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遲夕 四盤算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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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危漠崖自己是不心急的,畢竟他對自家風月樓的實力,和自己的頭腦,都有信心得很。急得是天家的人。 先皇留那一道手諭的本意,其實很簡單,除了報恩之外,也確實是想借江湖俠士之眼,觀審觀審自己的子孫后代們,畢竟同樣是在深宮中明爭暗斗闖出一條王道的人,先帝又如何不知皇家嫡子們心里的那些陰溝暗道。但這江山社稷,先帝還是得好好守的,這手諭只要還在那恩人手上,便算是安全,即便脫手了,丟個彰顯明君風范的炸藥包到這滔滔江湖中,任由其漸浮漸沉五十年,既是自己在位時對江湖的定海神針,又是給繼位者的無形警鐘。他日駕崩,身后洪水滔天也就不是他的事了。 所以危漠崖巴不得這手諭的事情傳得越玄乎越好,最好是天下人爭來奪去,都以為只要得手諭者便能傾覆江山,平分社稷,到頭來遲夕劍是他危漠崖的,天子不也得求他出手?而與當今圣上同氣連枝的那幾個王爺,便是坐立不安得很了。天子是自然不樂意有這么一個能代表他老子意旨的玩意兒在些江湖草寇手上,雖然按道理,他在龍椅上坐得依然還是穩妥,畢竟先帝不可能笨到連皇位都讓這手諭交代出去,但有可能會被草莽牽制的感覺絕對難受。而那些王爺們,本來都是一人之下的身份權力,可若是手持手諭者要做這程咬金,升官加爵甚至要兵權,天子心意難測,怎知會是如何一個后果?明明他們才是流著先皇的血的尊貴之人呀。 那三王爺亢應鴻是眾多王爺中最為出眾之人。當今圣上是嫡長子,與圣上同一母所出的王爺還有兩個,亢應哲是其中一個,但亢應鴻卻不是。三王爺母妃早歿,他便被抱養到皇后宮中,于是與圣上和小王爺從小便養在一處了,是以感情一直不錯,現今也一直得到重用。管禁衛軍的二王爺卻是先帝的貴妃所出,與三王爺二人權力一直互相牽制膠著,但明面上仍是平靜制衡著的。只是這三王爺如今處境頗為尷尬,因著他管江湖事務,與小王爺、白道會來往密切,但因此也難免為黑道中人所不喜。這知道手諭內情的人若是傾向于白道,那事情便容易辦妥,可若是黑道中人想要乘機興風作浪,遭殃的很有可能第一個就是他。所以對于亢應鴻而言,找到這個知道手諭一事的人,殺之而后快是最好不過了。不過危漠崖自然是另有一番盤算。 云淡這眼看著不知道哪一日就要生了,王府里的亢應鴻卻三天兩頭還是繼續召危漠崖過府,時而品茗,時而賞古玩,時而替王爺為治理江湖之事出謀劃策。危漠崖又不能推辭,畢竟劍還鎖在人家府里頭,而且眼下確實是有事情在合作著,但他心里早就翻了不知道多少個白眼了。 “不知三王爺今日,又是有些什么江湖趣怪傳聞,需要危某替王爺分憂的?”早晨離家之時,云淡還未起床,危漠崖躡手躡腳地洗漱好自己溜出來,此時雖身在王府,但心里是想著盡快回去的,畢竟現在的云淡,無人在旁協助,穿鞋都有些困難。 亢應鴻不語,只是拾了一卷閑書,掃了兩眼。 危漠崖很是無語,但又不好發作,只能原地坐著。 良久,亢應鴻才抬眼問道:“遲夕劍一事,仍是沒有動靜嗎?” 你天天這么問,可是沒動靜就是沒動靜啊大哥!危漠崖努力咽下不耐煩的抱怨,維持著勉強的微笑,答道:“暫時沒有。王爺其實不必心急,若是過了這陣子,仍是沒有動靜,說不定是危某那未見過面的師叔早就駕鶴仙去了,王爺不必過于緊張。” 然后亢應鴻便又不吭聲了,仍是讀著書,偶爾又抬眸看看危漠崖,一副深藏莫測的樣子。 往時危漠崖其實是蠻有興趣去研究這些自以為大權在握,實則困于牢籠之中的達官貴人們在想些什么的,但現在一切于他眼里都無趣得很。不就是擔心有人拿著雞毛當令箭,來壞你們貌似固若金湯的江山社稷嗎?那人要傻得出這個頭,那便殺,要是愿意好好做買賣,那便談。風月樓來掙個外快,還得要樓主陪喝陪聊陪坐來了,真是荒唐。 “看來漠崖你,今日十分不耐啊。”亢應哲開口仍是淡淡。 危漠崖尷尬地勾勾嘴角,答道:“王爺哪兒的話,如今形勢與風月樓息息相關,王爺的事,遲夕劍的事,便是危某的事,豈會不耐?” “是么?”亢應鴻的臉色卻有些不快了起來,“我看你這心思怎么都不在本王這兒吧。” 這話聽著怎么帶了點強取豪奪的味道?“那不知王爺究竟想讓危某用上何心思?還請王爺明示,危某既不好茗茶,也不好圣賢書,陪王爺在此干耗著是無甚所謂,可王爺若用此來責怪危某,那危某可是啞巴吃黃連了。”危漠崖可不是什么喜好巴結奉承之人,出于禮貌的好話說了一句,愿意賞臉的還能再說第二句,可怎么也不會浪費口舌在第三句上了。 被頂撞了這么一番,那亢應鴻卻不惱,將手中的書卷放下,定定地直視著危漠崖,眼神頗為耐人尋味。 危漠崖也不是好惹的,被他盯著看,卻裝作沒看到,仍是正襟危坐地瞪著前方,只當沒這個王爺存在。 “主子!”氣氛正詭異僵硬之時,甄不移忽然帶著危府管家清兒疾步闖了進來,二人臉色皆十分著急。 危漠崖一見到清兒的臉色,便騰地站了起來,緊張問道:“怎么了?是云淡出什么事了嗎?” “是——”那清兒聽他發問,眼光卻瞟向了一旁的甄不移,頓了頓,又接著道,“是的,云少俠身子不適,請主子回府!” 甄不移站在一旁,眼神微閃,卻一言不發。 “那危某告辭了!”一聽見云淡有事,危漠崖甩下一句話,已經跑出去幾尺遠。 “慢著!”那亢應哲仍是坐著,眼皮也不抬一下,厲聲道,“既是危府出了事故,六王妃何故此時同行?而且本王明明記得,今日是王妃例行過府替云少俠把脈之日,那此時她應當正在危府,危樓主又何須驚慌?” 危漠崖都一口氣快跑到院口了,聽這王爺此時還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模樣,簡直恨得牙癢癢,只差不把緞帶一甩毀了這整個王府。 “六王爺已從白道會返回,路上染了風寒,我正往危府去,本是打算請三王妃順路去給小哲瞧瞧,正巧見云淡不適,一時心急便一起過來了。”甄不移語速極快地將事情說了出來。 “哦?小哲回來了?”亢應哲笑了笑,又稍稍偏頭,看向院門口那已經急得跺腳的危漠崖,笑容更甚,“如此,危樓主便先行回去吧。” 危漠崖瞬間便跑得沒影了。清兒也立刻轉身跟在他后頭,甄不移神色肅穆,也跟著轉身出去了。 “主子!主子等等!”危漠崖跑得極快,清兒在后頭死命追著,上氣不接下氣地喊了幾聲,他才放慢速度,回頭看著,急沖沖道:“什么事?” “主子,清兒話還沒有說完,”清兒跑到他跟前,先是警惕地四下環顧,見二人已遠離王府范圍,才繼續道,“云淡無事,我是想先讓你擺脫王府,才好說話。另有別的大事不好了。” “到底什么事情?”危漠崖頓時心亂如麻。后頭趕來的甄不移臉色也是極為難看。 清兒長嘆一口氣,無助地回頭看著甄不移。 甄不移也是嘆氣,輕聲道:“寒兒……寒兒出事了。路上,被抓走了……” 危漠崖當堂愣住,難以置信地望著甄不移。 “先到我那兒去,此事恐怕不及表面上那么簡單,需從長計議,但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把她救出來的。”甄不移看出他的慌亂,建議之言字字鏗鏘。 危漠崖強迫自己冷靜些許,點了點頭,艱難地對清兒開口道:“此事……千萬不可讓云淡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