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爹是當朝首輔 第34節
“是。”陳甍恭聲道。 “哎?”懷安奇怪的問:“表哥不留在咱們家?” “表哥住在舅公家里,你一樣可以常去找他玩?!鄙蝽驳馈?/br> 懷安心中暗叫: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呢,能一樣嗎! 但這種事多半是長輩們共同的決定,懷安即便反對也沒用。只能智取,不能硬來。 飯桌上,懷安又聽說要去閣老府上做客,登時嚇掉了筷子。 懷銘見弟弟這么大了還用不好筷子,手把手的教他。 懷安心不在焉的。他在這世上活了七個年頭,眼睜睜看著身邊的大佬數量越來越多,來頭越來越大,而自己仍舊是個啥也不懂的小菜雞。偏偏這些大佬有個共通之處,喜歡問一些讓人難以啟齒的問題。 “最近在讀什么書呀?讀到《大學》了嗎?讀到《中庸》了嗎?讀到哪一篇了?帶注讀的嗎?背一段來聽聽?” 救命啊,這種壓力誰懂??! 他倒寧愿對方很沒禮貌的問自己:“小孩兒,你喜歡爸爸還是喜歡mama?” 他至少可以回答一句“都喜歡”。 桌上十分安靜,只有杯盤碰撞的細微響聲。 “能不能不去?”懷安眨著無辜的大眼睛試探著問。 “奇怪了?!鄙蝽矄枺骸澳悴皇呛芟矚g出門嗎?” 懷安都快哭了,他喜歡的是出門找樂,不是找虐?。?/br> 第38章 七月底, 暑熱盡散,白露始降。 懷安還不用去上學,抓緊每一天睡懶覺的機會。所以這天一大清早, 陳甍起來的時候,懷安還在睡夢中。 陳家派來接他的馬車就停在大門外,他躡手躡腳的走進西屋,在懷安枕頭邊放了個小布袋子, 又回到堂屋拜別叔父嬸嬸。 他身上穿的是許聽瀾專門找來的料子、叫人為他縫制的素白色細布秋衫,看著粗糙素凈,實則柔軟舒服, 只是他仍然很瘦, 穿衣裳像用竹竿挑起來似的。 朝夕相處這么多日子, 她也是很喜歡陳甍的, 眼見孩子要被接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甍兒,這里也是你的家, 隨時回來。” 話也只能說到這里, 陳甍畢竟是回到本族的伯祖父身邊,說多了倒有離間之嫌。 陳甍乖巧的點點頭。 沈聿起身,欲叫懷安起來送送表哥, 卻聽陳甍道:“叔父還是不要叫懷安了, 等我在伯祖父家安頓好了,就回來看他?!?/br> 沈聿腳步一滯, 嘆道:“爹娘不在身邊, 更要照顧好自己。下次休沐, 叔父嬸嬸帶著表兄表弟去看你。” “是。”陳甍站在原地頓了片刻,兩片薄唇一開一合, 終是沒說出別的話來。只好俯身再揖,告退而去。 李環媳婦帶著他的行李跟在后頭,東西很少,衣物都是他來到沈家以后置辦的,家里值錢的物件大多被砸毀搶空,只貼身帶著父母給他的玉佩做念想,并祖父留下的田契房契、匯票鋪面傍身。 許聽瀾踟躕片刻,還是不放心,跟出去見了見來接他的人,除了車夫外還有一個婆子,她向那婆子細細交代了陳甍每日的用藥,服用幾次,如何煎制等等,才目送著馬車離開。 懷安是被娘親叫醒的,他們今天還要赴鄭閣老府上的宴席呢。 他戀戀不舍的在床上滾了兩圈才離開被窩,像個提線木偶一樣,任由丫鬟給他穿衣裳。留在京城的僅有一個丫鬟玲瓏,沒照看過小孩子,手忙腳亂的穿不好。 許聽瀾發話:“起來自己穿?!?/br> 懷安這才慢吞吞的爬起來,撐著床沿下床時,突然被一個硬物硌了手。 “咦?!彼麖恼硐峦铣鲆粋€鼠灰色的細布袋子,里面竟是個做工精致的木質九連環。 “這是誰放的?”他問。 玲瓏表示一無所知。 “應該是表兄留給你的禮物吧?!痹S聽瀾道。 “表哥走了嗎?”懷安拿著九連環跳下床來。 都往他枕頭邊偷偷放東西了,居然不叫醒他,太不夠意思了! 懷銘進屋來,先是有些驚訝:“這個九連環是表弟的祖父親手做給他的,他竟送給了你!” 懷安愣愣的看著手里的九連環,感動之余,滿腦子都在思考把萌萌表哥搶回來的對策。 因應的是晌午的邀,又帶著個有點麻煩的懷安和更加麻煩的芃姐兒,時間略有一些倉促。 馬車行至鄭府門前,懷安不禁唏噓一聲。 不是因為鄭家的府邸有多么富麗堂皇,而是跟他想象中的差距太大。從園景到陳設,仿佛只寫了兩個大字——樸素。 雖是里外四進的宅子,加東西兩座跨院,地方比沈宅大上不少,但這是圣上賜宅,等到鄭閣老致仕回鄉,這座府邸還是要收回的。 懷安心中不禁暗想,莫非這位鄭閣老與趙知縣是一類人,一樣的高風亮節? 一家人被引致后宅,先去見師母顧氏。 這時才知道鄭閣老不在府上。七月末刑部最忙,鄭閣老恰好是分管刑部的,一大早去了部院,傳話說中午之前回來。 顧氏這個年紀最愛孩子,先抱過芃姐兒放在腿上哄逗,芃姐兒也乖巧,只要是女性長輩抱她基本沒有異議,舉著小手咿咿呀呀的說著連不成句的話,惹的人心都化了。 沈聿又命兩個兒子給師祖母作揖。 顧氏瞧著他們,一個是長身玉立的少年郎,另一個是唇紅齒白、稚趣可愛的小蒙童,連說了幾個“好”字。 再抬頭去瞧郎才女貌的夫妻二人,笑嗔了句:“聽瀾清減了不少,要好好補養回來?!?/br> “勞師母掛念,想是一路舟車勞頓,這幾天已經歇過來了。”許聽瀾笑著,奉上提前備好的滋補珍品。 這時候,鄭閣老終于回府了,沈聿執弟子禮,自然要到庭下去迎。 趁這時,顧氏叫出鄭府的幾位奶奶,一眾女眷相互見禮,然后聚在一起說私房話。 鄭家的長孫女悅姐兒今年八歲,頭頂結著兩個丫髻,鵝黃色的小襖襯得面容姣好,行止安靜本分,已顯大家風范。穩穩當當的朝許聽瀾母子問過好,就坐在羅漢床上耐心陪著更小的一團沈懷芃。 懷芃還未滿兩歲,兩餐之間需要額外加輔食,眼下鄭閣老還未回府,鄭家大奶奶柳氏命廚房燉了一小盅水蒸蛋,點一點香油端上來。 悅姐兒主動承擔起喂飯重任,端著小碗一勺一勺的喂。懷芃吃東西一向慢條斯理,不是因為心不在焉,而是因為太認真,每一口都要品味仔細。 許聽瀾怕她手酸,想要替下她,悅姐兒卻笑著搖頭說:“嬸嬸,我來?!?/br> 許聽瀾收回手,笑道:“悅姐兒喜歡meimei呢。” “是啊,家里這輩上就她一個孫女,平日里孤單的很?!睅熌割櫴鲜趾蜌獾男Φ馈?/br> 柳氏提議:“等芃姐兒記事了,讓她們結個手帕交?!?/br> 許聽瀾自然稱善。 柳氏又是惋惜,可惜兩個孩子年齡相差太大,等芃兒也長到七八歲時,悅姐兒都該議親了。 …… 鄭遷已在前院換下公服,穿一身閑適的褐色道袍,笑吟吟信步進來,像個怡然閑居的老員外,他的身后跟著長子鄭瑾。 鄭瑾在工部掛職,但平日多是跟隨在老父身邊侍奉,常居中樞。只見他身材高挑,皙面長須,舉止沉穩老練,一見面便熱絡的與沈聿寒暄攀談,毫無間隔三年的生疏。 兩家通家之好,不太避諱男女,只在用飯時分作兩席,中間用壁板相隔。 懷安還算個小娃娃,和meimei一樣,由許聽瀾帶著在內室的女席上,懷銘則跟著父親在外面男席。 懷安長長長長的舒了口氣,還是女席好??!師祖母和嬸嬸們別提有多和善了,對他說話都是溫聲細語,不像外頭的男人們推杯換盞、高談闊論,菜都涼了還沒吃上幾口。 他嚼著鮮嫩的燒鱖魚和爽脆的嫩芽油菜苔,心里幸災樂禍的想,大哥在外頭一定水深火熱吧。 只是他壓根不知道,懷銘從小跟著父母見客,無論是應對長輩、還是作詩行令,都能應對自如,加之他的確斯文俊秀,又有神童之名,就算站在原地不開口,也是很惹人喜歡的存在。 鄭閣老生出一片惜才愛才之心,提出城內有一家私塾,塾師姓賀,是個舉人出身,但他手底下出過一個榜眼一個傳臚五名二甲進士,另有舉人、廩生若干,這實在是極其驚人的升學率了。 沈聿瞬間明白,此人一定是有真才實學的,但除此之外,應該還有些獨門的絕技,比如應試技巧、答題心得。 這樣的教學資源,試問哪個家長不心動? 又聽說這位姓賀的塾師在城南設館,既教蒙學,也教經學。也就是說,懷銘、懷安和懷遠可以同時送進去,多省心啊,上下學馬車接送,只需要一趟拉走。 不過賀先生也是挑學生的,不是什么孩子都收。懷銘不在話下,懷遠扎實勤勉,問題也不大,懷安就…… 正當他出神之際,鄭閣老已隨口提了懷銘幾部書,都能對答如流,贊不絕口道:“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于庭階耳!” 席上還坐著他的長孫鄭修文呢,鄭修文與懷銘同歲,縣試考了三次未過,仍是個童生,以后眼睜睜就是個靠祖蔭過活的選手。聽了這話也不臉紅,只是一味賠笑,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 沈聿心中不由暗笑,這形容,活脫脫一個長大版的沈懷安。 …… “阿嚏!”懷安在內室打了個噴嚏,低聲咕噥道:“誰又在罵我?” 府婢上來為他擦凈小手,又重新退了下去。 “別是著涼了吧?”顧氏忙命人去找件身量差不多的衣裳給他加上。 懷安分辨無果,老老實實的套上衣服。 他在一眾女眷中間實在混得如魚得水,不但被人喂得飽飽的,連他的小荷包都被塞得鼓鼓的,塞滿了長輩們賞的銀錠金錁、珠子玉佩。 一個字——幸福! 他正掉在糖罐子里頭發大財,婢女忽然進來說:“外頭請沈家二少爺出去?!?/br> 懷安小嘴微張:二少爺?誰呀?誰姓二?我跟他不熟…… “定是你父親叫你,”許聽瀾催促道,“去罷?!?/br> 這個世間的事,果然逃不過樂極生悲的鐵律。 懷安欲哭無淚的起身,一步三回頭的往外走,引得一眾女眷發笑:“這孩子,怎么像赴刑場似的。” 懷安邁著沉重的步伐挪到刑場……呸,是挪到外間席上,原來是老爹不知怎的提到了自己。 沈聿酒致微醺,語速有些遲緩。獻寶似的將懷兒子攬在身邊給鄭遷看:“恩師,您看我這次子,是不是同樣一表人才?”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