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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爹是當(dāng)朝首輔 第136節(jié)

    許聽瀾忽然覺得案頭的賬本厚了好幾倍, 一年里各房人事賬目雜七雜八的倒灶事兒在腦袋頂上直打轉(zhuǎn),眼前的男人也有點招人煩。

    沈聿蒼白的解釋:“我也不納妾?!?/br>
    “要是沒孩子呢?”懷安反問。

    “沒孩子呢?”芃姐兒跟著學(xué)舌。

    懷安眼看著老爹挽著袖子朝他走來。

    “快跑!”他一聲招呼, 率先跑出了堂屋,芃姐兒倒騰著小短腿跟著跑出去,一氣兒跑到大哥大嫂院里。

    沈聿咬了咬后槽牙,但他一向懂得輕重緩急,這種時候,哄妻子顯然比抓孩子更加緊迫,于是堆了滿臉的笑,給許聽瀾捏腰捶背講八卦。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哄好了妻子,沈聿卻氣的半宿睡不著覺了,半夜里忽然從床上坐起來:“不是,他有病吧?”

    許聽瀾迷迷糊糊的,口齒含混的問他:“誰呀?”

    沈聿嘆口氣:“沒有誰,睡吧。”

    ……

    卻說懷銘夫妻二人正守著洮姐兒的小床說閑話,聽到屋外婆子丫鬟一陣sao亂,懷銘打了簾子出去,只見一大一小一雙弟妹扶著膝蓋氣喘吁吁。

    “我為什么要跑?”芃姐兒邊喘邊問。

    “對哈……”

    “誒呦,數(shù)九寒天的穿得這么少?凍透了吧?”婆子說著,忙叫丫鬟拿兩個湯婆子來。

    陸宥寧放下女兒出來,忙領(lǐng)著兩人到內(nèi)室暖和。洮姐兒睡熟了,被抱進暖閣,屋里炭火燒的旺,芃姐兒冰涼的小手很快暖和過來。

    陸宥寧忙令人去灶房下兩碗雞湯餛飩來。

    懷銘哭笑不得:“你還怕爹娘餓著他們?”

    陸宥寧努努嘴,只見兩人已經(jīng)吃了小半碗。

    懷銘:……

    “我要跟嫂嫂睡?!逼M姐兒小臉紅撲撲的,吃飽喝足,便開始提要求。

    結(jié)果就是陸宥寧帶著芃姐兒睡,把兄弟倆趕出了屋子。

    所謂“城樓失火,殃及池魚”,懷銘抱著枕頭被褥在寒天雪地里呆了片刻,遣人去主院知會一聲,無奈的領(lǐng)著弟弟去了廂房。

    ……

    臘月初八,奉天殿照例舉辦朝會,但今日有些特殊,因為皇帝在朝會上宣布,要冊立榮賀為太子,冊封大典于次年正月。

    太子乃是國本,冊立大典一時成為朝廷的頭等大事,禮部迅速擬出儀程,昭告各國,請使節(jié)前來觀禮。

    冊立大典之后,太子立刻出閣講學(xué),出閣類似皇室子女的成人禮,區(qū)別在于,普通男子在二十歲加冠,并且加字,而皇子出閣一般在十二到十七歲。

    這些繁縟的儀式懷安并沒有機會觀禮,不過他倒是可以參加大哥的冠禮。

    男子二十而冠,懷銘的吉日也在春季。

    品官冠禮,往往比較隆重。沈家大擺宴席,邀請親朋好友前來觀禮。沈聿一身緋色公服,雁翅烏紗,為長子加冠。

    懷銘一身青衣素裳,由贊冠者為其加緇布冠。贊冠者由陸顯擔(dān)任,一番美好的祝詞之后,脫下緇布冠,換絳紗服,加進賢冠,再換公服,加爵弁。

    懷安站在人群中,看著大哥換衣服,梳頭發(fā),換帽子,再換衣服,梳頭發(fā),換帽子……中間一應(yīng)禮儀莊嚴(yán)冗繁,令人昏昏欲睡。直到兩個時辰過去,日頭當(dāng)空,芃姐兒已經(jīng)睡著了,被奶娘悄悄抱走,懷安卻是大孩子了,要舉止得體,撐著眼皮也要把場面應(yīng)付下來。

    只聽陸顯為懷銘取表字文恒,并訓(xùn)告曰:“令月吉日,昭告爾字。宜之于假,永受保之。”

    懷銘恭敬應(yīng)答:“懷銘雖不敏,敢不夙夜祗奉?!?/br>
    隨即拜過堂上諸客,再入內(nèi)室拜母親,次日隨父親祭拜祖先,告知兒孫已經(jīng)長成。從此同輩同僚,都要稱呼懷銘的表字,而不能再直呼其名了。

    ……

    懷安是在半個月后才見到榮賀的。

    因為太子殿下如今的作息時間過于變態(tài),每日早朝后,天還沒亮,就要去文華殿讀書,侍讀官會看著他讀《四書》、《五經(jīng)》及史書,在巳時左右,再由侍講官講其經(jīng)義,午膳后學(xué)習(xí)弓馬騎射,晚膳前還有侍書官教書法。

    懷安直呼陪不起啊,他這小身子骨還在長身量呢,何況他家里又沒有皇位繼承,為什么要跟著受這個洋罪?

    于是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拖到?jīng)]了借口,才勉強去東宮陪太子讀一天書。

    到了東宮所在的擷芳殿,懷安才發(fā)現(xiàn)接他的不再是花伴伴,而是一位生面孔。

    “這位就是沈公子吧?”新來的公公對他說:“咱家姓王,是新來的總管太監(jiān)?!?/br>
    “哦,王公公?!睉寻惨娝麆e有深意的神情,從袖中掏出一張小額銀票,塞進他的手里。

    王公公會心一笑,不虧是官宦人家出身,家學(xué)淵源,一點即透。低頭一看,大通匯票,面值……一兩?!

    不過礙于懷安的身份,王公公的表情管理依舊十分到位:“沈公子真是看得起咱家,無功不受祿,怎好收您的銀子呢?!?/br>
    “哦,”他話音剛落,手里的那張銀票就被懷安抽走了,“也對?!?/br>
    王公公登時腳底打滑,險些絆一個跟頭。

    懷安平時對花公公和劉公公大方,有什么好東西都會捎帶他們一份,那是因為他們忠厚真誠待人好。他常年出入王府宮禁,王公公這種太監(jiān)見得多了,心情好的時候逢迎一下,心情不好時壓根就不慣著,可巧他今天有起床氣,心情不好。……

    四下漆黑一片,文華殿中點著燈,榮賀見到他,嘴就沒聽下,做太子壓力很大的。

    直到天光微明,已經(jīng)過了卯時,侍讀官員居然還沒來,榮賀因問左右:“殷師傅人呢?”

    劉伴伴道:“回殿下,殷師傅要遲一些才到,還沒散朝。”

    兩人面面相覷,那還愣著干什么,開整!

    便將藏了一個年關(guān)的話本兒小說一股腦的倒出來,開始包書皮。

    ……

    奉天殿,場面亂作一團。

    事情的起因還得由周岳說起,周岳節(jié)制四鎮(zhèn)總兵官,與遼東總兵常有職權(quán)上的妨礙,姚濱便做主將其調(diào)走,之后不久,薊遼總督趙勐海對他多有掣肘,兵部便舉薦左侍郎韓肅出任薊遼總督,將周岳不滿意的上司換掉。

    這下言官坐不住了,一個手握重兵的武將,難道不該受到掣肘?同僚不順眼換同僚,上司不順眼換上司,萬一哪天看朝廷不順眼,帶兵把京城一鍋端了怎么辦?

    照說他們這擔(dān)憂不是沒有道理的,可手段確實有些惡劣。

    言官礙于姚濱先前的恐嚇——不許再跟周將軍為難,便只好另辟蹊徑,再次發(fā)揮雞蛋里挑骨頭的手段,對兵部左侍郎韓肅下手。

    言官彈劾韓肅在太子的冊封大典上當(dāng)眾咳嗽,認(rèn)為他有失官儀,且咳嗽說明體弱多病,不適合在兵部執(zhí)掌兵事,更不適合牧守北防重鎮(zhèn)。

    皇帝看著奏疏險些氣笑了,別人他或許不知道,韓肅以文官掌兵二十年,率部殲敵二萬余人,半輩子征戰(zhàn)沙場,連子女都沒留下一個,經(jīng)年累月風(fēng)餐露宿使他落下了頑固的肺疾,一遇冷風(fēng)容易咳嗽,是根本克制不住的。迫害這樣一位為國盡忠的官員,他們良心何在!

    遂將奏疏全部留中,作冷處理。

    言官卻不肯善罷甘休,奏疏石沉大海,他們還可以在朝堂上當(dāng)面陳奏,皇帝不看奏疏,總不能不上朝吧。

    于是十幾名御史在朝堂上輪番轟炸。被人欺負到頭上,兵部也是要還擊的,他們力陳韓肅在抗倭及剿匪戰(zhàn)場上的功勞,指責(zé)言官們?yōu)榱斯撩鑫徊粨袷侄?,陷害忠良?/br>
    言官們最擅長的就是吵架,一番唇槍舌戰(zhàn),罵的暢快淋漓,卻忽略了一件事,韓肅不是普通文官,而是掌兵的文官,這類人可不像武將那樣伏低做小好欺負,他們是兩榜進士,地位優(yōu)渥,有軍功,有聲望,而且常年征戰(zhàn)沙場,脾氣多半不太好。

    果然,韓肅在朝堂上,當(dāng)著皇帝的面直接動手,把率先上書的兵科都給事中糊到了墻上。

    用牙笏指著他罵道:“前番不跟你一般計較,還蹬鼻子上臉了!”

    另有幾名脾氣剛烈的言官一擁而上,被韓肅三拳兩腳干翻一半,另一半也不占上風(fēng)。

    閣老們厲聲呵斥,沈聿一個眼神,兵部的官員開始“拉架”,拉住的都是言官,導(dǎo)致他們各自多挨了幾拳幾腳。

    沈聿見火候差不多了,再過火怕是要出大事,這才拉住韓肅。

    有一年輕御史從班中出列,厲聲喝道:“韓部堂,你朝堂之上竟敢滋事斗毆,成何體統(tǒng)!”

    韓肅被沈聿拉著,騰出左手一笏板砸了過去:“斗毆算什么,老子殺人的時候,你小子還不知道在哪兒和泥呢!”

    牙笏堅硬,正中額頭,該御史應(yīng)聲倒地。

    沈聿忙又抓住他的另一只手臂,低聲勸道:“鬧得有點大了,消消火,退一步吧?!?/br>
    鄭閣老對身邊的官員說:“愣著作甚,還不扶幾位大人起來?!?/br>
    眾人七手八腳將能豎起來的言官們豎了起來,實在無法直立的,就只能找人先抬出去,可他們?nèi)硕嫉瓜铝?,嘴上還不肯休戰(zhàn):“韓肅,你當(dāng)庭行兇,囂張跋扈?!?/br>
    “快少說兩句吧。”同僚們一邊勸著,一邊將人抬到偏殿,以免血光污穢龍目,驚擾圣駕。

    其實抬不抬出去無關(guān)緊要,圣駕已經(jīng)被驚擾的瞠目結(jié)舌了。雖說文官斗毆在本朝不算什么新鮮事,可皇帝活了這么久也是頭一次見,誰敢相信只是為了一聲咳嗽。

    鄭遷當(dāng)面訓(xùn)斥了雙方,又問皇帝:“不知陛下圣意如何?”

    皇帝這才回過神來,看著韓肅道:“朕看韓部堂老當(dāng)益壯,很能勝任薊遼總督一職?!?/br>
    眾言官傻了眼,沒聽錯吧,他們被揍得鼻青臉腫,皇帝居然夸行兇者的老當(dāng)益壯?

    他們正要七嘴八舌的反駁回去,便聽鄭遷一聲呵斥:“放肆!”

    幾人這才縮頭縮腦的站定,聽皇帝把話說完。

    “韓部堂,你把朝堂當(dāng)戲臺子了,上演全武行啊?”皇帝問。

    韓肅此時有些畏懼,伏地請罪道:“臣罪該萬死。”

    “朝堂之上滋事斗毆,不可輕恕。”皇帝想了想:“罰俸半年,以示懲戒,欽此?!?/br>
    言官當(dāng)然不服,他們覺得定性有問題,這應(yīng)該屬于“行兇”而非“斗毆”,還是在朝堂上動手,怎么也得革職下獄吧。

    皇帝卻反問:“只有韓部堂在行兇嗎?你們還手了沒有?”

    言官們面面相覷,還是還了,可是打不過啊……

    皇帝卻對身邊的侍詔說:“你數(shù)清楚,今日凡參與斗毆者,一律罰俸半年,以儆效尤。交內(nèi)閣擬旨吧?!?/br>
    “遵旨?!?/br>
    言罷起身,值守太監(jiān)唱一聲“散朝”,不給眾人反應(yīng)的時間,擺駕回鸞。

    第137章

    如此明顯的拉偏架, 引起了六科言官的強烈不滿。

    韓肅是兵部侍郎,每年的“冰敬”、“碳敬”不知凡幾,又即將出任薊遼總督, 半年的俸祿對他來說簡直微不足道,可言官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