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爹是當朝首輔 第120節
…… 北鎮撫司的詔獄果然名不虛傳,過道九曲回折,水火不入,疫癘之氣充斥了整座囹圄,獄里常年不見日月,只有墻壁上幽暗的燈光照射每間牢房的粗鐵柵欄,泛著瘆人的烏光。 或詭異或凄厲的叫聲回蕩,徹骨的陰寒令溫陽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加快了步伐,驚動了墻根角落里的老鼠,吱吱直叫,滿地亂竄。 “祖宗啊,您怎么親自來了?”看守打著燈籠在前,引著溫陽在陰森狹窄的過道里走。 “多一個人多一分風險。”溫陽道。 “還得是您!多少男人都看不得這場面,嚇得腿軟失禁呢。”看守一提燈籠:“您這邊請。” 看守名叫褚楓,原是錦衣衛的一名小旗,家里老母重病,沒有足夠的藥費,被人從醫館里轟了出來,溫陽公主的車駕恰好路過,將渾渾噩噩的褚楓撞飛,溫陽忙命人將他扶起,詢問來龍去脈。 溫陽聽后驚訝極了,因為褚楓本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欺壓藥鋪掌柜,別說一副藥,就是狠狠敲他們一筆,讓他們關門歇業都不在話下,但他沒有那么做,甚至沒有表明身份,只是默默離開,回去籌錢。 溫陽給了他一張五十兩的銀票,讓他拿去看傷,褚楓千恩萬謝的跪地磕頭,拖著流血的傷腿回到醫館,先給老母買藥。 因為治療不及時,腿骨愈合后依然一瘸一拐,落下了終身殘疾,便被上司安排到詔獄看守人犯。 溫陽公主找到他,算是找對了人。 褚楓將她引入拐角最里邊的很小的一間,相對干燥,強過外面那些陰濕腐臭的牢房多倍。 “您放心,您關照的人,小的必定盡力保全。”褚楓說著,拿鑰匙打開牢門鐵鎖,鐵鏈咣啷啷墜地,便自覺退到遠處。 溫陽提著衣裙走進牢房,只見周息塵正靠著墻壁,坐在一堆柴草上靜靜打坐,像個掉進泥淖里的謫仙,與這個充滿鬼蜮的人間地獄顯得格格不入。 半晌才睜開眼,以為是提審他的人,定睛一看,卻是溫陽站在面前。 “公主殿下?”他有些驚訝。 溫陽見他仍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心中升起莫名的惱意:“你在干什么?” “隔壁有人病死了,貧道在為他超度。”周息塵道。 溫陽深呼吸,強壓著火氣問他:“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周息塵道:“陛下宣貧道入宮扶乩,貧道說昨夜觀天象,熒惑守心,帝王有大兇之兆,提醒他切勿宣召雍王進宮。陛下勃然大怒,當即將我打入詔獄。” 溫陽眉峰跳了一下:“誰讓你說這些話的,鄭閣老?” 周息塵斷然搖頭:“不是。” “你為什么要自作主張?”溫陽急得眼睛紅了一圈:“構陷親王,離間天家骨rou,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罪嗎?” 周息塵有些無措,期期艾艾半晌,只說了句:“抱歉。” “道歉有用嗎?!”溫陽吼了他一聲,偏頭緩了半口氣,才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皇兄,可你也太心急了。” 周息塵一臉無辜:“我不是為了祁王殿下。” “什……什么?”溫陽抬頭。 周息塵解釋道:“其實我壓根不會扶乩,那只是為了接近陛下練就的一個小戲法,我真正擅長的是觀天象啊。” 溫陽:“哈?” 周息塵神色更無辜了:“我進宮面圣無數次,只有這次說的是實話,熒惑守心,君王有難。”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看來說實話是要下詔獄的……” 溫陽險些被他氣笑了,恨鐵不成鋼的罵他:“我父皇有難,跟你有什么關系?滿朝文武都知道龍體不豫,只有你對他說實話,不抓你抓誰?” 周息塵分外認真的說:“他給了我高官厚祿,讓我如愿除掉了吳浚,我還他一個天機,告訴他破解之法,我們就扯平了。至于聽還是不聽,我說了也不算呀。” 溫陽:…… 這人是剛從山里出來嗎?為什么如此天真!好吧,他好像確實剛從山里出來…… 問明前因后果,溫陽交代看守務必照應好周息塵,便匆匆離開了詔獄。 憑借一句“熒惑守心”,根本無法阻止雍王進宮,畢竟人家是名正言順回來給生母奔喪的。 溫陽心中一團亂麻,毫無頭緒。 雍王終于趕在端妃的發引日之前回京,文武百官、內外命婦著素服入宮至祭。 雍王扶棺大哭,哭的幾死幾活,令在場之人紛紛垂首,目不忍視,皇帝更是緊閉雙眼,忽然臉色蒼白,朝后一仰,暈了過去。 好在有寶座支著,暈的不太顯眼,左右太監緊急將他扶回乾清宮,喪儀照舊進行。 …… 爹娘、大哥大嫂都入宮參加喪儀去了。懷安徹底放羊,帶著月亮撒歡兒往郊外的紅薯地跑。 雀兒山擴大了五片實驗田用來育苗選苗,懷安最近做夢都是漫山遍野的紅薯藤。紅薯進入千家萬戶,再也沒有背井離鄉凍餓而死的流民。 到了雀兒山,懷安一拍大腿,糟了! 爹娘讓他給先生帶的吃食用品,都被他忘在了家里。遂打發何文何武趕緊回去拿,一來一回不過兩個時辰,大不了晚點回家。 看完薯苗,張岱閑下來,丟了一塊飴糖含在嘴里,坐在田壟上休息。 懷安生怕他得高血壓糖尿病,提議道:“先生,咱們爬爬山吧。” 張岱瞄了他一眼,平淡的說:“哦。” 雀兒山是一片連綿的山脈,懷安本想著陪老爺子舒活舒活筋骨,誰料這家伙一口氣不歇,連翻兩個山頭,累的懷安幾乎手腳并用,小狗一樣吐著舌頭喘氣。 “你小子,行不行啊?”張岱臉不紅心不跳,一臉輕松的嘲笑他。 “我爹說,男人不能說不行。”懷安靠在一顆大樹上休息片刻:“再來!” 張岱嘴上調侃,心里不禁對他刮目相看,看上去嬌生慣養的小少爺,體力居然還不錯。 “還是歇歇吧。”張岱道:“我常年在田間行走,能跟上我步伐的人不多,你腿這么短居然跟得上,已經很厲害了。” “你才腿短,你全家都腿短!”懷安瞪了他一眼,就地倒在一塊巨石上,貪婪的呼吸山里的空氣。 “先生,你為什么不肯當官啊?”懷安問。 “上無明主,國無賢臣,我無力改變這世道,與其在烏煙瘴氣的官場中靡費光陰,還不如在田間隴上,為百姓做一點實事。”四下無人,張岱直言不諱:“士大夫高居神壇,空談’大治’,殊不知百姓心中的大治,只是吃飽飯而已。” “說得好!”懷安用力鼓掌。 張岱卻翻翻白眼:“聽得懂嗎你?” “別小瞧我。”懷安站在石頭上,揚著腦袋喊出一句:“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 聲音在山谷里回蕩,張岱混濁的目光放出異彩,朗聲笑道:“你小子,真有意思!” 懷安正笑的得意,忽然將目光鎖定遠方,笑容盡失。 “快下來吧,別摔著。”張岱說著就要去扶他。 “您快看!”懷安指向遠處。 張岱爬上巨石,只見遠處開闊的平原上駐扎著一支大軍,像螞蟻一樣密密麻麻的士兵攢動著,似乎正在拔營拆寨,整軍待發。 “那是哪里的大軍?”懷安問。 “看衣著不像中原人……”張岱道:“漠北!” 此言一出,懷安汗毛乍起,二人分毫不敢耽擱,抄近路跑回雀兒村。 “漠北軍悄無聲息的打到京郊,邊關為什么沒有軍報?”懷安邊跑邊問。 “不知道!”張岱無法回答他,只管拉著他發足奔跑。 “我實在跑不動了……”懷安感覺自己要氣絕身亡。 張岱二話沒說,將他背起來接著跑。 倘若真的是漠北軍侵入內地,京城告急,城門很快就會關閉,懷安必須立刻趕回城內。 “我走了你們怎么辦?漠北人會來燒殺搶掠的。”懷安道。 “你留在這兒他們也會來!”張岱廢話不多說,翻出一只褡褳,裝了滿袋子紅薯,讓懷安帶回城內。留好備份,以防漠北人進村毀壞薯地。 好巧不巧,何文何武乘馬車回城取東西了,鄰居好心牽來一條毛驢——全村唯一的驢。 懷安看著小毛驢慢條斯理的咀嚼草料,心里急得快要著火,騎驢回城,天都黑了吧。 月亮邁著高傲的步伐圍著毛驢轉圈,向它展示自己健美性感的大長腿,結果被驢踢了一腳,打著鼻響退開兩步。 “月亮!”懷安牽住他的韁繩,將紅薯袋子拴在它的身上:“養馬千日,用馬一時,全看你了!” 他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駕!” 前蹄陡然騰空,落地,像箭一樣沖了出去。 月亮步力驚人,比懷安騎過的任何馬兒都快,照這個速度,不到半個時辰就能進城。離開雀兒山,即將逼近平坦寬闊的官道,懷安卻突然一拽韁繩。 馬蹄再次騰空,停在原地打轉。懷安調轉馬頭,奔向周岳駐軍的營地。 他不能丟下張先生和雀兒山的村民,他們才剛剛有了家,有了土地和糧種,他不能見死不救! 第121章 飄著“周”字軍旗的丈許高的轅門出現在眼前, 懷安心頭升起一絲希望,直沖轅門而去。 “站住!”守門士兵厲喝一聲,兩座尖銳的拒馬樁被推向中間。 懷安來不及勒韁繩, 月亮嘶鳴一聲,竟揚起前蹄,奮力一躍,躍過了拒馬樁。要不是懷安抓得緊, 早已被它甩在地上。 士兵喝道:“攔住他!” 軍營圍墻上站著的守衛紛紛彎弓搭箭,齊齊對準一人一馬,懷安勒住韁繩, 在原地打了兩個轉。 斥候呵斥道:“誰家的小孩兒?還不下馬受縛!” “我有緊急情報要見周將軍!”懷安騎在馬上不肯下來:“快去稟報, 再遲就來不及了!” “周將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快快下馬, 若非看你是個小孩子, 早就放箭了。”斥候喝道。 “何人在此喧嘩?!” 一聲喝問,眾人回頭。懷安只見三個身著甲胄的副將和一眾親衛,簇擁著一個將軍向他這邊走來。 “稟將軍, 有人擅闖軍營。”斥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