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之潮 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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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是微瀾的湖面,蒸著絲絲水汽。這么熱,這么渴。 手扶上她的腰,摸到溫暖光整的皮膚上面。 他的指腹觸感很硬,似有痛覺,仔細看去,遍布著薄繭,還有陳舊的傷痕。 記憶中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清靜文雅的優等生,拿過國際知名獎項的彈鋼琴的手,怎么會變成這樣? “還彈琴嗎?”她突然問。 “嗯。” 怎么能不彈?鋼琴演奏是他在法國一項重要的收入來源。眾多兼職中,在俱樂部的休息室演奏是薪酬最高的。那里屬于高檔場所,供應酒水、便餐和音樂。大廳里一架白色三角鋼琴澤光融融,在每周末被分配給周恪非使用。 時薪已足夠豐厚,還有風情萬種的單身女士,看他是個漂亮男孩,會把雙倍小費塞進他白西裝的口袋里面,指尖擦拂過胸口,別樣旖旎。也有熟醉的客人,有意刁難他,揮手將點曲子的鈔票撇在地毯上,抱著手臂看好戲。 周恪非通常彎下腰去,伸手撿起沾著灰塵的幾張歐元,然后報以微笑,輕聲說非常感謝。 有一次記憶最深刻,是在后廚幫忙,不慎切到手指尖,草草止血就趕去俱樂部彈鋼琴。傷處偏偏割在最糟糕的地方,為了順利演奏,必須頻繁按下琴鍵。后面未愈的切口又裂開,逐漸滲出血珠,落到黑的白的琴鍵上,被他在合上琴蓋前悄悄抹去。 真疼啊,周恪非暗地里咬著牙齒,手指緊繃,不讓這疼痛泄露在樂聲里。想的卻是,當年她流了那么多血,該會是多么的疼。 tbc. 第7章 (六) 擱在旁邊的手機嗡地振亮,有短信傳來: *阿秋,我覺得我們還是得見一面,好好說說。* 緊接著又是一條: *明天吧,有空嗎?我去你家。* 周恪非的眼神被吸引過去,成敘的名字寫在發件人那一欄,難免注意。 隨即微微抿唇,神色黯淡。有種隱秘的罪惡感陡然浮現,右手本來已握住秋沅的腰肢,此刻不自覺悄然在松弛。 秋沅發現了他的變化。她什么也沒說,慢慢起了身,一手扶起散落的長發。 “不早了,回去吧。” 她拿好大衣和鑰匙,先出了門。 周恪非不能確定她是要他離開,還是要他跟上來。 雨仍下得綿長細膩,落到身上澆不透,只是各處濕黏。秋沅冒雨鎖好店門,轉身徑自走向不遠處的街口,那是她回家的方向。 周恪非落在離她四五步開外的地方,走得不遠不近,卻是追隨著她的背影。 正如少年時,他走在她的后面。借著忽明忽昧的光線,他總是在看她。 秋沅走得快了,步態一深一淺,該是那場車禍遺留下的,無法勾銷的災難印記。 胸膛里有什么在沉下去,痛起來。 她引著他,上了五樓。階梯顯得如此漫長,誰也沒有說話,只是腳步落地有聲。 501室的門是防盜門,在當年最為先進安全的款式,放到今日也不過時。 秋沅在衣兜里摸找著鑰匙。 “這些年,想我了嗎。” 她問得唐突,周恪非卻并不遲疑。 他想也沒想,便在她身后點頭。可是轉而想到她有男友,生活已經足夠平順幸福,要說出口竟然就變得那么難。三個字重若千斤,澀在喉節,到底沒能讓她聽見。 秋沅背對著他,嗤地發笑:“你不會連說想我都不敢吧。” 卡答一聲響,房門開了。 她沒有開燈。周恪非走入靜謐未知的黑夜,嗅到她頭發里秋雨的腥潮氣味。 周恪非想去開燈。 伸出去的手被她準確握住,牽往自己的方向。 “周恪非,你抱我。”秋沅對他說話,語聲奇異的沒有了平日的利落,是因為嗓子里在起黏,像個吃多了甜食的小孩子。 他好乖,聽了話也不多問,輕輕將她擁在懷里。沒有施加多少力道,是一個清涼安全的擁抱,仿佛允許她隨時可以脫身而去。 秋沅仰頭,手指干燥焦熱,摸索著又去吻他。這些年周恪非長高了,也瘦了。她一只手扶著他的下頜線,折角那么硬,薄刀一樣削利,在掌心按久了隱隱作痛。 在黑暗之中,萬物都成了一層模糊的輪廓。好像這樣就不用面對這許多年的被遺棄感,可以恣意索取自己想要得到的。 得到他。 擁吻從客廳到臥室,接下來就自然而然發生了。 窗外有暈白的月光,照在他的唇鼻眉眼上,線條清晰,輪廓料峭,極致精彩的側影。 衣衫剝落,才發現周恪非雖比起以往瘦了一些,肌理卻緊實有力得多。 她的白色的樹一樣的男孩,她是纏在他枝干上的藤蔓,細長飽滿,汁液豐盈。 “摸摸我。” 她下令,而他順從。不得章法,卻讓秋沅渾身抖得厲害。 他眼睛里有猶豫,一瞬而過,卻仍在感受她。用嘴唇,手指,皮膚,不放過一寸一厘。她則用眼睛,用牙齒,含著他的下唇,狠狠咬進去,想是恨得深了,嘗到甜腥味才松口。 好像她必須得對他壞一點,才對得起這多年的等待。 周恪非嘴角微微滲血,更襯得臉孔薄薄的白。真是好眉目,輪廓有形有狀,沒人能否認這樣確鑿無疑的英俊。想來當初在中學,他不必那么優秀也可以照樣廣受歡迎。 這樣的天之驕子,那時眾人仰望的方向,正被她壓在臥室里窄窄的床頭。夾在急燙的喘息里,認真地對她說話: “舒服么?我想讓你舒服。” 秋沅的嘴唇也在向下,經過頜骨滑到脖子,感受著血管鼓張跳動。他喉嚨發緊,崩起隱忍克制的痕跡。 “秋秋……別這樣折磨我。”周恪非呢噥著,聲音微啞,像是懇求。 于是秋沅直起身,一手按在他的胸膛上,用快樂終結了這場折磨。 秋沅明白積攢了十年的等待的怨恨不可能輕易抹除,可她實在是如此想念他,又如此享受有他陪伴的這個夜晚。 周恪非覺得自己成為了他人感情的插足者,親手破壞了十年來祈求她幸福的最大愿望,可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拒絕她。 多么奇特,深夜相擁的兩人各懷心事,卻彼此都得到了滿足。 秋沅靠坐起來,手指把玩他的頭發,忽而問: “你該不會是第一次吧。” 潤潔濕亮的月光里,她看到周恪非的耳根紅起來,像在發熱。 然后被用力親在嘴唇上,是不許她再說下去的意思。 秋沅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獲得少許寬慰。至少這些年來,周恪非也無時無刻不在惦念她。 或許比她還要純粹,始終如一。 可是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他會在她最悲慘無助的時刻將她一個人丟下。 周恪非的不辭而別始終像齲壞到深處的牙齒。只能挖空所有神經,填補上融化的樹脂,疼痛消失了,缺口還在。 秋沅深深地看進他的眼睛,目光竟是柔和的,自己也沒料到。 明明當初杳無音信的是他,為什么現如今也是他,看起來那么難過。 然后秋沅又看到那道傷疤。當時一定傷得狠了,翻出深紅的里rou,不然不會是如此色澤。 “這里,怎么回事?”她終于問。 周恪非稍作思考,開口是常年慣用的托詞:“是胎記。” 這樣簡單三個字,在過去被人問及時總會發揮作用。不是所有人都會相信,但沒人會追問下去。 可他險些忘了,秋沅不一樣。她從來對別人明顯有意的推脫不予理會,直白說:“你騙誰?胎記是后來長出來的嗎。” 他只好說: “出國之前摔了一跤,沒關系的。” “你出國了?” “嗯。” “哪里。” “法國,在里昂,一個小城市。” “他們不是,安排你去美國么。” 秋沅口中的“他們”指誰,周恪非心知肚明。 還沒等他回話,又聽到秋沅說: “我要睡了,你走吧。” 周恪非并不去問他們之間將要如何,這一夜又算什么。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 只要她說,他就照做。 把散落一地的衣服一件一件撿起來,穿戴整齊如新。 只是臨走之前,出于私心,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 這間房子的裝修是他親手設計,雖然是第一次真正來到此處,不用開燈也能憑借記憶找到房門的位置。 “周恪非。” 她的聲音從臥室傳來,未經隔膜,清晰又冷靜。 封住他的所有動作。 “嗯?” “算了,你陪我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