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開關(guān)，人型靶移動，嫻熟地瞄準(zhǔn)，扣動扳機(jī)，百分之百命中率、百分之五十十環(huán)率。

    差強(qiáng)人意，再來一輪，還不如第一次的成績，他不在意，卻還是拋過去一個打點(diǎn)的打火機(jī)，把靶房燒了。

    他是這樣，情緒穩(wěn)定，行為瘋狂。

    他站在遠(yuǎn)處，漠視這場火，火勢漫天，壓力十足，他反而頭腦清醒又心志堅定。

    真的不是嗎？

    他要自己去找一下答案了。

    又一個周五，六月已經(jīng)過完一半。

    章苗苗已經(jīng)開始想七月末放暑假的事了，挽著丁珂去食堂路上，繪聲繪色描述她的假期：“高考結(jié)束學(xué)了車，這個暑假我想去報個建模班，但又想去旅行，想去西雙版納呢?！?/br>
    丁珂靜靜聽。

    “跟我媽爭取了不少預(yù)算，得好好利用一番?！闭旅缑缯f到這里又哼一聲：“阿嘉要去陪拍，她高中暗戀的人當(dāng)網(wǎng)紅了，招攝影師呢，她也不去應(yīng)聘，非要發(fā)個朋友圈說接陪拍，共同朋友評論區(qū)起哄，她還截圖又發(fā)了一個朋友圈?！闭f完搖下頭，問丁珂：“你說做作不？”

    “說誰呢你！”阿嘉突然從身后跑過來，跳起來摟住兩人脖子。

    章苗苗拿開她的手，“你！咋了？矯情死了，不理解這種暗戀?！?/br>
    “惹你了啊？”

    來到食堂，三人拿飯盒，從中餐區(qū)開始，邊走邊往盤里斂，排骨，肘子rou，雞翅，一點(diǎn)沙拉，很多羅宋湯，小食拿的薯角，醬挖了三四種。

    坐下來，章苗苗才說：“我只能尊重一個人的兵荒馬亂，鬧得人盡皆知的暗戀就是道德綁架啊。人家不喜歡你，還要對你負(fù)責(zé)，不然共同朋友那么多，不是讓他里外不是人？”

    “誰是你朋友啊，怎么心疼男人？”阿嘉把自己盤里的雞腿夾給兩人一人一個。

    章苗苗把拿的湯分給她們倆，又說：“我又不認(rèn)識他，誰心疼？就是覺得這么搞不科學(xué)，而且顯得我們很掉價！”

    “怎么科學(xué)？”阿嘉是認(rèn)真地問。

    章苗苗拿出手機(jī)，翻開丁珂的朋友圈，給她：“教科書式釣魚?！?/br>
    阿嘉放下勺子，接過來，都是歌，昨天分享的歌是“她還在等”，評論區(qū)自評，“等花，等書，等三千風(fēng)雪”。

    她挑眉，想調(diào)侃丁珂突如其來的文藝細(xì)胞分裂了，發(fā)現(xiàn)她并未注意她們的對話，吃飯吃得心不在焉。

    她回看章苗苗，章苗苗搖頭，也不知道咋了。

    她也沒多嘴，還回手機(jī)，“教科書還用在這里魂不守舍？”

    剛說完，有人捧著花走過來，遞給丁珂，說：“有人讓我給你。”

    丁珂抬頭慢半拍：“我不喜歡花?！?/br>
    男生愣了一下，“啊，那怎么辦？你應(yīng)該知道誰送的吧？你跟他說一聲吧，我不好再帶回去?！蹦猩畔禄ǎ掖易吡?。

    花束太大，食堂很多人看過來，章苗苗也捂住嘴，“浪漫死了?！?/br>
    阿嘉拿出卡片，眉一挑，開心地跟她倆分享：“送你花，陪你讀書，為你擋下三千風(fēng)雪。這是看你朋友圈了?！?/br>
    說完反應(yīng)過來，不笑了，撇撇嘴，看章苗苗：“真是教科書式，一個朋友圈就有人送花了?！?/br>
    章苗苗咯咯地笑個不停，“你信不信這只是開始？”

    “信?！卑⒓闻驳蕉＄娓?，給她捏捏肩膀：“珂寶你教教我，我也想出手就有這種效果?！?/br>
    丁珂眼睛開始腫，快要哭了一般。

    阿嘉傻了：“怎么了?。坎幌矚g這個花？快快，苗苗趕緊扔了?！?/br>
    丁珂拿紙巾捂住鼻子，擺手，說：“我有點(diǎn)過敏?！?/br>
    “那更得扔了！”

    章苗苗扔花扔得更利索。

    也不可惜，因為被她說準(zhǔn)了，中午食堂的一束只是開始，后面丁珂又收到很多實名、匿名的花、書。

    唯獨(dú)沒有一個人送來的。

    丁珂突然后悔，覺得自己很矯情，又把朋友圈分享的歌刪掉了。

    距離她和李暮近zuoai已經(jīng)快一周，他就像人間蒸發(fā)一樣，她的手機(jī)自那以后一直滿電，但再沒他發(fā)來的消息。

    仿佛，睡過，就別過了。

    可她也沒想過跟他發(fā)展，那她到底在失落什么呢？

    一想就煩，她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學(xué)習(xí)上，學(xué)習(xí)之外的時間兼職、做一些厭煩的運(yùn)動。忙起來，就不會想了。

    鳩州一家拳館。

    李暮近坐在休息區(qū)沙發(fā)，刷手機(jī)，左耳耳機(jī)播放，“她還在等”。

    暗黑工業(yè)風(fēng)的拳館，休息區(qū)也是一派美式暗色調(diào)，貴賓位置是觀看拳場的最佳視角。這是老彭參與投資的項目之一，他女兒彭熱經(jīng)常來玩。

    就是給李暮近發(fā)裸照的那個女孩。

    他重復(fù)刷丁珂的朋友圈，親眼見證她分享的“她還在等”消失。

    滑屏幕的手在一瞬暫停。

    許久，他點(diǎn)開她的頭像，輸入框拼出“很好聽”幾字，又一鍵刪除，將手機(jī)鎖屏，扔一邊，耳機(jī)也摘掉，端起酒，喝了一口。

    彭熱這時走來，坐在李暮近旁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嚼著糖，還抽著煙，煙霧吐他臉上，煙嗓聽起來有七八年煙齡，但她才十九。

    “我以為你跟那個假貨玩兒嗨了，又上頭了?！迸頍峥谖抢暇殻骸澳阍趺淳筒荒芫芙^那張臉呢？要不我也去整成那樣？”

    李暮近扯開她，“你都知道什么？”

    彭熱順勢靠在沙發(fā)，高裝皮靴踩在沙發(fā)邊緣，短裙底展示給他，咬字拉絲：“為什么告訴你？你都拒絕我了?！?/br>
    她其實有兩張皮，一張乖巧懂事，是名牌大學(xué)的好學(xué)生，一張就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這不奇怪，像這樣的人，李暮近身邊多的是。

    “你在等哪個學(xué)校的offer來著？”

    彭熱臉色一變，坐好了。

    李暮近手里有她的裸照，她也怕他對外公開她這一面，那她社交平臺苦心經(jīng)營的人設(shè)就崩塌了，想去的學(xué)校也沒戲了。

    她掐滅煙，吐掉糖，說：“你拿我照片威脅我爸，給你打掩護(hù)，他也怕被你爸發(fā)現(xiàn)，所以知道詹城有個丁珂之后就去查了下。你也知道，我爸有你爸的資源，查這東西很容易。”說完笑了一下：“你當(dāng)然知道，不然你為什么來找我呢?！?/br>
    停頓一下，她又說：“她整過容。”說完從手機(jī)翻出照片：“這是我爸找到她之前問過的醫(yī)生，買到的照片。她原先那臉，除了白一無是處，要不是意外整成丁珂的樣子，她這輩子都夠不到你?！?/br>
    李暮近看手機(jī)，是一個普通女孩，白凈而已，遠(yuǎn)不夠驚艷。

    “我爸覺得是有人幫她支付了整容費(fèi)，讓她整成丁珂的樣子，來到你身邊，通過拿捏你來拿捏你爸?！?/br>
    彭熱又點(diǎn)了一根煙，說：“長點(diǎn)心吧我的大少爺，已經(jīng)在這張臉上吃過虧了，還要再吃一回?。俊?/br>
    李暮近站起來，要走了。

    彭熱又說：“你來找我的事我不會跟我爸說，你也仁義點(diǎn)，我那照片你留著自己欣賞，別給別人看?！?/br>
    李暮近腳步不停，也沒答應(yīng)一聲。

    津水市表彰辦。

    陳享盯著榮譽(yù)墻的照片，那張有丁珂的照片，右下角的拍攝日期正好是兩年前丁珂葬身火海的日子。

    招待他的人還驕傲地說：“丁珂是個好孩子，有禮貌，也能干，就是條件不好，家里出了那樣的事，光整容就花了不少錢，當(dāng)時我們這邊管事還塞了紅包給她……”

    陳享聽不到后面的話了，好好地站著，內(nèi)心早已崩潰。

    她真的不是她。

    表彰辦出來后，他沒立刻回鳩州，坐在車?yán)锘貞涍^去。

    從前被李暮近針對，無非是丁珂筆記本出現(xiàn)他的名字。說明丁珂喜歡過他，也說明他差一點(diǎn)得到她。

    他在國外想了很多，甚至不自量力地要跟李暮近對抗，結(jié)果回國面對失去她的事實。好不容易重新開始，突然又見到她，再次來到半空，卻摔得比第一次還狠。

    薛詩與在這時打來電話，好幾聲后他才接起，不說話。

    接通時間來到三分鐘后，薛詩與吸吸鼻子，略帶哭腔：“哥哥，你不打算理我了嗎？”

    “沒有。”

    “我今天摔了一跤，有一點(diǎn)骨折?！?/br>
    “是嗎？那應(yīng)該去醫(yī)院。”

    薛詩與哭出聲：“哥哥……我們不要因為死去的人糟踐我們的日子好不好？她活著不一定愛你，何況她死了，但我是真的很愛你。”

    梨花帶雨，追憶往昔，誠懇道歉，薛詩與像是排練過。

    “是嗎？”陳享很冷漠。

    “真的哥哥，我知道我騙你不對，但我那時候太小了，而且我當(dāng)時是無心的，我不知道這樣說是傳遞錯誤信息，我以為無關(guān)緊要……”

    陳享無話可說。

    “你原諒我這一次，我讓我爸給你們所你參與的項目投了錢，我知道你最不喜歡我亂花錢，但我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你才能原諒我。”

    陳享果然發(fā)怒：“你怎么總這樣？一吵架就花錢，你知道外邊怎么說我們嗎？說我吃軟飯，你覺得話好聽嗎？”

    “他們算屁，我就是有錢??！有錢不讓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要是你喜歡的東西，只要用錢可以買到，我都給你！”薛詩與說著又哭起來：“哥哥我最近總是睡不著，醫(yī)生說我快得神經(jīng)衰弱了。”

    陳享柔和許多，“你明知道，我多愛你，我只是不接受你從那時就欺騙我。詩詩，你知道分開這些日子，我有多難受嗎？我愛你，但也恨你。”

    薛詩與哭得更兇了，覺得是和好的苗頭，抓住機(jī)會說：“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們以后不吵架了，好不好？”

    “我希望你經(jīng)過這件事可以成長，不要再騙我了，我再愛你，也經(jīng)受不住這種背叛?！?/br>
    “嗯，我知道?！毖υ娕c趕緊抓住機(jī)會：“那我們能和好嗎？”

    陳享像是深思熟慮，“我在出差，回去再說?！?/br>
    薛詩與還想說什么，又怕逼得太緊，陳享更想逃，暫時答應(yīng)，“那就等你出差回來，我親自下廚，為你接風(fēng)?！?/br>
    “嗯?！标愊砜纫宦?，“你也照顧好自己，醫(yī)生的話必須聽，不能像以前那樣調(diào)皮。”

    薛詩與一聽，陳享還那么擔(dān)心她，不敢再要求：“嗯！會的！”

    電話掛斷，陳享捏一下眉心，閉眼回想起政法大學(xué)冒牌丁珂那張漂亮的臉，可惜，非原裝。

    讓給李暮近吧，和贗品天造地設(shè)。

    周日又下起雨。

    丁珂失眠，躺在床上瀏覽手機(jī)。這是她很少做的事，她覺得碎片信息會讓她的思維方向浮于表面，她最近對自己的自制力，沒那么自信了?？伤€是翻閱了一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