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尚未釐清狀況，眨眼間剛才的敵人們已經如同陰影般迅速撤退。他們愣愣地看著原本充滿敵意的戰場，如今只有微風吹起的塵埃舞動。

    夜璃方才還微瞇著眼地咬牙忍耐，而這一秒那股無形的壓迫突然開始逐漸消退。她總算回過神來，睜開眼正視前方，緊繃的神情中添上一絲憤怒“等一下！可惡···”

    銀時隨即注意到她剛從額頭上移開的手正緊握成拳，于是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拳頭“你已經沒事了嘛？”

    夜璃感受著銀時溫暖的掌心，稍稍松開了緊握的拳頭“嗯，沒事了。”

    新八看著夜璃恢復過來，不禁松了口氣。但他隨即又想起另一位同伴，轉頭望向不遠處“神樂也好像沒事了。”剛才還雙手緊緊按住額際的神樂，此時已支起身子站定并緩緩走近他們。

    神樂站定后，一下子松懈下來的情緒再度緊繃。她眉頭微皺，看向銀時和夜璃問道“銀醬、夜璃姐，你們認識那個人啊魯？”

    銀時的眼神卻像示意著他們不要再問下去，他帶著含糊其辭的態度回應“有一點過節而已。”

    夜璃望向敵人潛逃的方向“那個方向···剛才那股強大壓迫感，就是從那邊傳來的。”她的語調不帶什么情緒，但內斂的嚴肅已明顯透露在外。

    聽見夜璃的話，銀時的眉頭也跟著微簇起來，神情凝重了些“那邊是碼頭的方向。”

    當銀時和夜璃都沉默下來時，新八抬起頭來正色說道“不管怎樣，我們總不能掉下那些不死人不管。”

    銀時不著痕跡地嘆了一口氣“說的也是。”雖然平時漫不經心的態度沒有變，但從銀時眼底飄過一絲嚴肅，足見他也明白事態的嚴重性。夜璃抬頭對上他的目光“那么，追上去了。”

    四人默默地互相交換了一下視線，彷彿僅僅一眼就完全理解了彼此。于是他們紛紛對對方點了點頭，隨后四道身影迅速衝出私塾大門。

    就在他們匆匆跨出私塾大門的同時，外面不期而遇地有個身影從轉角正向他們走來。沒料到轉角會有人的銀時不小心正好撞上了那人的肩膀，撞擊的力度使那人隨即絆倒在地，發出一聲疼痛的啊聲。

    當看清眼前人時，銀時眉頭一挑帶點訝異地問道“假發！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被銀時拉起后，桂無奈地說“不是假發，是桂！···我聽到消息說悠真的私塾起火了，便趕了過來。你們這么急準備去哪里？”說到私塾起火一事，桂的眼神流露出明顯的擔憂，他趕來也是想確認狀況。

    夜璃將事情簡單交代一遍后，桂驚訝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說“是么，我來遲了一步啊。但是···感受不到痛楚的不死人···竟然會有這樣的事？！”但他很快又轉為更復雜的情緒“還有，那個男人竟然五年后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

    夜璃微微點頭，督了旁邊的銀時一眼“嗯我們正要追去碼頭。”

    桂沉思了片刻，然后拍了拍夜璃的肩膀，語氣信賴而篤定地說“那么一起行動吧。”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跑向碼頭，當繞過最后一個轉角終于看見目的地時，同時也傾目于眼前的一幕。一艘巨大的飛船停靠在碼頭邊緣，它寬廣的甲板已然連接上岸邊。只見那艘巨輪的甲板上此起彼伏陣陣人聲，不斷有人從飛船上下來，很快就將半個碼頭的岸邊全部佔領。

    那些看起來沒有意識的人全都穿著一身道士袍，新八不禁呼吸一頓，倒抽一口涼氣“難道那些人···全都是不死生的？！”

    就在新八還處于震驚之際，那些行為冰冷的人似乎靈敏地察覺到有人在觀察他們，于是齊刷刷地轉過頭，用毫無光彩的眼神掃視過來。隨后那群人忽然如同被拉拉線控制般，同時大步奔跑起來，毫不猶豫地朝他們五人的方向衝鋒而來。

    銀時的臉上瞬間佈滿陰霾，他迅速拔出木刀“現在不是感嘆的時候！他們來了，小心！”

    新八和神樂的配合越來越默契，木刀結合拳頭擊潰著一波又一波敵人的攻勢。而其馀三人每次揮舞長刀都能擊倒一名敵人，很快就把周圍的敵人全數放倒。五人一時間佔盡上風，敵人仿佛隨時都會被全滅。

    然而就在這時，剛才已被擊倒的敵人們竟然又開始慢慢爬起，動作笨拙地重新拾起武器衝向五人。他們似乎毫無痛覺，也對身上數不清的傷口視而不見，就像沒有意識一樣，只是機械式地反覆攻擊。

    不久后，夜璃臉上和領口都被濺上了大量血跡，她方才與朧交戰已消耗了不少體力，而眼前的敵人又看似只增不減的。與此同時，她注意到新八和神樂動作也開始有些遲緩，眉宇間掛滿了疲勞之色。她喘著粗氣擦去臉頰上的血，轉頭對其他伙伴說“這樣下去不太妙啊，他們沒完沒了的。”

    桂停下擊退敵人的動作，轉過頭來深深一啞，表情始終平靜但眼神中藏不住思考之意“嗯，我們這邊的體力會先被消耗完。”

    夜璃緊抿薄唇緊抿，一雙明亮的眼睛中閃爍著跩光，有些困惑地左右瞧望“而且，朧那傢伙···不見了。他不在這些人當中，總感覺哪里有點奇怪的。”

    這時，又一個敵人像不要命似的往夜璃襲去。就在她右手刀鋒堪堪擋下敵人的攻擊，左手迅速再揮出反擊重傷敵人的同時，她的視線余邊掃到身后還有一個敵人高舉武器向她撲擊而來。

    夜璃下意識想往旁邊一躲，然而一陣風聲掠過，銀時已經神速地從她身邊閃過，如旋風般迅速擋在她的身后。銀時身手俐落地架開后方敵人的攻擊，一劍恰到好處地擊退了對方。隨后他轉身扶住因剛才的動作而有些腳步不穩的夜璃，穩住她的身形。

    銀時迅速地把她的身體扶正，擔憂地看著她問了一句“沒事吧？”夜璃掃視過四周確認狀況后，深吸一口氣對銀時點了點頭“嗯謝謝。”

    半小時以來的戰斗未見終結，敵人源源不斷地涌出飛船加入戰團。而他們五人卻體力漸漸損耗，被人群逐步推向不同位置。桂被困在左翼，新八、神樂和銀時于右方的位置，只有夜璃獨自一人勉力守在中央。

    當夜璃再次用力擊倒眼前一名敵人后，她正喘著氣看向第二個敵人時，忽然間那股不詳的壓迫感再次襲來。只是這一次感受到的不同于過往，是直接包圍在她身邊，且強度比剛才強烈了幾倍。

    夜璃愣在原地，全身肌rou微微繃緊。就在這時，一把無比熟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那一把帶點磁性又好聽的聲音說道“讓開。”

    此話一落，所有的敵人同時像受到指揮一般，紛紛向兩側退開，在中央讓出一條寬闊的道路。

    一道身影從遠處飛船的甲板上毫無隱藏地緩緩走下，那人踩著均勻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下階梯降至地面。他淡棕色的頭發被微風吹得輕輕飄著，在陽光照耀下泛著嫘儔的色澤。

    桂和銀時幾乎是與夜璃同一時間抬頭望去，當他們真正看清那人的面容時，三人露出的反應也是一樣的。三人的瞳孔在那一瞬間急速放大，呼吸頓時一窒。隨后嘴角下意識向下垂，全身止不住地輕顫著。

    那張臉···實在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面前的這個男人，長相完全與他們最熟悉的那個人如出一轍···相同深邃的五官，相似俐落的身形。唯一不同的是，曾經那張面容上滿溢的溫和與縱容已不復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高高在上又狂妄無比的面孔。

    夜璃被面前的人震撼得連指尖都在顫抖，雙手無力地垂了下來，瞬間失去了所有戰爭意識。“···老···師？”她喃喃道，連聲音都帶著一陣無法置信的節奏。

    那名男子對上夜璃似夢似幻的目光，狂妄地勾起嘴角。他的眼中深藏一絲愉悅與殘忍，思考了一會兒后徐徐開口“老師？啊···是這樣啊，你們就是松陽的學生。但是呢，你們的老師已經不在了，這一點你們都早就知道了吧？”

    銀時無法移開視線的緊盯著對面那人，臉上依舊是那震驚和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是誰？”他壓低音量沙啞地問道。

    桂也是一臉復雜難辨的神情，他嘴巴張合數次卻都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晌，他才啞聲自言自語道“··為什么？為什么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

    那名男子聽到眾人的質問，眼中蒙上一層陰影，嘴角上揚地瞇起眼睛，帶著令人不寒的笑意回答“嘛···名字什么的，我擁有很多呢。”他慢條斯理地說，頭稍微側向一邊，饜足地看著眾人的表情“嗯但是在這個時代，我的名字是虛。”

    夜璃看到虛的那一刻，大腦彷彿已經放棄了思考，只剩下以前跟松陽老師的回憶倏地涌進腦海。她緩慢地走向前，像是渴望透過面前人的容貌，找到當年記憶中的老師。“你在說什么？老師，我聽不明白啊。”夜璃低聲問道，困惑地伸出手就像想要觸及那張熟悉的面容。

    桂眼看情況不妥，情急之下大聲地吆喝著，想阻止她繼續靠近“等等，停下來啊小夜，那個人不是···”

    怎料他的話音未落，虛就勾起了嘴角，眼底閃過一抹陰森的光芒。他露出一抹滿載殘酷的笑意，彷彿在輕蔑地欣賞著玩物失去理智的樣子。接著他用異于常人的速度，一瞬出現在夜璃面前。一切都來得太快且出人意料，兩人的鼻尖只剩公分之遙，距離近得連對方呼出的氣息都能感受到。

    就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虛已經抬高右腳，猛然朝夜璃腰部踢去。隨即發出了一聲重物撞擊墻面的巨響，彷彿甚至能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后背被狠狠地撞上的夜璃，在墻壁上摔出一個大大的凹陷。她的身體如破布娃娃般無力地垂了下來，然后用力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下頷與前襟。

    夜璃雙眼無神地看著虛拔出刀來，他垂下眼簾有點失望地道“我知道在女學生當中，松陽有一個最疼愛的女孩，那個就是你吧？還有，五年前被帶到宇宙的那個黑貓族的倖存者也是你吧？什么嘛，實力也不過如此嗎？”

    虛的神情在瞬間又豎變，他突然勾起嘴角舉起刀身，運轉身軀的每一絲肌rou，以極快的速度向夜璃猛衝而去。新八和神樂眼睜睜看著那把鋒利的刀鋒越來越近地穿透空氣，兩人不禁同時大叫“夜璃姐——！”

    新八和神樂的呼喊帶來的驚慌，彷彿也將銀時和桂從夢中喚醒。銀時馬上邁開腳步，但當他意識到敵人的速度時，卻發現已經趕不上。虛已來到夜璃面前，高高舉起長刀。夜璃膽寒地望著那把鋒利的利刃，正以rou眼跟不上的速度快要落在自己的頸項上，然而她卻失神得連提起自己手中的武器都做不到。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來不及的時候，桂踏著急速的足音來到夜璃身前，及時舉起武士刀硬生生地擋下那把致命的長刀。他使出全身力氣壓向虛的刀刃，臉上布滿瘆人的戾氣。趁虛不備之際，桂迅速一揮手中的刀向虛的腰際斬去。見狀，虛連忙向后一跳避開。

    桂緊皺眉頭緊盯著虛，帶著警惕和怒意問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虛緩緩把刀收回刀鞘中，眼里閃過一絲狠戾，嘴角揚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在攘夷時期揚名的你們，實力應該不但如此吧？”他戲謔的眼神細細掃視著在場每一人“下次見面的時候，是呢···讓我想想···在下次滿月的夜晚，可不要讓我失望。”

    虛說完那番話后，輕如燕子般從地面一躍而起，迅速地跳上不遠處的飛船甲板上。而他的手下在某個時間點也全數成蹤影消逝，場面一時之間空蕩蕩的只剩下他們。艙門迅速關上的同時，從舷窗傳出的，是虛的狡黠笑聲。他們愣愣地看著巨大的飛船緩緩升空離地，消失在地平線上。

    夜璃面如死灰雙眼渙散地靠著墻壁，全身使不上一點力氣。她快要滑到地面時，桂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失力的身體。他把夜璃的一隻手搭在自己寬闊的肩上，保持住她的重心“···小夜。”

    其他三人見狀也急忙從另一邊跑了過來，神色間充斥著擔心及緊張。桂見銀時趕了過來，便輕輕地將她交回給銀時的手中。

    銀時接過夜璃微弱無力的身體，輕力地將她攬入懷中。夜璃費勁地睜開雙眼，將顫抖不止的身軀全靠攏進銀時的懷中。她的頭輕輕地靠在銀時堅實的胸膛，同時雙手也緊緊抓住他服裝的衣領，用力到指節都泛白。她這一切無助的動作，銀時都一一看在眼里。

    這還是新八和神樂第一次看到夜璃如此脆弱無助的樣子，神樂情不自禁想開口說些什么安慰她。但就在這時，銀時搖了搖頭阻止了她。

    銀時一手輕撫著夜璃頭上的發絲，聽著破碎的呼吸聲從懷里傳來。他獨自抬起頭望向黯淡的天際，眼神是一種說不出的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