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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爹是當朝首輔 第85節

    沈聿:……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好消息是:這孩子沒丟;壞消息是:他跑去賄賂知縣了!

    ……

    早春天短,傍晚時分,李環傳話到內宅,陸知縣親自送兩個孩子回來了。

    沈聿忙去前院相迎。只見懷安和陳甍說說笑笑,倒像沒事人似的,心里不禁惱火,當著陸煒又不好發作。

    與同年相互見禮,陸煒打趣道:“明翰兄放心,完璧歸趙。”

    士人先論成績后序齒,沈聿比陸煒年輕將近十歲,陸煒卻依然要稱他一聲年兄或師兄。

    沈聿命兩個孩子先回內宅,將陸知縣請進前院喝茶。

    懷安和陳甍先去見了娘親,惹來好一頓盤問,他們一五一十的匯報了一整天的行蹤,對于遭遇綁架的事只字未提,不想讓娘親擔心。

    沈聿就沒有那么好糊弄了,從前院回來就陰著臉,當然,他不是在生兩個孩子的氣,而是吳琦那個沒有底線的瘋子。

    當聽到陸煒道明來龍去脈玩,一股寒意自他的心底升起,畏懼嗎?沒那話。他沈聿畏君父,畏天命,畏圣人之言,不畏螢蟲鼠蟑,不畏魑魅魍魎!既然敵人已經亮出鋒利的爪牙,他奉陪就是。

    陳甍已經獲準回房了,懷安賴在娘親身邊耍寶賣萌,看到老爹黑著臉進來,瞬間安靜下來,連頭頂兩個鬏髻都耷拉著,貼著墻根往外溜。

    沈聿坐下與妻子說了兩句話,平靜的目光掃過已經溜到門邊的兒子:“沈懷安。”

    “到!”懷安一個稍息立正。

    “你跟我出來。”沈聿率先起身,開門出去。

    懷安心里慌成狗,眼見娘親并沒有護崽的打算,只好喪眉耷眼的跟著老爹出去。

    夜幕已經降臨,經過連天雨水,天空像洗過似的空明,月華如水傾泄在院子里。

    月光之下,寬闊方正的庭院里,小小一個身影正在扎馬步。

    沈聿手里提著一根小棍兒,不斷糾正他的姿勢。

    懷安顫顫巍巍的哀嚎:“爹,我是受害者啊!為什么讓我扎馬步?!”

    “為什么讓你扎馬步?”沈聿背手端詳他片刻:“平時讓你練功,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關鍵時候半點派不上用場,連跑都跑不掉,不讓你扎馬步讓誰扎馬步?”

    懷安直喊冤:“對面是三個大人,我才八歲啊!”

    沈聿氣樂了:“哦,原來你知道你才八歲?遇到危險不是馬上回家稟告父母,自己跑去報官。這還罷了,小小年紀從哪里學來的一套官場習氣?還有個局……我讓你有個局!”

    懷安見老爹越說越上頭,棍子頃刻間就要抽到他身上,本著“大杖則走”的原則,撒腿就跑。可憐他小孩子家,大黑天的無處可去,只能跑到祖母院里尋求庇護。

    老太太今天受了驚嚇,聽說兩個孩子安全回家,長長松了口氣。倒也沒多過問,喝了安神湯早早歇下。誰知剛躺下沒多久,就被小孫子折騰起來。

    沈聿來到母親院里,剛剛行至門口,便見老太太披著一件松綠色的褙子,正在聽惡人先告狀。

    “您給評評理,是不是我爹不講理,主打一個受害者有罪論……”

    沈聿輕咳一聲,邁過門檻。

    便聽那告狀聲戛然而止,話鋒急轉直下:“但是祖母,您可千萬別怪我爹,我知道他是出于擔心,這大概就是nongnong的父愛吧!雖然默默無聲,卻勝似guntang的驕陽!”

    臨近三月,沈聿站在春風里,生生打了個寒戰。

    第87章

    老太太被懷安逗得朗聲大笑。

    沈聿一臉無奈, 先給母親問安,又問李環媳婦,母親晚飯吃了什么, 吃了多少,李環媳婦一一作答。

    表完一番孝心,再看小崽子有恃無恐的偎在祖母懷里吃酥酪,十分囂張的樣子。看得牙根癢癢, 怎奈投鼠忌器,不敢造次。

    “懷安,跟爹走, 祖母該歇息了。”他盡量保持和顏悅色。

    懷安把頭搖的像撥浪鼓:“我今天睡在祖母這里。”

    沈聿:……

    祖輩護崽仿佛天然本能。老太太一生知書達理、深明大義, 教養出來的兒女各個優秀出挑, 到了孫輩上反倒裝起糊涂來。

    眉眼帶著嗔怪, 一掃堂下站著的沈聿:“那位guntang的驕陽,你還杵在這里做什么?從哪來回哪去,別燙著我孫兒。”

    沈聿:……

    慈母多敗兒, 祖母也是一樣。

    母親下了逐客令, 沈聿再看兒子,似乎是打定主意賴在祖母院子里討生活了,忍不住瞪他一眼。

    懷安嚇得縮縮脖子, 直往祖母懷里躲。

    “你又嚇唬他做什么?”老太太真有些怒了:“在老家時多開朗的一個孩子, 被你養的唯唯諾諾,畏手畏腳, 看見你像老鼠見了貓。”

    沈聿啞然。他唯唯諾諾, 他畏手畏腳……母親大人您是嫌他還沒上天?

    眼看著懷安極為配合的扮做楚楚可憐的模樣, 沈聿忽而嘆了口氣,感嘆道:“母親說的是, 這孩子生下來,正是兒子進京趕考選官的時候,雖說在老家有祖母疼愛,畢竟與在父母身邊不同。這樣想來,著實是虧待了他,也不怪他心里有怨氣,不與兒子媳婦親近。”

    懷安手里的勺子吧嗒一聲掉在碗里,睜大了眼睛看向老爹。

    栽贓陷害啊!殺人誅心啊!他什么時候心里有怨氣,什么時候不與爹娘親近了?

    果然,老太太神色遲疑,低頭看向懷里的孫子。

    沈聿語氣更加傷感:“但是沒辦法,小的時候就那么幾年,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想彌補,就是難于登天了。其實也是兒子矯情了,兒子與父親,向來也不親近。”

    老太太終于聽不下去了,嗔怪道:“這叫什么話,你與你父親怎么能混為一談?”

    沈聿滿目落寞,唯有嘆息。

    老太太撫摸孫子的腦袋,勸道:“懷安,你想岔了,你那時還太小,爹娘在京城,連房子都是租的。向來在外做官,把年幼的孩子養在老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可不是爹娘不疼你啊。”

    懷安快哭了:“祖母,我沒有啊!”

    便聽老爹又道:“母親別怪懷安,要怪只怪兒子在朝為官,勞于案牘,無法全心全意的教養他們。常言道‘少年不知雙親意,養兒方知父母恩’,兒子也是為人父母后,才知道有多少不可言說的無奈。”

    懷安哭喪著臉:爹,您少說兩句……

    老太太聽得心里不是滋味,再次將懷安攬在懷里,苦口婆心的道:“懷安,娘親cao持家務,打理家業,爹爹在朝為官,為家族延續官脈,他們為的都是咱們這個家,你不能因此埋怨他們。”

    懷安一整個娃都在顫抖:“祖母,我真沒有……”

    “祖母知道,懷安最懂事,一定會想明白的。”老太太拉著懷安的手交給兒子:“天不早了,快跟爹爹回去歇著吧,以后不可再那樣想了,爹娘有多疼你,祖母是看在眼里的。”

    沈聿一把將他攬在懷里,看似親昵,暗中用力,臉上帶著慈愛的笑意,咬牙切齒的說:“是不是啊,爹娘最疼懷安了。”

    懷安掙扎兩下,掙脫不開,欲哭無淚,祖母真是信了老爹的鬼話,就這么輕易把他交代出去了?!

    話說今天到底什么日子,黃歷上也沒說容易被綁架啊!

    ……

    一步三回頭的出了祖母院門,失去靠山的懷安垂頭喪氣跟在老爹身后好幾步遠,暗暗腹誹:姜果然還是老的辣,狐貍果然還是老的精啊。

    沈聿步伐緩慢,最后索性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來,等著兒子走到眼前。

    懷安審時度勢,趕緊認錯:“爹,我錯了,我以后……”

    沈聿等了片刻,也沒等到下文:“以后怎么樣?”

    懷安撓撓頭,這種保證他都說膩了,一次也沒做到過,實在不好意思再說了。

    沈聿屈指抬手敲了他一記爆栗:“你還知道害臊啊?”

    懷安捂著額頭,可憐兮兮不說話,沈聿面色稍稍和緩:“真沒受傷?”

    懷安搖搖頭:“真的沒有,但是表哥為了救我腰上被踢了一腳,應該是受傷了。”

    沈聿點頭:“爹一會兒去看看。”

    懷安又問:“爹,我在路上聽到有人議論,說抓我的那個姚老三,仗著他爹是吳家奴仆,欺行霸市……是哪個吳家,小閣老家嗎?”

    沈聿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對他說:“從明天起,不去王府的時候,就乖乖呆在家里讀書,不要去街上亂走。”

    懷安知道老爹一定是遇到了麻煩,很干脆的答應下來,不出門就不出門吧,畢竟他也不想真的被綁架。

    沈聿生氣歸生氣,讓家人跟著他擔風險,內心極為歉疚。拉著兒子端詳片刻:“今天嚇壞了吧?”

    懷安搖頭:“市井流氓而已,不如爹嚇人。”

    沈聿一瞪眼,懷安忙捂住嘴,怎么把實話說出來了……

    ……

    順天府衙的通判親自來到大興縣,要求將綁架懷安的三個人販提走。

    按照官場規矩,府衙官員不能輕易插手縣里事務,縣里無法應對的案件會主動上報到府衙,府衙下來提人卻是少之又少的情況。

    陸煒怪道:“當日是府衙讓他們到縣衙來告,怎么今日又要提回去?”

    通判隨口搪塞說:“此案涉及到朝中官員,曹知府極為重視,要親自審理。”

    既然是上峰的命令,陸煒沒有二話,人可以提走,但必須有府衙加蓋官印的行文,否則鄭閣老那邊追問起來,他不好交代。

    通判卻只帶了曹知府的手令,蓋的也是曹斌的私印。可是陸煒態度堅決,憑他說破天去,不見到公對公的行文,一個人犯也別想提走。

    ……

    內閣值房,吳閣老正與鄭遷、袁燮等人議事。

    吳閣老的夫人今日病情稍有好轉,所以吳閣老難得來內閣露面,吳琦今天心情卻格外不好,吃了槍藥似的,逢人就懟,頤指氣使。

    因為他一大早去向順天府施壓,要求將三個人犯提到府衙去,被大興縣拒絕了。順天府不肯發出官方行文,大興縣不見行文不放人,明面上是雙方僵持,實際上都是搪塞他的借口。

    見風使舵的東西,倒要讓他們看看,誰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吳浚早已習慣了兒子的喜怒無常,并未察覺出異樣。

    其實父子二人還是有本質區別的,吳浚掌權以來,雖然貪污納賄,任人唯親,阿諛奉承,但還是存有公心的,任用了不少有真本事的人去解決朝廷的內憂外患,吳琦就不同了,他是純壞,滿腹才華都用在貪污納賄和鏟除異己之上。

    這些閣臣們都已年過半百,動輒被一個年輕后生搶白,早已心生怨憤,可是鄭遷作為次輔,從來都是低眉順目,唾面自干,其他人就更加不敢反抗了。

    恰在這時,有書吏入內稟報:“國子監司業沈聿求見。”

    吳浚沒有表態,鄭遷蹙眉:“沒見閣老正在議事嗎?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