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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竹小筑云淡風輕聘禮

    危漠崖和范寧榆兩個,花了些許時間研究起了舊時的賬本,又在當鋪里頭多待了幾天才重新上路。

    來時,危漠崖和云淡是像往常一樣各自騎著馬的。重新啟程那日,當鋪的下人牽了那兩匹坐騎出來,云淡踩著一側的馬鐙翻身上馬,卻不僅是動作不及以往輕巧這么簡單,連著后方腰側也不覺意扯了一下,疼得他無法直起腰來。云淡一時只能自己暗暗伸手扶著后腰,卻不敢說什么,怕耽誤了主子行程。

    這點小動作怎么逃得過危漠崖的法眼?他強行壓下未翻出的白眼,一個縱身跳到云淡的馬背上,從他身后將人環在懷里,自己伸手扯過了韁繩。

    “主子?”云淡不明就里,正想重新翻身下馬,卻被危漠崖牢牢扣住在懷中。

    “你再動一下試試看?”危漠崖懶得再哄人了,語氣中直接帶上了點威脅,一手抓緊韁繩,另一手卻是貼上了云淡方才扭到了的后腰,用上了點勁,輕輕揉著。

    云淡沒了法子,只好僵坐著,任由危漠崖的胸膛貼著他的脊背。

    危漠崖滿意地勾勾嘴角,朝站在一旁的范寧榆揚了揚臉,算是道別。

    那范寧榆一直看著他倆的互動,此時也掩著嘴偷笑,見危漠崖看向自己,伸手指了指云淡的肚子,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個鬼臉。

    危漠崖那個大大的白眼這次終是控制不住了,猛一揚鞭,馳馬向前奔去,任由范寧榆的清脆笑聲在腦后愈來愈弱。

    二人同乘一騎,出城上了大道后,云淡仍是戰戰兢兢地挺得筆直。危漠崖稍稍收住韁繩,讓馬緩了下來,手掌覆上云淡隆起孕腹揉了揉,湊他耳邊輕聲道:“這么緊張干什么?比這更貼近的時候多了去了。”

    云淡眼光只敢瞅著前方,一手撐著腰,另一手揪著馬鞍邊緣,答道:“屬下身為下人,讓主子替屬下御馬護航,實屬不該?!?/br>
    危漠崖嘆了口氣,手底下稍微施力,讓云淡后仰到自己懷里,往人耳后輕吹口氣,果然,那人身子一下便軟下來了,只能任他抱著?!澳阌袔捉飵變傻墓し?,你道我不清楚嗎?更何況,你現在肚子里那個好歹也是我的種。讓你放松,你放松便是。”危漠崖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

    云淡無奈,現下被主子摟著的姿勢,再度挺身坐直是不夠位置的了,后腰也被路途顛簸得酸軟著,主子的手掌輕柔捏著恰到好處,若是自己強行撐著,連累腹中胎兒亦確實不妥,只好稍微緩了口氣,在主子懷里放松下來。

    危漠崖在他身后無聲勾了勾嘴角,道了句:“這便對了。”腿間使力一蹬,底下馬兒吃痛,飛馳向前。云淡只聽得耳邊全是呼嘯的風聲,自己的心臟后面,卻似乎有另一個聲聲回應的撞擊跳動聲響。

    那韓百厚的湘竹小筑確實離賭坊不遠,僅半日有余便到了,然是選址頗為偏僻,又已被荒棄多年,小路走起來十分崎嶇。到后來云淡胃里被馬兒顛得翻江倒海,危漠崖看他臉色陣陣發白,干脆便下了馬,摟著人步行著進去。

    已不知多少年無人到訪這湘竹小筑了,處處積塵,但仍是看得出主人建造時的用心巧妙。整座建筑別致有趣,各處玲瓏秀氣,透風陰涼。雖屋內已無任何家居擺設,但轉了一圈下來,危漠崖也能想象得到,若是此處有人居住,點上輕燭花燈,擺上幾盆淡雅盆景,焚香煮茶起來,確實是個文雅到極處的住所。

    危漠崖隨手翻了翻那些擺在書柜上的手抄小本,掀起幾陣微塵。此處雖通風良好,但堆積多年,紙張仍是發出難聞霉氣。見后頭的云淡陣陣掩鼻,危漠崖也就不作細看,只粗略地覽了幾眼,確實也如他所料,手抄真跡和各式書籍上,皆只有一人的筆跡,其他遺物也只有寥寥數件,不見異常,看不出來這韓百厚是否曾與他人共同生活,更談不上什么后人不后人。只有一本詩集,在扉頁上,仍是韓百厚本人的字跡,細細寫著“贈珠兒”三個小字,恐怕這便是他曾與非江湖中人的女子同住這一傳聞的源頭了。

    一番查探下來,危漠崖自己也覺無甚頭緒,何況這地方實在太過清雅,竟然連兵器的痕跡都沒有,怎么看都不像是江湖中人的府邸。危漠崖心里也失了興趣,對待一個已死之人,又是在如此清幽之地,終究是難以再仔細追究下去了。他摟著云淡的腰,緩緩出了這湘竹小筑,打算打道回府了。

    才出小筑正門,忽然似是靈光一閃,危漠崖仍是摟著云淡,卻調轉了方向,沿著小筑的外墻繞了一圈,果然在小筑正后方的墻上發現了些異樣。

    “好書法——不對,好槍法!”危漠崖望著那面外墻,由衷贊嘆出聲。

    那外墻上有四個蒼勁有力又不失柔情的大字,遠看似是有人提筆留于墻面的字跡,近看卻會發現,實則是由真刀實槍的金槍兵器,一氣呵成地刻在墻上的。

    “云淡風輕”。

    墻面是石磚堆砌而成,磚與磚之間縫隙甚多,但這四個草書痕跡卻是一筆連貫到底,中途未曾有過磕碰停頓,可見刻字之人的槍尖,有可能未曾觸碰墻面,僅憑內力灌入金槍之中,運功掃過墻面而成此四字。但這面石墻卻非刻意打造模樣,僅是尋常工匠堆砌而成。能讓此墻承受住這般深重內功,卻又不將其推倒而能對抗屹立,亦可見刻字之人的功力已是收放自如的境界。

    “云淡風輕……云淡……”危漠崖對著這一堵墻嘖嘖稱奇了好一會兒,默念了幾遍,忽然笑著轉過頭來,沖云淡道,“若這人還在世,讓他給我再刻一幅這玩意兒,拿來給你當聘禮,我便饒他一命得了。”

    云淡也正瞪著這面墻發神,忽然聽見自己被提及,愣了一愣,隨后回問道:“……聘禮?”

    危漠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支支吾吾了一會兒,又道:“……好像,也不對?該是賞賜?啊……不管了不管了,反正,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隨后便搖著頭又往前門走了,神情頗有些窘迫。

    云淡被他留在后頭,在跟上去之前,仍是回頭深深地又看了看這一面墻上的四個大字,才重新跟上危漠崖的腳步。

    歸途便是一路無話了。仍是二人同乘一騎,在危漠崖掌控下,馬匹行得可穩。云淡身子不同以往,禁不住徹夜趕路,危漠崖也不介意,夜里仍是自己控著坐騎,任由云淡在懷里睡了過去。

    云淡幾番夢回,總覺得那四個大字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到第二日清晨,二人終于重新回到危府。才入家門,云淡猶豫片刻,開口道:“主子……”

    “危漠崖!”甄不移略帶慍怒的聲音在兩人身后響起。兩人同時轉身,果然見到甄不移一臉無奈地站在后頭了?!艾F在,馬上,跟我進王府。”

    危漠崖一見老友,又擺出那一副嬉鬧調笑的面孔,諂媚道:“哎喲,甄大俠,你怎么這么賞光?難道不是湊巧,而是一直等著本樓主了?便是再著急,也得等本樓主先行休整一會兒吧,你看,我這不才剛回府?”

    “你有本事現在休息,怎么沒本事少給我搞事情?”甄不移鐵面無私,口氣甚是不滿。

    危漠崖一聽便知道,是賭坊的消息“搞”到位了,心里默默贊嘆那范寧榆做事確實靠譜,嘴上也只能應道:“好好好,我現在就跟王妃進王府,瞧瞧你那新婚的閨房也不錯?”又不顧甄不移一臉不耐,先轉身拍了拍云淡的臉頰,輕聲道:“我跟他去一趟,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我回來再說?!痹挳?,便隨甄不移離去了。

    云淡望著他背影,久久佇立,一直到腹中胎兒似乎有些不滿地伸了伸腿腳,攪得他腹內抽痛,才慢慢踱步回房中躺下,腦海中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