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遲夕 十二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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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之后,危漠崖本想再哄哄云淡,但見他神色已甚是困倦,畢竟分娩不久,體力尚差,便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抱著他睡了。第二日,他看起來似乎溫和了些,但言辭間仍帶著疏離。到底是心里仍然不平著啊…… 危漠崖也曉得,云淡絕對有理由生氣。蔣寒是他身上掉下來的rou,是當初他和親生jiejie兩人,連命都不顧護下來的寶貝,更是他們二人彼此苦戀終成正果的緣由,無論如何,他危漠崖都不該讓自己的女兒這般身處險境。這一整件事,他實在是處理得太不妥當了,竟將戰火引到了自家門口,還讓心愛之人受盡委屈,在陰暗破舊的柴房里遭著罪,替自己生了兩個兒子。危漠崖向來都自認混世魔王,從來只有全天下欠了他,沒有他欠了任何人半分,此時卻自己都覺得自己混蛋。 萬幸的是,蔣寒丫頭并無大礙,雖然是受了點驚嚇,但不愧是他危漠崖和云淡的女兒,臨危不亂,回來幾日便又活蹦亂跳的了,還整日“范叔叔”前,“范叔叔”后,拉著范寧榆到處亂轉。危漠崖見寶貝女兒仍是完好無缺,也放了點心,專心想自己的事情。 “咦?怎么獨一人在此喝悶酒?”范寧榆終于“甩”掉了蔣寒小跟班,正打算偷溜去廚房找點吃食,卻見到危漠崖孤家寡人地坐在賬房門前的臺階上,身邊扔了好幾個空酒瓶。 危漠崖抬眼看了看他,沒有接話,只是揚手扔了他一個酒杯。 范寧榆接了酒杯,便毫不客氣地坐到他身邊,也給自己斟了一杯,一飲而盡,又問道:“云兄他……還在氣呢?” 回以他的只是危漠崖的一聲長嘆。 “其實事情一發生,你比誰都著急,第二日便派人傳信過來,事事考慮周全,面面準備妥當,反應已經迅速至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步了。”范寧榆見他苦惱,也十分無奈,“你瞞著他,也是怕他身子承受不住。還有那劍的事情,若是不果斷處理,后患無窮。這般苦心,他怎么會不明呢?要不,我去替你說說?” 危漠崖又是一聲長嘆,答道:“不必了,那劍的事,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你是擔心,他也會遇到危險?”范寧榆問道。 危漠崖“嗯”了一聲,隨手又將手中的空酒瓶扔開。 范寧榆樂道:“怎么可能,這普天下間,除了你本人之外,任何人敢去找云兄的麻煩,怕是只會反過來被他打趴下吧。” 想到自家美貌與實力并重的灰發人兒,危漠崖“嘻嘻”地笑出了聲,但仍是微笑著搖了搖頭,答道:“那是,誰也占不了他便宜。不過那兩個小子拖累他了,現在的身體,冒險不得。” 范寧榆只得聳聳肩,道:“那真的不用我去說說?” “不用了,我……”危漠崖眼光望向遠處,微帶醉意,“我自己試試吧。” “那話說回來,”范寧榆不動聲色地將散落著的酒瓶子都撥開,“那把劍,你打算如何處置?” 一聽到正經事,雖已是微醺,但危漠崖的眼神瞬時收回,清明銳利。他定了定神,低聲道:“倒是真沒料到,我那師叔如此有種,當真是以命相博了。能從他手上得到此劍,這種爽快,本樓主簡直想宣告天下,可惜還不是時候。” “可是當晚,不是尚有白道會之人在場,還有那個三王妃呢?”范寧榆問道。 “白道會不必擔憂,甄不移那邊,我通過氣了。至于三王妃,反而有些捉摸不透……”危漠崖咬著牙,晃了晃腦袋,“女人啊……就是麻煩!” “眼下有兩把劍,到底誰真誰假?劍里那所謂的手諭,究竟又是什么鬼玩意?”范寧榆托著腮,眼珠子直轉溜。 “假亦真來真亦假,至于里頭有什么,拿出來便知道了。”危漠崖偏過頭,認真地看著范寧榆,“把劍都帶去鍛劍谷,讓他們給熔了,取完東西重鑄,要錢就給他們,要別的……就傳消息給甄不移,讓他去談。消息肯定是封不住的,所以你給我快點辦妥!” 范寧榆翌日便啟程了,蔣寒差點沒跟著去,云淡自然是不準的。臨行前,范寧榆抱著小丫頭哄了一會兒,她才乖乖地讓他上馬,帶著劍往鍛劍谷去了。 兩個小兒子的滿月宴也省去了,皆因與迷魂嶺一役,風月樓損失雖說不上慘重,但也是許久不曾遭到的打擊。危漠崖將本預備設宴的開支取出,分派給受傷的手下們作為撫恤,還厚葬了明面上仍然是迷魂嶺幫主,實則是他師叔的黃塵瀟。出殯當日,危漠崖沒有去,但據清兒回報,有幾位聲音尖利,身材纖細,衣著甚是華貴的男子,帶著些十分貴重的元寶蠟燭,也前來祭拜了。危漠崖只是笑笑,大抵也猜得到這怪異來人是奉了何人旨意。 不過宴會雖免,但兒子們滿月那日,危漠崖仍是命人準備了些云淡愛吃的好菜,即便不與外人應酬,愛侶之間仍是想要圖個好意頭的。 云淡對這些事情向來不會多言,危漠崖才是樓主,愛怎么弄都由著他去。不過這次,他卻有些出乎意料地專程換了一套衣裳,一身細云紋黛灰,比發色稍深,比眸色稍淺。 說起云淡的衣裳,早年仍是侍衛身份的時候,皆是樓里同他訂做的,但與其他侍衛的統一制服有所不同,稍微精致些許,因為危漠崖說他要與自己貼身出入,須穿得好看些,在江湖豪客面前給自己長臉面。那時候的衣裳,非黑即白,甚是樸素。寒兒出生之后,危漠崖曾想向云風輕提親,娶云淡過門,但云淡不愿意,名義上便作罷了,事實上危漠崖自然是各方各面的樓主夫人待遇都給了他,包括衣裳,花俏華麗的新衣替他做了一大柜子。云淡雖然不會出聲拒絕,實際上哪里穿得習慣這些花枝招展的玩意兒?除了有何不尋常場合需要特別裝扮以外,日常仍是照舊,非黑即白。 然今日換上了這平日里少見的一身,并不是云淡自己喜歡,而是他知道危漠崖喜歡。 果然,席間危漠崖打量云淡的眼神中,比平常添了幾分喜悅和贊賞,不時掃過他習慣性扎起的袖口,還有那仍是毫無波瀾的眼眸。待二人用完餐點,危漠崖伸手握住云淡置于膝頭的手掌,卻一言不發。 云淡什么也沒有說,也不敢動。其實換了打扮去迎合主子的口味,已經是他能主動的極致了,其他的事情,他這般性子如何識得去做? 危漠崖表面上不動神色,心里早就歡呼雀躍了,暗自夸了自家侍衛千百次,果然云淡心里還是很體貼自己的。見他沒有掙扎,便放了膽子再湊近些,而后慢慢地將他摟了過來。 在危漠崖的雙唇終于貼上自己嘴角時,云淡自然是不敢閃躲,但身體仍是僵了一僵。 危漠崖察覺到了,自是打住,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 聽到那一聲嘆息,云淡睫毛微顫,稍稍偏過臉,想要看著危漠崖,但那張俊臉卻撞進了自己的頸窩中。 “云淡,你……到底要怎么樣才肯消氣?”危漠崖環著他腰的雙手收得更緊,聲音從他懷里透出來,竟然有些孩子氣的委屈,“你跟那兩個還聽不懂人話的小子說的話,都比同我說的多。” 云淡愣了愣,竟覺有些心虛,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危漠崖的背。 危漠崖瞬間便又抬起頭來,神色間全然無方才的撒嬌和委屈,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的深情款款,直盯著云淡的雙眼,道:“要換做是別人,我早就強要了再說,可惜沒有別人,我只有你。”說罷,不顧云淡是何反應,將他困在懷里,低頭便是一通昏天暗地的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