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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31節

    言下之意,是劉淑儀做下這個局,誆著她兄長吃酒賭錢,輸了幾萬兩銀子了?

    這話不對,道理也不通。

    趙盈心里有數,但留雁未必有數。

    她索性也不問,冷笑了聲:“挺好的,你替人家辦了幾年事,背叛我,這是你該得的懲罰和報應?!?/br>
    留雁登時面如死灰,拖著雙膝跪行兩步,似乎是想要攀上趙盈的裙擺。

    薛閑亭怕她撒瘋,站起身來,長腿一抬,在她指尖將要碰到趙盈裙擺一角之前,輕踢過去一腳,擋在了趙盈身前。

    趙盈拽著他袖口說沒事:“她還能把我怎么樣不成?”

    可薛閑亭也不過稍側身,讓她的視線能夠落在留雁身上而已,終究是沒徹底從她身前讓開。

    趙盈也由他去。

    不過留雁面上痛苦一閃而過,她才想起來,薛閑亭本來就是個能文善武的。

    那一腳便是留了情面,并沒如何使力,尋常小姑娘家也受不住。

    趙盈搖了搖頭,叫留雁:“你去坐著回話?!?/br>
    留雁越發怕,連聲說不敢。

    趙盈瞇眼看她:“等著我扶你?”

    丫頭陡然一驚,撐著起身,戰戰兢兢地往一旁官帽椅坐下去,卻又只是虛虛的坐了整張椅子的一半都不到而已。

    她坐了,薛閑亭才徹底讓開。

    “劉娘娘做局坑你們家,無非是要你們活不下去,或是在京城待不下去,再把賞你的銀子拿回去而已。

    可兩千兩,于她算不上什么,她是劉府養大的嫡女,眼皮子也沒那么淺,至于旁的——”

    趙盈的聲音宛轉悠揚,一出了口,充斥著不信,繞著正堂屋中飄散開來:“她是內宮的淑儀娘娘,在宮外又有母家扶持可倚仗,還要做局才能弄死你們一家?你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留雁眼角一抽,就要再跪。

    趙盈卻明顯不耐煩:“說話就說話,你伺候了我幾年,知道我煩你們什么?!?/br>
    丫頭聽了這話,如坐針氈,干巴巴的吞了好幾口口水:“劉淑儀這些年在宮里熬著,手上不干凈,她的好多秘密,奴婢都知道,她當然不敢殺奴婢滅口,奴婢捏著她的秘密,隨便一樣,就能讓她萬劫不復!”

    說起這些,留雁像是激動起來,聲兒也拔高了:“她要殺奴婢,奴婢倘或將那些事托付給人知道,奴婢一死,她也保全不了自己,就算是劉家,也保不住她!”

    趙盈聞言卻只心中驚駭。

    她知道黃德安是劉淑儀的人,也知道劉氏這些年大概是勾結外戚。

    但要說這兩樣,能置她于死地,只怕也難。

    勾結外戚這種事,又不是劉淑儀一個人干的。

    馮皇后多年無所出還能穩坐后位,孔淑妃不多得寵大皇子又體弱多病,可他們母子二人活的順風順水,至于姜夫人和二皇子,更不必提。

    這兩宗事,無非她在昭寧帝面前煽風點火,添油加醋一場,也至多是把劉淑儀打入冷宮。

    可說不得過幾年劉家中用了,或是趙婉能得個好夫家,劉淑儀也不是沒有放出來的可能。

    萬劫不復——

    趙盈捏緊了拳:“既是叫她萬劫不復的潑天大禍,她敢做,焉能讓你知道?”

    留雁鬢邊是掛著汗珠的,目光灼灼望過去:“奴婢不敢欺瞞公主!奴婢伺候公主六年,知道公主最恨人騙您,如今奴婢是為活命,怎么敢誆您!”

    她怕趙盈不信她,越發激動:“這些都是奴婢六年來自己一點點查出來的!”

    ·

    留雁暫且就留在了薛閑亭的小宅子里,不許她隨意走動,不許她見外面的人,至于她家里的事,趙盈也應承下來,會替她妥善處置,不會叫她爹娘再受牽連。

    兩個人從正堂一前一后出了門,趙盈回頭看了一眼那堂中。

    大門沒關上,留雁垂頭喪氣的坐在官帽椅里。

    她想起留雁剛到上陽宮伺候那年——那年她八歲,留雁也不過十一歲而已。

    母妃剛剛過世沒多久,她并沒有徹底從傷心中走出來,留雁嘴甜,特別會講笑話,她才肯提拔留雁,后來發現這丫頭手巧,打的一手好絡子,雖然是叫留雁伺候茶水,但如今她匣子里存著的好些玉佩和扇墜子,絡子都還是出自留雁之手的。

    人心真是最難揣測的東西。

    前世的趙盈,后來不管是如何的心狠手辣,年幼時,卻總心存仁善的,可她身邊的這些人,又是安著什么心留在她的身邊呢?

    她情緒不高,薛閑亭替她擋了大半的陽光,她抬眼看過去,薛閑亭正好抬手落在她頭頂。

    趙盈虛躲了一把:“我有話問你?!?/br>
    薛閑亭挑眉,領著她往東跨院方向去,橫豎是遠離了這處。

    等走的稍遠些,也并沒有真正進了東跨院,趙盈叫住他:“賭坊的事,真是劉淑儀或是劉家干的嗎?”

    薛閑亭說不是:“劉家怎么會把一個小宮娥放在眼里,還有她說的那些事——”

    他呼吸微滯:“你信了?”

    “口說無憑,我未必全信,可她敢到父皇面前去告發,我就多信了一些。”趙盈站在樹蔭下,不肯再挪動,想了半晌,越發往樹下縮過去,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靠在樹干上。

    一抬眼,透過茂密綠葉的間隙,瞧著那斑駁灑落下的陽光中,被金光照耀著,清晰可見的塵粒。

    那樣渺小,又那樣堅強。

    “她本可以一走了之的?!彼栈啬抗?,重落在薛閑亭身上,“她是真的信了你的鬼話,以為劉淑儀要害她,害她全家,才到我面前說這些。她為了活,也為了她爹娘,敢跟我到父皇面前去告發,我為什么不信她?”

    “你就不怕她——”

    “我怕她什么?”趙盈沒叫他說話,笑著攔了他的話,“怕這是劉淑儀和她設計的圈套,引我入甕?她們又能把我怎么樣?劉淑儀現在是自顧不暇,還來招惹我,怕不是瘋了吧?

    朝堂上的事情,你也不用說你不知,侯爺難道不跟你說的?

    劉寄之在朝堂上煽風點火,今天請我過府,也是為了哄我到父皇面前開口的,這種時候,她們來算計我?”

    朝上的事他的確知道,也猜到了劉家今日請她的用意,她自己顯然也門兒清。

    薛閑亭便知道勸不動了,xiele口氣:“那你要帶留雁進宮面圣嗎?”

    第45章 滿心敬畏

    沒成想,趙盈以搖頭來回應他。

    薛閑亭錯愕:“不進宮?”

    “現在不合適?!?/br>
    他不懂。

    劉淑儀做了那么多混賬事,趙盈倒要替她隱瞞遮掩?

    有什么不合適的?

    要他說,劉淑儀敢在上陽宮安插眼線,她當日就該直接拿了留雁到清寧殿去見皇上,皇上不活剮了劉淑儀才怪!

    那種女人,得寸進尺,越是退讓,她才越發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旁人都怕了她。

    他心中這樣想,嘴上也真就是這么說的:“有什么合適不合適,她做了那么多虧心事,手上還沾著皇嗣的命,你怕她什么?”

    “你不懂?!壁w盈剜過去一眼,“這陣子接二連三的出事,我現在急匆匆帶留雁到父皇面前告發劉淑儀,父皇疼我,寵我,自然不會姑息,再算上她從前那些糊涂賬,她不死也要脫層皮,連劉家也未必討得到好?!?/br>
    “是啊,所以……”

    “可太后呢?皇后呢?”趙盈深吸口氣,似有些無奈,更多是無力,“從來天真仁善的大公主,怎么一夕之間就長大了,這些宮闈隱秘事,竟也知曉,還懂得步步為營,全查清楚之后,仗著自幼受寵,一出手,就要了劉淑儀的命呢?”

    薛閑亭是個頂天立地的郎君,內宅女眷這些勾心斗角,他從來不懂,更不會沾染半分。

    朝堂上的明槍暗箭,是另一回事。

    從趙澈傷她,她步步心機,處置了留雁,暗中抬舉孫婕妤復寵,明里暗里落劉淑儀母女的面子和名聲,再借選駙馬之事挑起昭寧帝與太后爭執,借機搬出宮外——

    出宮數日,昔日吃里扒外被趕出上陽宮的小宮娥,搖身一變,又成了她的好幫手,站在她的身邊,控訴著劉淑儀多年罪狀?

    太后為她要搬去燕王府之事,對她已有提防之心,但那姑且算小事,只要她安分,不勾著趙承衍做糊涂事,清清白白的,太后總會放下戒心。

    趙盈稍立正了身子,抬手去觸空氣中的塵粒:“在宮里我能倚仗的只有父皇和太后,在宮外,就只有舅舅一家,還有你。

    可你也聽見了,當年父皇把澈兒送去嘉仁宮,給了劉淑儀一個孩子,條件竟是再不許她有自己的兒子——我突然就有些心驚害怕?!?/br>
    薛閑亭胸口驀然一痛:“怕什么,你是皇上心里無可替代的女兒,趙澈是皇子,你們又不一樣?;噬峡粗刳w澈,是因為他心里有貴嬪娘娘,可正因為他始終放不下貴嬪娘娘,才會更憐惜你,疼愛你,不怕?!?/br>
    他上前,長臂撈了一把,想把人往懷里帶。

    趙盈苦笑著推開他的手。

    薛閑亭在這上頭,是莫名其妙的自覺。

    他好像一直把她當做所謂的自己人。

    小的時候是玩伴,長大一些,是心愛的姑娘,反正從小到大,都把她看作是他的所有物,仿佛等她長大了,要選駙馬了,順理成章就該選中他,該嫁給他,壓根兒就沒想過什么男女大防一類的事。

    人前倒還收斂些,四下無人時,她有時想起母妃會傷心,他想安慰她,又不想甜言蜜語哄她,就喜歡抱抱她,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

    趙盈拒絕了他的擁抱,這令薛閑亭眉心蹙攏。

    她看在眼里,別開臉:“總之這件事我自有分寸,現在不是好時機,若叫人以為我工于心計,鉆營算計——我今天在劉家,也沒給劉寄之好臉色,還威脅他來著。”

    她一面說,想起西北事,抿緊了唇角,面上有為難。

    薛閑亭目光就沒從她身上挪開過:“你想說什么?跟我也有難以啟齒,開不了口的?”

    倒也不是。

    只是這事兒,到底是涉險的。

    如果有可能,她很想自己去。

    但眼下京中一切未定,她走不開,去不了。

    薛閑亭等了半天,她也沒開口,于是帶著寬慰的安撫,笑著哄她:“想說什么就直說,刀山火海我不都要為你去拼的?扭扭捏捏像什么。”

    趙盈猛然回頭,與他四目相對。

    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他總這樣,玩笑著就把真心說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