥離間一下，若顧萱因此而痛苦，那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看見顧菀獨自回來，琉璃和琥珀都驚訝了一瞬。

    見顧菀眉眼間有明顯的疲憊之色，二人默契地沒先講話，而是一個張羅著給顧菀打熱水洗浴，另一個上來給幫顧菀脫下披風(fēng)。

    琥珀摸了摸披風(fēng)料子，笑道：“這是靖北王妃給小姐的嗎，摸上去可比咱們府上的料子要好多了。”

    話還沒說完，琥珀就看到顧菀身上皺皺巴巴，帶著香汗的衣裳，微微一驚，又看顧菀一直掩著的右手掌被紗布裹住，登時升起幾分不祥的預(yù)感：“小姐……”

    “等琉璃回來再說。”顧菀輕聲嘆了一句，又吩咐道：“準(zhǔn)備些宵食的小盅湯，再將我上回買的那些藥膏取一盒了。”

    琥珀一一應(yīng)下，隨后有些不解道：“小姐準(zhǔn)備這些是作甚么？”

    顧菀卻沒有答話，只是轉(zhuǎn)頭望向窗外。

    天邊孤月低垂，似是掛在鎮(zhèn)國公府不算高的墻頭之上。

    她低頭輕輕彎了彎唇角，在心里小聲道：

    等一個，或許會翻墻來告訴她好消息的少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修）

    ◎（雙更半合一）肅王是為了婚事而來◎

    那頭謝錦安進(jìn)了宮, 先回了自己的寢宮，吩咐小時子先打水來洗浴，換身衣裳再去見太后。

    小時子尚且沉浸在對自家殿下和顧二小姐關(guān)系的猜測中, 嘴上就道：“是，奴才即刻就傳人送了熱水來。”

    謝錦安卻是面色一頓，俊面上帶了幾分克制的神色，耳郭微微染了紅色。

    “不必, 打了冷水來。”

    他的嗓音沉沉啞啞，像壓著許多東西。

    “是、是。”小時子不明所以，轉(zhuǎn)身去傳召冷水，在心里只想：殿下真是悄悄勤勉，今日去了宴席, 送了顧二小姐回府, 還抽空去練習(xí)武功了。

    從前殿下總是悄悄地練武，每回半夜再打些冷水來。

    謝錦安望向天邊的低月，手上取了玫瑰藥盒來把玩，薄唇在沉思中微微抿起。

    ……太后嘴上說著不會插手他的婚事, 實際上卻悄摸兒地看好了人選。

    要說服太后，對他也不算難事。

    如今難的，是鎮(zhèn)國公府的圍墻，究竟高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