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爹是當(dāng)朝首輔 第86節(jié)
“哎?”吳琦不知怎么來了興趣,唇角微微勾起,笑道:“國子監(jiān)乃是為國育才選才之地,也是要務(wù),叫他進(jìn)來。” 鄭遷臉色有些難看,可他越難看,吳琦越興奮。 沈聿從翰林院而來,穿一身藍(lán)色圓領(lǐng)官袍,在一眾緋袍高官中格外顯眼。 只見他闊步入內(nèi),徑直走到吳琦面前,面帶鐵青之色,寬袖獵聲一響,劈手將一個巴掌大的畫軸扔在吳琦手邊的幾案上。 隨即后退幾步,朝著幾位閣老行禮。 眾人怔愣了片刻才回過神,再看那副卷軸,是一張畫像,勾畫了一個小孩子的輪廓五官。吳琦怒道:“沈明翰,你瘋了不成?” “小閣老。”沈聿提高了聲調(diào):“昨日犬子在城東的窄門胡同遇襲,險些遭人綁架,襲擊他的是貴府奴仆的兒子,不知小閣老如何看待此事?” 吳琦拍案而起:“你算哪個臺面上的人物,也敢來質(zhì)問我?投獻(xiàn)在吳家名下的奴仆沒有八千也有一萬,是不是他們的吃喝拉撒都要我來管?” 沈聿點頭道:“下官算不得哪個臺面上的,可祁王總還是陛下的皇子,祁王世子總還是陛下的皇孫。” 吳琦被他氣樂了:“此事與祁王何干?” 沈聿道:“昨日與犬子一起遇襲的,還有祁王世子。” 沈聿語出驚人,話音一落,滿室嘩然。道道目光直逼吳琦,仿佛在看一個加害皇嗣的亂臣賊子。 吳琦這輩子只有栽贓陷害別人的分,還從未被人這般掐著脖子扣帽子,那雙漆黑的眸子透出寒光,恨不能當(dāng)場將沈聿碎尸萬段。 沈聿壓根不看他,自袖中抽出一份供狀:“這是賊人的供詞,請諸位閣老過目。” 書吏從他手中取過供狀,先呈到吳閣老的面前,再交給其他幾位閣老傳看。 吳浚一目十行的看完,面沉似水。行兇的確實是吳家的奴仆,具三人供述,昨日綁架時的確是兩個孩子,只是咬死不肯指認(rèn)吳琦而已。 吳琦冷聲道:“單憑這樣一份供狀,就來指控我。沈聿,你要是活膩了大可以直說。” 沈聿道:“小閣老可能誤會了,下官只是陳述事實,從未說過指控您的話,大興縣衙也尚未結(jié)案,是您一直往自己身上攬。” “你……” 吳琦剛要反唇相譏,就聽老父一聲呵斥:“吳琦!” 吳琦狠狠剜了沈聿一眼,又看向鄭遷:“鄭閣老,管管你的好學(xué)生!” 鄭遷神色淡淡,掃視一眼值房內(nèi)的眾人,將目光落在沈聿身上:“跟我出來。” 沈聿躬身一禮,隨著鄭遷去了他的值房,其余眾人會意,跟在他們師生后面,魚貫而出。 書吏將大門緩緩合上,整間值房內(nèi)只剩吳家父子。吳閣老坐在大案后,依然是八風(fēng)不動,只是聲音泛著凜冽的寒意:“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吳琦憤憤坐在剛剛鄭遷坐過的地方:“我只想警告他一下,殺殺他的氣焰,沒想把他兒子怎樣。” 吳閣老微闔雙目:“我早就對你說過,多事之秋,除非一擊致死,不要輕易樹敵,你是全然拋到腦后去了。” 吳琦道:“一個不成氣候的小人物,也能叫樹敵?弄死他像踩死一只螞蟻……” 吳閣老倏然睜眼,灼灼的目光看向他:“你還能弄死誰?” 吳琦啞口無言,三個彈劾他們的官員全須全尾的出獄,這無論對于他們父子,還是整個吳黨,都是極大的挫敗。 吳閣老又道:“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他根本不是。提他入左春坊的任命是由陛下中旨下達(dá)吏部,沒有經(jīng)過內(nèi)閣,這意味著什么?他不只是鄭遷的學(xué)生,還是簡在帝心的人,陛下打算親自提拔他,你卻非要跟他過不去,連皇孫都敢襲擊,不是自尋死路?!” “我沒有……”吳琦倍感冤枉:“不是……祁王世子怎么可能跟他兒子在一起!” 吳閣老道:“沈聿是祁王府的講官,他兒子經(jīng)常出入王府陪伴世子,是盡人皆知的。” “……”吳琦凝神思考片刻,終于理清了思緒:“爹,您沒看出來嗎?根本沒有什么祁王世子,我被他碰瓷了!” 第88章 內(nèi)閣位于午門之內(nèi), 奉天門之東,文華殿之南。主官自然是內(nèi)閣大學(xué)士,也就是人們口中的閣老。 閣老們的值房位于文淵閣, 當(dāng)中一間設(shè)至圣先師行教像,旁邊的隔間為辦公所用。 鄭遷屏退書吏,親自將值房的大門關(guān)閉,再回頭看沈聿, 那張清雋的臉上異常平靜,嘴角弧線自然微挑,甚至帶著一抹淺淡的笑意。 他便知道, 他的學(xué)生并非憤怒之下的沖動, 而是刻意為之。 “你這又是何必, ”鄭遷壓低聲音, 發(fā)出與吳閣老別無二致的言論,“不能一擊致命,平白激怒他, 只會讓他更加喪心病狂。” 沈聿道:“恩師, 泥人也有三分脾氣,他敢動我的家人,我難道還要對他笑臉逢迎?” 鄭遷嘆道:“你知道陛下不可能徹查此事, 即便是錦衣衛(wèi)插手, 只要那三個市井流氓抵死不認(rèn),就不能奈他如何。” 沈聿道:“那敢情好, 學(xué)生也怕錦衣衛(wèi)徹查。” 錦衣衛(wèi)一旦插手, 祁王世子何時出現(xiàn)在何地, 身邊跟有幾人,幾時回府, 都會被查得一清二楚,他豈不真成了栽贓陷害。 “你……”鄭遷被噎了一下,蹙眉道:“這種事你也敢信口胡說?” 沈聿道:“吳琦親手遞上來的臟水,不潑白不潑。” 既然雙方已經(jīng)撕破了臉,那就索性鬧起來,鬧得越大越好。皇帝庇護(hù)吳浚的兒子,那是看在十幾年君臣情誼,可一旦殃及到自己的子孫,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即便不馬上處置吳琦,也會敲打他一番,讓他收斂一二。 鄭遷沒說話,轉(zhuǎn)到大案后坐下來,面色沉重。 沈聿接著道:“恩師不必過分憂慮,這次彈劾吳閣老的三位官員全都毫發(fā)無損,足可以看出端倪,吳閣老已是明日黃花,大勢將去了。” “是又如何?”鄭遷嘆道:“不是依舊牢牢把持著朝政么。” 這段時間不但是吳浚感到挫敗,就連鄭遷似乎也覺得希望渺茫。 他以為內(nèi)閣在自己手中平穩(wěn)運行,至少可以在皇帝心中取代吳浚的位置,然而事實并非想象中那樣簡單,失去圣眷而已,距離丟官罷職依然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這條溝壑近在咫尺,卻令人無從下手。 沈聿道:“吳閣老掌權(quán)至今,早已不是一人,而是一黨,想要徹底將他們打垮,就要先瓦解其黨羽。” 鄭遷微微抬頭:“說下去。” “學(xué)生斗膽揣測,下個月會有大的人事變動。” 鄭遷點點頭:“吏部左侍郎請喪,即將回鄉(xiāng)為父丁憂,禮部尚書鄒應(yīng)棠請求致仕,陛下已然應(yīng)允。內(nèi)閣要廷推一位新的禮部尚書和吏部侍郎。” 沈聿點了點頭,繼續(xù)道:“禮部尚書多半要由禮部左侍郎接任,如此一來,左侍郎的位置就回空缺出來。”沈聿道:“恩師可以推薦都察院僉都御史,羅恒。” 鄭遷吸一口氣:“羅恒?” 沈聿點頭:“是。” “他是由吳琦提拔起來的。”鄭遷道:“為他人做嫁衣?” “是送他們一個順?biāo)饲椤!鄙蝽苍俅慰隙ǎ溃骸皡情w老多半以為恩師又在向他示好。表面上羅恒是升遷了,實際上,把他放在禮部的位置上,對我們更加有利。” 鄭遷點頭,算是首肯。 “至于吏部左侍郎的位置,恩師可以推舉文選司郎中程弛,郎中升侍郎,本來也是順理成章的。不知恩師是否有印象,此人與學(xué)生是同科,也是恩師的門生。”沈聿道。 鄭遷再次點頭。 沈聿接著道:“四月份的京察,按律由吏部及都察院共同主持。在京察之前,把羅恒調(diào)離都察院,把程弛推上左侍郎的位置,我們之后的布置,才能事半功倍。” 鄭遷反問:“吳閣老甘心將這么緊要的位置拱手讓人嗎?” 沈聿笑道:“吳閣老自然不會甘心,但他們已經(jīng)完全掌控了工部和禮部,戶部也被占了一半,陛下是不會看著吏部也落入他們囊中的。” 鄭遷沉默片刻,渾濁的眸子露出些許透亮,似乎一切有了頭緒。 依照《會典》,吏部右侍郎負(fù)責(zé)外務(wù),既地方官員的考核,左侍郎負(fù)責(zé)內(nèi)務(wù),既兩京官員的考核,掌握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再將吳浚的勢力從都察院拔除,就是變相掌握了京察的話語權(quán),像戶部侍郎趙宥這樣有明顯把柄的黨羽,就可以趁京察一舉剪除。 鄭遷抬眸,打量眼前的門生:“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沈聿淡然一笑,俯身施禮:“恩師過譽了。” …… 乾清宮,身著道袍,坐在蒲團(tuán)上的永歷皇帝正在吸貓。不錯,他除了是個道長,還是個貓奴,在宮中養(yǎng)了大量的貓,最愛的就是眼前這只半黑半白、八字開臉的烏云蓋雪,連睡覺都要放在御榻上。 他的身邊,秉筆太監(jiān)馮春正在稟報內(nèi)閣發(fā)生的風(fēng)波。 皇帝冷笑:“好端端一個朝廷命官,動輒就用這種下三濫的法子。” “是。”馮春躬身道:“而且,據(jù)說市井打手綁人的時候,世子也在場。” 皇帝喂貓的手一頓:“是嗎?” “沈司業(yè)今早闖進(jìn)內(nèi)閣,是這樣說的。”馮春道。 …… 午后,榮賀百無聊賴的蹲在暖棚里看黃瓜,花公公輕手輕腳的進(jìn)來,對他說:“世子,宮里來人了,殿下請您過去。” 榮賀不敢怠慢,更衣去前殿。 幾個宮里來的太監(jiān)正在院內(nèi)等候,榮賀與他們錯身而過,就見父王和母妃形容焦慮的站在殿內(nèi),見到他,不待他行禮,便急切的說:“祖父傳你進(jìn)宮。” “哦……”榮賀道:“那咱們走吧。” 祁王又道:“祖父只傳你一人。” “什么?!”榮賀惶然。 這世上,能讓他真正從心底感到懼怕的人,恐怕只有祖父了,盡管上一次的見面,皇爺爺全程對他和顏悅色,他依然感到恐懼。 祁王左右想不出對策,竟對兒子說:“賀兒,你要是實在害怕,就裝病吧。” 王妃忙上前勸阻:“殿下,外頭這么多人看著,裝病太刻意了。” 榮賀點點頭,學(xué)著懷安的辦法,念念有詞給自己打氣:“怕的不來來的不怕,天塌下來有我爹頂著!” 祁王:??? 榮賀由太監(jiān)們引著來到乾清宮,一路溫馴的低著頭,見到圣駕,俯身跪拜,聲音清亮:“孫兒給皇爺爺請安。” 皇帝漠然的神色微微有了些變化:“賀兒,坐到祖父身邊來。” “是。”榮賀從地上爬起來,小心翼翼的來到皇帝身邊。 太監(jiān)搬來一個錦墩放在他的身后,請他落座。 祖孫二人大眼瞪小眼,就那么瞪了好一會兒,皇帝方開口道:“三天前,二月十五日,你去了哪里?” “臣跟沈師傅的兒子沈懷安去外面玩兒了。”榮賀道:“我們合開了一個書館,招了二十個流民當(dāng)伙計,料理完這些瑣事用了多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