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爹是當朝首輔 第82節
雍王擺手道:“宮里派來了太醫,婦科圣手,就住在府上。開了調養的藥方,連湯藥一起吐出來,根本補不進去。” 秦鈺只得勸道:“小皇孫應時而來,一定是老天眷顧殿下,上天會保佑王妃母子的。” 雍王道:“太醫說,產期該在六月,我們索性再等一等,等皇孫降生時,一并像父皇報祥瑞,我要讓我兒子,成為大亓最大的祥瑞。” “殿下英明。”秦鈺先是贊同一句,后又遲疑的問:“可……萬一不是皇孫呢?還報不報祥瑞?” 雍王直接開噴:“那還報個屁祥瑞,你我就等著老死在這塊封地吧!” …… 鄭閣老再次回到寡言少語、逢人三分笑的蟄伏狀態,吳浚甚少來內閣,吳琦卻時常在文華殿、通政司等處打轉,如一只巡視領地的惡虎。 鄭遷在他眼皮子底下壯大,趁著母親生病,想要了他父子的命,這使他出離的憤怒,可老爹一再勒令他不可再輕舉妄動,他只得壓制自己的怒火,試圖在暗處給鄭遷使絆子。 鄭遷是太極老手,貫會將苦楚宣之于口,整日像個受盡委屈的童養媳。 某次廷議上,連皇帝都暗示吳琦不要再跟鄭閣老作對了!他卻渾然不知收斂。 這天在內閣碰到了沈聿,堵住他的去路。 沈聿行了一禮,通身公服無一絲褶皺,帶著招牌式的淺笑,好整以暇的問:“小閣老有何見教?” 四下同僚官吏朝他們投來或好奇或擔憂的目光。 只見吳琦冷冷一笑:“沈司業,我聽說祁王對家父一直有所不滿?” 沈聿道:“小閣老說笑了,祁王曾當著陛下的面,夸贊元輔公忠體國,是社稷之器,不知什么人膽敢造謠生事,離間君臣?” 此話表面上是稱贊吳閣老,暗中卻在警告吳琦,祁王畢竟是祁王,別忘了君臣之分。 吳琦的目光變得愈發陰沉,可沈聿一句話將他堵的啞口無言,說什么都會落人口實,只得話鋒一轉:“聽說你是七歲能詩,名氣比巡撫還大,可巧了,國初時也有這樣一位神童,不惑之年便招來殺身之禍,活活凍死在詔獄中。” 沈聿面無殊色:“所以啊,下官從來不敢以神童自居,只是害死那位神童的人,一年后以謀逆論處,被判凌遲,小閣老也不要拿來類比的好。” “你……”吳琦冷聲道:“我倒要看看你們如何收場!” 言罷,拂袖而去。 鄭遷自他身后而來:“你又何必與他起口舌之爭?” 沈聿道:“學生就算低聲下氣也不會免于報復。他已經瘋了,索性讓他再瘋一點。” 既然雙方已經正面開戰,相互對噴也是題中應有,吳琦如今踩在皇帝的忍耐極限上來回蹦跳,多么好的機會,當然要助他一臂之力。 聊完公事,鄭遷問他:“你家那小皮猴子呢?似乎有日子沒見了。” 沈聿笑道:“在家禍害拙荊呢。學生今日要去國子監,沒空帶他。” 鄭遷頷首,又低聲提醒道:“近來還是少把他帶出來,或者在家里,或者送到王府呆著。吳琦是個更子瘋子,不知會做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祁王府畢竟有侍衛看守,比其他地方安全。” 沈聿面色一沉,雖說吳琦眼下還沒到孤注一擲的地步,但是還是要防患于未然,他朝恩師深施一禮,感激他心細如發的提醒。 今天翰林院休沐,王府也不必上課,但他下午在率性堂有一場講學,為八月份下場參加秋闈的監生講授破題思路。 沈聿本想把懷安帶著,塞到堂下旁聽,誰知他昨天嚷著要休假,就沒有跟來。他似乎對休假這件事格外在意,天天嚷著要求雙休,不知是哪里來的想法,沈聿遍讀古籍,也未見有此先例。 不過看在兒子最近功課完成的不錯,趕巧今天懷銘懷遠也休假,他還是慷慨一把,多給了懷安一天假。 話分兩頭,懷安帶著陳甍表哥來到郝家胡同的童書館外,與世子在此碰頭。 陳甍一臉懵懂的朝榮賀行禮,榮賀拉住他的胳膊,頗為熱情的說:“懷安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好兄弟之間不興這套!” 二話不說,拉著陳甍的胳膊往童書館的大門里走,陳甍更懵了,指指自己又直直榮賀,看向懷安,表情仿佛在說:我跟他很熟嗎? 懷安只在后頭無奈的笑,世子這家伙虎是虎了點,倒是自來熟,而萌萌表哥最怕自來熟…… 跟在后頭進了院子,環顧四周,院墻已被修補完好,還加高了半尺。 院子里,瓦匠正在換地磚,新買的地磚一摞摞的碼放在墻角,用篷布蓋著防雨水,懷安煞有介事的檢查一圈兒——其實他什么也不懂,裝腔作勢罷了。 工匠們見是三個孩子,理都沒理,悶頭繼續干活。 還是長興從主屋迎出來,他最近在工地呆的久了,像土里滾出來猴子,咧著嘴對懷安一行打招呼:“公子,賀公子,表少爺。” 他的身后,兩個小廝正在收拾舊家具,缺胳膊少腿桌椅的索性拆了,碼在角落里準備當柴火,完好一些的擦干凈,堆在廂房等著派用場。 懷安登上臺階,笑著招呼道:“不錯不錯,大伙兒辛苦了,今天提前把活干完干好的,每人多發一角銀子做賞錢!” 眾人歡呼:“謝謝小公子!” 這時候也沒人拿他當孩子了。 “對了!”懷安對榮賀說:“我給自己取了個馬甲號,叫’許三多’,以后在外面就用這個名字。” 榮賀覺得很有意思,馬甲號,就像小說里行走江湖的諢號:“那我也取一個……我娘姓劉,那我叫’劉斗金’,日進斗金!” “好名字!”懷安贊道。 陳甍聽著直皺眉,這都什么跟什么呀…… 正當他尷尬的用腳尖在地上碾了個坑,便見兩個小伙伴齊刷刷的看向自己。 滿目期待。 第84章 陳甍擠出一個勉強的笑:“不是很有必要吧……” 懷安十足認真的說:“有必要!表哥, 你是讀書人啊,馬甲號很有必要!我記得表嬸姓王。就叫王善財,怎么樣?” 陳甍:…… 榮賀捧場高呼, “懷安你真是太有才華了!王善財,以后我們就是兄弟了!” 王善財…呸,陳甍內心是拒絕的!可他還沒張嘴,就被榮賀勾住了脖子, 薅著就往外走。 “又……又干什么去?!”陳甍有種被劫上賊船的感覺。 “去城郊,看看有沒有不愿回鄉的流民,招幾個伙計回來。”榮賀道。 懷安又安排長興:“去街上采購一批被褥、鍋碗瓢盆, 回家搜羅一批衣裳, 不用太好, 干干凈凈就行。” 來到前院, 正見郝大爺在院子里曬太陽,春寒料峭,他曬得瑟瑟發抖…… 不是他愿意呆在外頭, 是兩個婆子在拾掇他的屋子, 不讓他進屋。懷安安排他搬到二院廂房里住,一來騰出倒座房給伙計們當宿舍,二來廂房采光好, 住得舒服。 先前小廝膽敢碰他的東西, 統統被他拿掃帚攆出來,懷安沒辦法, 一大早跟娘親借了兩個粗壯婆子, 三兩下就把這干巴老頭兒從屋里扔了出來, 還很好心的扔給他一把破竹椅。 郝大爺一點轍也沒有,瞪著兩個鼓鼓的眼泡坐在竹椅上生悶氣。 懷安一看, 這還了得,忙令人從屋里那一床被子蓋在老頭兒身上,讓他暖和的生悶氣,可別凍出風寒。 郝大爺倆眼銅鈴似的盯著懷安看,忽然打了個飽嗝。 榮賀覺得老頭兒怪有趣,上前問候:“郝大爺,您早飯吃好了?” 郝大爺側側耳朵:“什么……媳婦兒跟人跑了?” 榮賀:…… “別鬧,小孩兒家家的哪來的媳婦?”郝大爺笑道。 “我是問您,是不是早飯吃撐了?”榮賀的聲音又高了三分。 “什……什么,媳婦兒要生了?!”郝大爺兩眼骨碌碌的在榮賀身上打量,嘖嘖稱奇:“小伙子,人不大,有點東西啊。” 榮賀瞪眼:“我……” 懷安差點就笑瘋了,連陳甍都憋的直哆嗦,榮賀擼起袖子齜著牙就要跟老頭兒拼命,踢騰著兩腿被兩個小伙伴兒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多大點事兒,看急的。”郝大爺笑呵呵在他身后的說:“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 “別攔著我,我要扣他工錢!”榮賀氣呼呼的。 “好了好了,別跟老頭兒一般計較。”懷安笑道:“咱們這個書坊還指望他的手藝活兒呢,只要他好好活著,怎么都行。” 說罷,將榮賀塞進了馬車。 花公公收起杌子,命車夫啟程,后頭跟著騎馬著便裝的兩個王府侍衛。 云青觀外的粥廠,依舊擠滿了流民,他們是等待開春返鄉的那批,天氣再暖和一點就要踏上返鄉之路了。 但與平時不同的是,他們今天不是在排隊領粥,而是圍在云青觀的院墻底下,圍觀一張告示。 人群中有人推出一個少年來:“喜娃子,你識字,你來給大伙兒念念。” 少年黝黑精瘦,濃眉大眼,站到了人群最前面,大聲念: “招工告示,城內書坊擬招力工兩人,月錢一兩,青壯者優先;印刷工十人,月錢一兩五錢,學徒兩人,月錢一兩,識文斷字者優先。一日三餐管飽,安排家眷住宿,有意者請進觀內左轉至臨時報名處報名。” 短暫的安靜之后,人群sao亂起來,眾人窸窸窣窣的討論著告示的內容。 “力工我知道,什么叫印刷工?”有人問。 “就是印書的。”有人道。 “書?”人們又是一陣討論聲,這些人中的大多數,一生只見過一本黃歷。 “印書也需要專門招工?工錢還這么高?” “當然了,書可貴著呢。鎮上的廖秀才家就有很多書,我爹給他家當長工的時候,光曬書就曬了整整兩天。” “啊?”眾人交頭接耳:“這么多!” 剛剛將喜娃推出來的老人,趁亂拉著喜娃說:“快,孩子,你識字,快進去問問。” 喜娃道:“可是……我想回家。” 又有一位大叔勸他:“你爹娘都沒了,這么遠的路,就算能活著回去,以后一個人怎么過啊,你到這家當學徒,管飽管住還有工錢,這是老天爺給你活路呢!” 喜娃被鄉親連推帶搡的推了出去,一步三回頭的往云青觀大門而去。 老人朝他擺手催促:“去,快去!” 院子里搭起一座遮陽棚,已有十幾名青壯漢子在力工的招工攤子前排隊,花公公帶著兩個侍衛從中挑選。 另一邊桌子后面坐著懷安三人,挑選伙計和學徒,因為要求識字,過了半晌才稀稀拉拉來了五六個人。 榮賀拿出一段文字要他們讀,能流利通讀者就可以留下來,不要求他們識太多的字,可畢竟要跟書本打交道,睜眼瞎必定是干不來的。 喜娃小心翼翼的走到桌前,尚算流利的讀完一段文字。他們村里從前有個在外經商的族親,捐了學田和村塾供族里的小孩子讀書,他有幸讀了最長的時間,直到老家鬧旱災,跟著父母外出逃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