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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爹是當朝首輔 第147節

    鄭夫人解釋道:“你來之前又燒起來了,渾身針扎似的疼,太醫說是重傷風,要修養些日子?!?/br>
    鄭遷微微睜開眼:“明翰來了?”

    “恩師?!鄙蝽草p聲道。

    鄭遷自嘲的笑笑:“老了老了,身子骨跟不上趟?!?/br>
    “恩師這段時日太過cao勞了。”沈聿道:“您是內閣的主心骨不假,可也要注意保養,別跟自己過不去?!?/br>
    鄭遷將額頭上壓著的濕手帕掀開,費力的抬起眼皮:“姚濱離開后,內閣便只剩四人了,待我這次病好,就以精力不濟為由辭去尚書之位,你原本就在禮部掌權,升為禮部尚書是順理成章的,我再向陛下奏請舉行廷推,補齊內閣成員?!?/br>
    沈聿還未說話,鄭遷又道:“明翰,此時入閣,我與袁燮、張瓚都已年過花甲,即便是排在你前頭的曾繁,也已年近五旬,且他是家中幼子,父母已到耄耋之年,千載難逢的機會,不可再錯過了?!?/br>
    論資排輩是內閣的老規矩,假如沈聿現在入閣,只能排在第五位,但鄭遷算的很清楚,頭前三位大佬年紀大了,用不了幾年便會致仕,勉強與他算作同齡人的曾繁,父母也已經八十多歲高齡,一旦有一方過世,丁憂三年是免不了的,即便有機會重回內閣,也要排在他之后了。

    “學生……”沈聿本想說自己未至不惑,入閣實在有些年輕,可鄭遷為他謀算到這個份上,他再推辭,就顯得有些虛偽了。于是便說:“學生聽從恩師的安排?!?/br>
    ……

    懷安本來要跟著老爹去鄭府的,可是臨出發前,老爹突然改了主意讓他留在家里。于是偷得半日閑,吃著糕點,捧著《憲官現形記》躺在榻上,一邊看,一邊捂著肚子笑。忽然手上一空,書被老爹抽走,他笑得小肚子轉筋,好半晌才爬起來。

    沈聿略翻了幾頁,拉了一把凳子坐下來:“這本書跟你有關系嗎?”

    懷安斷然否認道:“沒有!”

    沈聿靜靜的看著他。

    懷安認真的說:“真的沒有,我手里沒有這么詳細的素材,再說了,我們是童書館,不刊印這種少兒不宜的書籍。”

    沈聿松了口氣,不是懷安和太子在背后搞鬼,那就只有宦官了,不知是不是皇帝背后授意。他自來勸皇帝“省議論,振綱紀”,要拿出帝王的鐵腕手段震懾朝臣,看上去似乎有點效果,只是不知為什么,方式有點跑偏……

    不過一代君王有一代君王的行事風格,

    但見懷安仍忐忑不安的看著他,沈聿給了個笑臉:“不要再吃糕點了,該吃飯了?!?/br>
    懷安穿鞋下床,追上去:“爹,我說沒有您就相信啦?”

    沈聿嘆了口氣,無奈道:“你啊,皮的就剩下實誠了。”

    懷安很認同的點點頭,他是多誠實的人啊……想想又覺得不對,什么叫只剩實誠啊,明明還很聽話很懂事,講文明懂禮貌!

    沈聿晃晃手里的書:“沒收了?!?/br>
    “為什么呀?!”懷安表示強烈抗議。

    沈聿用他剛剛的話說:“少兒不宜?!?/br>
    ……

    三月底,沈家張燈結彩,賓客如云。親友同僚應邀而來,往日僻靜的胡同變得擁擠喧鬧,這邊是女方的宴席。

    一街之隔,甜水胡同的“陳宅”,懸掛八盞大紅燈籠,喜慶非常,陳家的幾個哥嫂進進出出十分忙碌,這邊是男方的筵席。

    兩邊的酒宴都由淮陽樓承包,只是小院不大,容納不了幾桌酒席,好在鄰家是個熱心腸,騰出自家的院子和廚房借給他們使用,許聽瀾無比感激,轉頭命家人封了一個紅包奉上,雖說陳甍這邊由陳家出面cao辦,可許聽瀾沈聿夫婦看著陳甍長大,自然省不下這個心。

    另一方面,單是懷瑩的嫁妝就歸置了兩個多月,兩個孩子要獨立門戶,只有一座空蕩蕩的房子。陪嫁的管事仆從婢女更要精挑細選。

    懷安已經可以當成半個男丁支使了,家里jiejie出門,自是要跟著哥哥們應酬,但由于太子要來,沈聿早早打發他不要在席上忙碌,去門口迎一迎。

    榮賀也把陳甍當成自己的好兄弟,他的婚禮哪有不湊熱鬧之禮。于是天光還早,他便一身尋常錦袍,只帶了兩個便裝侍衛匆匆趕到。連遞上來的禮金留的都是“劉斗金”的名字,迎賓的家人還當是哪個富戶家的傻兒子,懷安與他搭肩并行,來到堂中。

    沈聿率一眾家人來向太子行禮,榮賀一把扶住了他:“師傅不必多禮,只當我是尋常賓客即可,自去忙吧,不要誤了吉時?!?/br>
    沈聿便吩咐懷安陪著太子先去主桌落座。

    兩人哪里坐得住,聽說迎親的隊伍將要上門,顛顛兒的跑出去圍觀。

    沈家陳家那是實在親戚,兩邊的孩子從小一起長大,親如一家,可到了男婚女嫁的事情上必須涇渭分明,沈家兄弟照例要為難一番迎嫁的新郎官,陳家兄弟則要幫著陳甍“闖門”。

    陳家的兄弟們也是自幼習文,才學出眾,可懷銘一敵三十的“兇名”在外,兄弟幾個還沒應戰就開始膽怯了,從幾日前就忽悠懷安去偷題。懷安圍著大哥套了幾次話,才發現大哥是真的沒準備題目,打算臨場發揮呢。

    所幸懷銘沒有打算過于為難陳甍,和懷遠一人出了一個寓意很好的字謎,便將目光放在懷安身上,該他出題了。

    懷安沒準備什么題目,但他張口就來:“表哥請聽題,七步之內,說出我jiejie的五個好處!”

    四下發出幸災樂禍的起哄聲,時人矜持,尤其是讀書人,講究大歡不破顏而笑,大怒不虓聲而呵,盡管婚禮當日可以沸反盈天,放肆笑談,也沒人見過當眾數未婚妻好處的。一時間,紛紛感嘆自己太仁慈,懷安才是真的“六親不認”啊。

    哄鬧過后便是一片安靜,眾人也想聽聽陳甍該如何夸贊自己的新娘。

    陳甍略一沉吟,作出一首詩來:“鏡前人似月,蛾眉正奇絕;秀眸若藏珠,輝光生顧盼;蕙質若幽蘭,才華馥比仙;常恐秋節至,皎月閉云間?!?/br>
    “好!”眾人齊聲叫好,連懷安也用力的拍著巴掌。陳甍還是有些功力的,七步之內作詩,寫出了新娘膚白、貌美、靈氣、蕙質、才絕五大優點,結尾總結:才貌能閉月。

    在一眾賓客的歡呼聲中,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的進了門。

    第149章

    花轎進門, 陳甍先拜老太太,再拜岳母,最后拜叔父嬸嬸。

    老太太目中噙著淚, 又是感慨一手帶大的孫女發嫁,又是想起自己慘死于倭寇刀下的堂兄一家,兩個孩子眨眼間便長到了婚嫁的年紀,是喜事, 卻也令人百感交集。

    老太太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只遞上一個紅包,拉著他的手拍了拍。場面上, 沈聿夫婦也不好喧賓奪主??粗簧泶蠹t吉服的新郎官兒, 季氏感到又熟悉又陌生, 后悔平日里甚少走動, 沒對這孩子多一些了解,好在新房只有一街之隔,幾乎是眼皮子底下。

    待陳甍敬完了茶, 季氏說了些“互敬互愛, 濡沫白首”的話,她身子一到季節更替就格外不好,話說多了就有些微喘, 還是許聽瀾接過話頭, 也不說那些官面上的套話,只叫陳甍好好照顧懷瑩, 并?;丶襾? 陳甍連作保證。

    懷安跟著懷遠哥來到懷瑩的閨房, 懷瑩已經上好了妝,正在修補妝面整理衣衫, 手里的大紅緙絲合歡扇毫不猶豫的拍在懷安腦袋上。

    懷安捂著腦袋叫喚一聲:“為什么打我?!”

    懷瑩杏目微瞪,含笑嗔道:“你剛剛在大門口胡說八道些什么。”

    懷安還未反駁,就被一眾丫鬟婆子擠到了外圍,懷瑩在一眾婆子們的催促下站起身來,整理身上的吉服和頭上的釵樹。

    懷安不明白為啥每個哥哥jiejie成親他都會被揍,他分明很努力的為自方陣營效命來著。

    不過瞧著堂姐笑盈盈的對著鏡子,又輕松,又喜悅,向即將赴一場期待已久的盛宴,這還是懷安兩輩子加起來,見過的最快樂的新娘呢——沈十三老懷甚慰啊。

    轉眼吉時便到了,在喧天的鞭炮鑼鼓聲中,懷遠背起meimei出門,將她送上花轎。

    其實家里沒有公婆長輩,兩人連敬茶的活兒都沒得做,無所事事,第二天就想回沈家了。只是老規矩說三朝回門,到底不合規矩,還怕兆頭不太好,惹長輩們說道,也讓外人笑話。

    于是兩人或在家投壺作詩,或出門閑逛,挑選一些順手的家什填補他們的小宅子,還買了不少種子花苗,趁著天氣晴好種在院子里。

    因兩人事事喜歡親力親為,丫鬟婆子都插不上手,只得端著水壺站在一旁。陳甍動手能力又極強,懷瑩說在沿著院墻搭一個架子種薔薇,下面搭一個秋千,等到夏天爬滿藤蔓,正好用來乘涼。

    陳甍二話沒說,叫兩個男仆從外面買了幾棵木材來,只用了大半天功夫,就真的搭起一座可以乘涼的秋千架。

    懷瑩放下小花鋤給丈夫擦汗,陳甍瞧著懷瑩花了的臉,抬手去蹭,結果蹭上更多灰土,索性假裝看不見,誠邀妻子試坐她的新秋千。

    懷瑩將自己收藏已久的詩詞古籍親手整理到書架上,一本一本的給陳甍看,陳甍也將自己的圖紙、模型一件件擺出來,展示給懷瑩。

    陳甍道:“大堂哥下月動身去閩海,聽說泉州那地方,有最厲害的造船廠和造炮廠,不但能造佛朗機炮,就連鳥銃也比軍器局的好?!?/br>
    陳甍想著,有生之年定會去一趟泉州,只隨口說了一句,卻見懷瑩兩眼閃著艷羨的光。

    “閩山莽莽,越水湯湯,確實是個很好的地方!有星羅棋布的島嶼,有曲折綿長的海岸。楊梅和荔枝都是成筐售賣的,不像咱們這里,顆顆價比黃金?!?/br>
    陳甍沉吟片刻,便做了個決定:“等嫂嫂和小侄女動身去閩海時,我們也結伴同行,去閩海看看吧?!?/br>
    懷瑩詫異的看著他:“我,們?”

    “對啊。”

    “你可以打著游學的名頭,但我一個女人家,有什么說法呢?”懷瑩壓制著怦然的心動,遲疑地說:“我是很想去,可是萬一……”

    陳甍明白,她怕萬一有了身孕。

    陳甍握住她的手:“無妨的,你要是現在想要孩子,咱們就呆在京城哪兒也不去。你要是想出去走走,我就……”

    “你就如何?”懷瑩啜了口茶水,她還真想聽聽。

    陳甍一本正經的說:“我就弄到外面去,盡量避免。”

    懷瑩:“噗——”

    她一邊嗆咳一邊笑了幾聲,走到窗邊,推開一扇窗。小小的庭院映入眼底,窗下的花壇里,沿著院墻爬起一支新藤,徐徐的春風拂過她的鬢發。

    “我想吃閩海新鮮的楊梅,想聽宣府茶馬互市的駝鈴,想去遼東挖肥厚的紅參,我還想……”

    身后是一片安靜,懷瑩覺得自己太異想天開了,這世間女子無不囿于閨闈內宅,就連大伯母那樣,經營那么多的產業,也無法像男人一樣走南闖北。

    回過頭,陳甍不知從哪里拿出一份輿圖,正往上擺著棋子:“你接著說。”

    懷瑩嗤的一聲笑了,湊上前去,從棋簍里抓一把棋子,一顆一顆的擺下去。

    兩人玩的忘了撕黃歷,第三日清早,丫鬟婆子慌手慌腳的叫他們起床。三日歸寧,他們終于可以回家了!

    懷瑩從未離開季氏這么多天,最擔心的還是母親的身體。

    家里擺了個小小的回門酒,不過沈聿入閣在即,沒有再大cao大辦,只自家人開了兩桌酒席,聚在一起說話。

    三日不見,老太太拉著懷瑩納罕的問:“這兩個孩子,怎么好像黑了?”

    再捏捏她的手,那一向細膩的掌心磨起兩個水泡來。

    懷瑩將這幾日收拾院子的事講給長輩們聽,如數家珍敘述的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傻孩子,遣了下人去就是用來使喚的,你們倒好,返把他們供起來了?!崩咸粎捚錈┑慕探o她如何用人,如何管家,也不知懷瑩聽進去幾句,又記住了幾句。

    芃姐兒突然想起小哥哥教她的童謠,當眾就念了出來:“小花貓,上學校,老師講課它睡覺,左耳朵聽,右耳朵冒,你說可笑不可笑。1”

    老太太、許聽瀾和季氏同時拉下臉來,不可笑,可氣。

    另一桌上,沈聿憑著幾分酒意,正給陳甍灌輸考取功名的要緊性,提醒他切莫因為成了親就荒疏學業,成家之后責任更重云云。

    陳甍擱下筷子正經聽著,不敢有一字反駁。

    懷安出了個好主意:“爹,您要是實在不放心,隔三差五的叫表哥來檢查功課嘛?!?/br>
    陳甍面無殊色,卻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懷安倒吸一口冷氣,好險沒喊出來。

    沈聿最怕的莫過于陳甍分家另住,把功課荒廢了,聽到懷安這樣說,覺得很有道理:“也好,以后你們每三日回來一趟,也正好陪你岳母說說話。”

    陳甍覺得也好,他們的遠行計劃少說要等個一年半載,懷瑩多回來陪陪母親是應該的,三日一查功課,也還算寬松。

    懷安點頭附和:“反正就這么幾步遠,每天回來也不成問題,還跟以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