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佛 第61節
從口袋中掏出手機,解屏。 “你看看這些是什么?是你的犯罪證據!” 拇指滑動著頁面,文字不斷的向上翻越:“樊霄你涉嫌多項經濟犯罪,在泰國時期做假賬、偷稅漏稅、賄賂泰國官員,哪一項都夠你吃幾年牢飯的!” “還有這些。”游書朗切換了頁面,“這些是樊余挪用公款、中飽私囊的犯罪證據,怪不得他一直想拿到你電腦中的東西,他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有把柄落在了你手里?” 手指輕觸,又切換了一屏:“這是你大哥為了脅迫你大嫂,用非法手段打壓她父親公司的犯罪證據。” “還有!”游書朗再次發力,收緊手掌,讓樊霄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還有這些是你父親的犯罪證據!他竟然在泰國境內制假售假!那是藥品啊!關乎性命的!” 樊霄因為缺氧,臉色脹紅,費力的說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說呢?”游書朗眼中慢慢濕潤,他舉起手機,拇指懸于其上,“現在只要我輕輕一按,你,包括你們全家的犯罪證據,就會傳送到泰國的公檢法部門,以及泰國境內的各家知名媒體!” 樊霄面色陰沉:“你真要這么做?” 游書朗迷茫失神了一瞬,心頭席卷鈍痛:“樊霄,我曾經想給你最好的一切,只要我能辦到的,便會盡我所能。” “我覺得你是上天覺得我可憐,補償給我的禮物。是你讓我覺得自己不再孤單,讓我擁有令人眷戀的親密關系,不是身體上的親密,是那種心心念念的牽絆,剪不斷丟不開的情感。” 絕望瞬間彌漫,游書朗第一次聲嘶力竭:“小時候羨慕別的孩子有糖吃,遇到了你,我以為自己終于也吃到那顆糖了,可笑的是我吃到的糖都是帶毒的!樊霄,你知道我聽到你在背后對我輕蔑侮辱時,是什么感覺嗎?知道我聽你叫陸臻‘臻臻’時的感受嗎?知道你在天臺把我逼入絕境時在想什么嗎?!” “我想我是不是從那里跳下去就能離開你這個惡魔了?!”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游書朗用肩頭一抹,“我四歲過后,就沒再流過眼淚,因為我知道眼淚是最沒用的,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可是樊霄,我現在狼狽透了,這么多年辛苦建立起來的信念好像是錯的,我甚至不知道現在該何去何從?!” “遇到你,不是上天對我的饋贈,是懲罰!懲罰我自己就罷了,可你還要帶上其他人!”手機屏幕微弱的亮光插在兩人之間,像一道牢不可破的藩籬。 游書朗在樊霄的喉結上重重的按壓了一下:“樊總,被人威脅的滋味好嗎?” “不算好。”樊霄竟扯出來一個笑,“這些都是我查到的他們的把柄,打算以后威脅他們用的,沒想到自己卻先受其害。” “畢竟我們曾經有過感情,游主任你心那么軟,怎么舍得送我進去吃牢飯。” 樊霄看了一眼那只手機,抬手輕輕抹去了游書朗臉上的淚痕:“書朗,你的饋贈是我,懲罰也是我,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游書朗舉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你別逼我。” 樊霄眼邊微紅,偏執入魔:“逼你這么多回了,哪回不是我勝?游主任,要不你就認命吧。” 握著手機的手暴起青筋,拇指移到了發送的位置。 那么多的愛,那么多的恨,交織在一起,像電影畫面一樣蜂擁而至,笑著的、耍賴的、溫柔的樊霄,和陰鷙的、冷酷的、瘋狂的樊霄混雜在一起,在游書朗面前頻繁交替,用同一張臉做著不同的神情,說著不同的話…… 游書朗幾近崩潰! 修長骨感的手搭在了游書朗的后腦上,先揉了揉那里的頭發,后又將人勾了過來。 樊霄傾身吻住了游書朗。 “???????????? ??????????? ?????????????。(菩薩,我去贖罪,你自由了。)” 壓著最后的尾音,樊霄按在了游書朗的拇指上,郵件發了出去! 第85章 我養 事情鬧得很大,沸揚了半年之久,不但傾覆了整個樊氏,還牽扯出多位鄰國政要。 隨著法官落錘,罪有應得之人悉數量罪定刑,鋃鐺入獄。 佛說,萬法皆空,唯因果不空。 “樊霄的消息你真不想知道?”施力華裹著厚到夸張的羽絨服靠在研究院的門口問道。 馬上快要過年,街上偶爾能聽到鞭炮聲,穿天猴拉著尖鳴一竄而起,炸在半空,將不知陷于什么情緒中的游書朗拉回了現實。 “不想知道。”他握著胸卡說道。 科研基地非請勿入,他將施力華攔于門外,一杯熱茶都沒奉上。 “新聞看了嗎?”不死心的男人又問。 “最近挺忙的。”游書朗看了一眼玻璃門后的實驗室,“現在也一樣。” 施力華攏了攏厚重的衣襟,有些憤然:“樊霄說你是菩薩心腸,我看倒未必。” “你就當我從來沒來過。”他轉身向外走,邊走邊罵,“媽的,這鬼天氣,凍死爺爺了!” 沒等施力華的身影消失,游書朗就用胸卡開門回了研究室,空蕩蕩的屋子只剩他一個人,大家都回家過年了。 穿過長長的實驗室,最里面是茶水間,餐臺上一盒吃到一半的方便面已經冷掉了,湯汁上凝固著油花,很敗人胃口。 游書朗將方便面套了一個袋子,扔進垃圾桶,然后用沸水給自己沖了杯茶。 茶水間有一扇小窗,對著大樓的后院。 長嶺藥業的科研基地本就是學校棄用的老樓,老樓的后院基本是無人管理的狀態,荒敗的黃草覆了雪,寥落凄涼。 一枝荒草勾住了一個路過的塑料袋,袋子中灌滿了風,呼啦啦的抖動。 “我能將塑料袋放得很高,比風箏都高。”游書朗忽然想起樊霄曾經說過的話。 坐在濕地公園的草地上,男人將煙偏咬著,看著天上的風箏,滿臉得瑟:“游主任想看嗎?想看我給你放一個。” 游書朗站在窗前緩緩的喝了口茶,他在想當時自己是怎么回復的,好像是:幼稚。 回過神兒,游書朗撇開視線,放下茶杯,走入了實驗室。 剛剛他與施力華沒說假話,這段時間他的確特別忙。接了新的項目,又忙著備考碩士研究生,他是藥學專業今年年紀最大的考生,考試之前,曾經的同窗約他喝酒,鼓勵道:加把勁兒游子,考上了,就可以摸“小”同學的手手了。 游書朗酒干得痛快,勾著唇角:“萬分期待。” 都是醫藥圈子里的人,席間自然有人提到鄰國的大新聞。 游書朗笑著接了話茬:“小男生還沒聊夠呢,跑什么題。” 通過了初試,游書朗現在正忙著準備復試。 他沒日沒夜地將自己埋入文獻書籍中,卸載了手機中一切無關的軟件,屏蔽所有,不聞世事。 北方冬季天黑得早,在cao作臺前坐到了天色暗淡,游書朗不得不起身去開燈。手機連著充電線,靜音放在入門處,游書朗開了燈,隨意看了一眼手機。 四五個未接來電,都是本市座機打來的。摘了充電線,游書朗回撥過去,電話里響起市第一醫院的宣傳語。 沒一會兒,電話被接通,對方顯然是看了來電顯示,接通便報出了名字:“游書朗先生嗎?終于聯系上你了。” 游書朗如今無親無故,怎么都覺得自己擔不上這句“終于”。 “找我什么事?”他問。 “你認識吳玉萍嗎?” 游書朗腳下微頓:“誰?” 過年前夕的醫院住院部終于不是滿滿當當的了。 中國人講究合家團圓,也講究一年之際要圖個吉利,因而不是緊要的病,都不會在這個時間來醫院討霉頭。 游書朗敲開的病房是四人間,如今只住了兩個人。 他還在核對病床上掛著的患者姓名,靠窗半躺著的女人,便叫了聲:游老弟。 見了面,游書朗腦海中模糊的面孔才清晰起來,又不那么一樣,現在的女人比記憶中的枯敗太多。 走過去,站在女人面前,語音柔和:“吳女士,好久不見。” 游書朗與吳玉萍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醫院,兩年前,吳玉萍的兒子被診斷患有腦部惡性腫瘤,她承受不住打擊,崩潰之下抱著孩子翻出醫院圍欄。 慌亂間,孩子從她的臂彎滑落,危在旦夕之際,是游書朗和樊霄一同聯手救下了孩子。 那時的樊霄……游書朗止住了自己的思緒,問道:“吳女士,你生病了?” 枯稿如骨的吳玉萍,在凳子上拍了拍,請游書朗坐。 “我,”只一個字,就像用足了一輩子的嘆息,“肝癌,沒幾天活頭了。醫生說,我們家人體內就帶著這種‘菌’,我兒子生在腦子里,我生在肝上。” 游書朗慢慢壓緊眉頭:“我聽說孩子已經痊愈了。” 女人淚光閃爍的眸中添了一抹笑,她點點頭:“托了你和樊總的福,添添做了兩次手術,幾個階段的化療,醫生說,已經沒事了。” 游書朗輕聲安慰:“你也會痊愈的,像添添一樣。” “我沒希望了,晚期,活不了幾天了。”女人望著壁角,眼神空洞得可怕,“說實話,我特別怕死,我要是死了,添添怎么辦?他在這世界上就我一個親人,他還那么小,孤零零的,我怎么放心?” “可是怕又有什么用?我終究掙不過命。”女人比游書朗大不了幾歲,卻被病痛折磨得蒼白衰老,她用皮包骨的手抹去了臉上的淚,幾經猶豫的怯懦開口:“游老弟,我知道你是好人,添添的命是你給的,你就是他的再生父母。我死后,添添肯定會被送到福利院,能不能拜托你……拜托你多去看看他?” “我知道這會給你的生活帶去很多麻煩,可我真的走投無路了,這世界上能對添添好的,可以信任的,我現在只能想到兩個人,你和樊總。” “樊霄。”游書朗下意識的重復。 “他的電話打不通,所以我只能找到你。”胡玉平語無倫次的游說,“添添很乖很聽話,那么小都不怎么哭的,你只要去看看他過得好不好,健康不健康,開心不開心就可以。” 游書朗輕輕在女人肩頭拍了拍:“吳女士,你先別激動,我們慢慢說。” 他安慰道:“現在國家對孤兒有很多撫養照顧政策,你不用太擔心的。” 女人沉默下來,半晌才無奈的開口:“政策都是好的,但我希望他的身邊能有一個掛念他,也讓他掛念的人。。” 游書朗放在膝上的手指一勾,將褲子抓出了幾道皺褶。 女人看著游書朗,眼中生出偏執的希望:“他現在還不記事,以后也會忘了我,這么大的世界,他卻只能孤零零的一個人,該多傷心啊。” 游書朗從衣服外面捏了捏口袋中的煙盒,一時沒有言語。 “游老弟,你可以拒絕的。”女人撐著松懈的皮rou笑了一下:“當媽的都自私,最先考慮的總是自己的孩子,你不用……” 女人的話被走廊中傳來的一串輕而碎的腳步聲打斷,之后便聽到了一個渾厚的中年女音。 “添添,別跑。這里這里,你mama在這個房間。” 話音剛落,門口就出現了一個小男孩,他被身后的大掌一抓,咯咯的笑了起來。 “你們怎么來了?”吳玉萍向孩子伸出手臂,“來,添添,到mama這里來。” 中年女人有點胖,追著孩子跑得有些氣喘吁吁,她喘勻了氣才說:“添添媽,你還沒找到育兒嫂嗎?馬上要過年了,我老公和孩子都催我回去過年呢,現在車票都給我買好了,晚上的車,你看這怎么辦吧?” 添添如今兩歲半,卻比一般的孩子身量矮,他正是好動的時候,在mama的懷里滾了滾,便爬下了床。 他不常見陌生人,如今看著游書朗就有些好奇,邁著小碎步一點一點的靠近,歪著小腦袋去瞧游書朗的眼睛。 曾經三四個月大的嬰兒,如今已經長成了幼童,頭發稀疏,還蓋不住腦上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