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佛 第60節
他推門而出,樊霄臉黑。 第84章 菩薩,你自由了 游書朗步下藥研基地的階梯時,感覺腳下有些虛浮。 脫離冷氣的包圍,濕熱的暑氣一擁而上,游書朗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一時接受不了從溫暖的初夏,直接跳躍到熾熱難耐的盛夏。 地面有些潮濕,低洼處還存著一汪汪的水跡。剛剛下過雨嗎?游書朗已經很久沒關注過窗外的天氣了。 他在這棟藥研樓中待了兩個月零二十三天,期間很少外出。 金銀花飲的工藝優化并不復雜,只需提高藥品制備的質量與效果,同時控制成本。 說來輕松,其中的艱辛與緊迫卻只有項目組的成員能夠體會。要在三個月內完成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量,游書朗作為黃啟民的第一助手,肩上擔子的重量可想而知。 科研團隊看學歷,看資歷,看發表論文的質量與數量,因而游書朗這個第一助手的身份最初并沒有得到廣泛認可。 沒有任何優勢加持的游書朗,卻在項目中后期成為推動整體進程的關鍵人物,除了夜以繼日的努力,眾人都不得不承認才華與天賦的重要性。 加之游書朗人情練達,又待人真誠,各項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整個項目才得以在快速推進中,未受到任何干擾阻力。如今項目已基本收尾,進入了資料整理報審評估階段。 雖說剛剛下過雨,但依舊很熱。游書朗在樓前站了一會兒,卻不知道要去哪兒。老周說項目結束要陪孩子去游樂園瘋玩一天;小李盼星星盼月亮要為女朋友慶生;田小恬那個丫頭發狠項目結束后要吃三大碗mama做的手搟面;連黃啟民想他家那只老狗都想的唉聲嘆氣…… 只有游書朗被問到項目結束后最想做什么的時候猶豫了。 此前,他做什么,取決于樊霄想讓他做什么。 樊霄已經很久沒出現過了,自上次兩人在辦公室定下了三月之約,游書朗當天從樊霄的公寓搬到研發基地,他們就再沒見過面。 起初游書朗還會擔心樊霄會鬧些什么幺蛾子?后來在不分晝夜的工作中,樊霄這個名字,這個人,便慢慢的無暇被想起了。 項目逐漸趨于尾聲,游書朗的心隨著日期的推延再次一點一點懸了起來,他不知樊霄下一步又會做出什么瘋狂又荒唐的事情,甚至害怕自己出了這個門,就會看到一直靜候的樊霄。 “游哥,想什么呢?問你呢,項目結束后要做什么?” “睡覺,睡個三天三夜。”他當時微笑著回答。 站在藥研樓外的游書朗沒有看到樊霄,他輕輕舒了一口氣,順著檐下窄窄的一條陰影走出了園區。 這里是市郊,路上的車并不多。幾分鐘后,一輛拉客的黑車停在了游書朗面前,司機抻著脖子問:走嗎? 游書朗怔了一下,然后點頭,拉開副駕的車門坐了進去,報了一個較近的地址。 下車第一腳,便踩了一團污泥。比棚戶區好不到哪去的老小區,環衛工作做得并不到位。 找了一處還算干凈的地方站定,游書朗拿出手機發了個微信。 對話框上方顯示的名字是白婷,她住在這里,游書朗曾經送過她一次,依稀記得是這個位置。 “有空嗎白婷?我路過你住的地方,不打擾的話,一起吃個飯?” 現在是下午五點,白婷應該睡醒了,她晝伏夜出,在時間上過著與正常人完全相反的生活。 白婷是從山溝里逃婚出來的,家里用她換她弟弟的婚姻與前程,收了巨額彩禮,將她許給了一個快要入土遠近馳名的老色批。 白婷逃了,輾轉各地期間也有兩次險些被抓回去,報過警,他的父親和弟弟也曾受過刑拘,但出來還是死性不改,彩禮的錢都花了,總要拖人回去抵債。 白婷既沒文化又無傍身的技能,因長得漂亮還屢受sao擾。最終兩手空空的她,淪為了聲色之地的坐臺女。 游書朗曾想幫他找一份正經工作,白婷卻拒絕了。 “習慣了,就不像最初那樣抵觸了,我想多賺點錢,買房子買車,再也不想依靠別人生活了。”直到現在,游書朗還記著她眼中的悲哀與執拗,“有錢才能強大,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苦難,總讓我們變得面目全非。 幾個月前,在市政大廈的天臺,樊霄曾用泄露白婷的信息給她的家人威脅游書朗。白婷幫過游書朗,樊霄便是莫準了游書朗的性格和底線,認定他絕不會連累一個無辜又苦命的女人。 站在陽光下的游書朗苦笑,樊霄的確了解自己,穩穩的扼住了自己的七寸。 他低頭看了看手機,白婷沒有回復,試著撥了一個電話,關機。 游書朗在心里嘆了口氣,想著接下來要去哪,做些什么? 挑著干爽的地方走了幾步,便聽到有人叫他。 “哎,那個誰?你是不是白婷的朋友?” 游書朗尋聲望去,看到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人,在這樣破破爛爛的小區中,踩著極細的高跟鞋,甩著一頭大波浪,引來了無數道明明暗暗的鄙夷目光。 游書朗猜測她可能是白婷的合租室友,此前曾聽白婷提過一句。 “你好,我叫游書朗,是白婷的朋友,她沒在家嗎?” 游書朗無懼那些不善目光,走到女人身邊,客氣的詢問。 “你也不知道她在哪兒啊?我本來還想問問你呢。”女人跳過水坑的時候,偏了一下身子,游書朗伸手去扶,聽到了高高低低的嘖嘖聲,夾著隱隱約約的“傷風敗俗”。 他沒有理會,心思都在女人的話上:“白婷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女人站穩了腳,面上有些焦急,“她前天接了一個電話后,看起來就有些心神不寧,我問她,她也不說,那天下了班,她沒同我一起回來,后來就再也聯系不上她了。” 游書朗面色逐漸凝重:“她的其他朋友你問了嗎?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嗎?” “白婷沒有什么朋友的,她在夜總會有點……那個,別人背后都說她清高,出來賣還端著架子,但我知道,她只是不想讓自己陷得太深罷了。” “這兩天她有沒有什么其他反常的地方?”游書朗又問。 女人沉默了一會兒,低低的“啊”了一聲。 “前天有一個男人來找過她,就是在她接到電話之后,訂了好大的包房,就單獨點了她。不過那個男人沒玩多大一會兒就走了,點了萬把塊的酒水,動都沒動,公司給白婷算了雙倍的提成,姐妹們都說她運氣好,不過半個小時,又沒被sao擾,就賺了這么大一單。” 似火的驕陽下,游書朗覺得自己的指尖慢慢失了溫度,他艱難的開口問道:“什么樣的男人?” “很高很帥,看起來溫文爾雅。” “有什么特征嗎?” 女孩略略思忖,話說得很慢:“沒有什么特殊的特征,只有一點挺奇怪的,那么熱的天他還穿著長袖,像怕冷似的。” 從指尖到心臟的距離確實不遠,只一瞬,便涼透了。 游書朗怎么也沒想到樊霄會故伎重施,在項目即將結束之時,又想用白婷來拿捏自己! 驕陽正懸,不過十幾分鐘就蒸發了地面上的水痕,卻拿游書朗臉上的寒意無可奈何,燒不干,也烤不化…… 樊霄推開家門,將公文包隨意的往玄關的柜子上一扔。他沒有開燈,去固定的位置換了鞋,又摸黑走到冰箱前,拉開門,取了一瓶冰水。 啪,打火機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樊霄猛然轉身,借著冰箱的光亮,看到了坐在客廳沙發中的游書朗。 他驚喜極了,慌忙拍開了壁燈,跌跌撞撞的奔到游書朗面前,撲過去緊緊將人抱在懷中。 “書朗,你回來了!”他將臉埋入游書朗的頸窩,像從巢xue掉落的雛鳥重新找到了歸路,“怎么不讓我去接你?這么熱的天。” “這么熱的天,樊總還穿長袖衣服?” 游書朗面上沒什么表情,話中也沒什么溫度,樊霄卻全然不覺,他還沉浸在游書朗主動回來的喜悅中,下意識便答道:“早晚還是有些涼的。” 說完便覺得自己浪費了時間,說這些有的沒的耽誤了去吻游書朗。 一只手托著游書朗的側臉,他的吻有些迫不及待,卻在將將碰到了的兩片唇時,游書朗將煙含在了口中。 男人咬著煙,身上透著一種冷漠的平靜,對樊霄的種種熱切無動于衷。 即便咬著煙,他的吐字也是清晰的:“金銀花飲的工藝優化,實驗室部分已經完成,接下來是報審國家評審中心,這個時間不好預測,要以同時報審的項目數量來決定。” 樊霄沒往心里去,簡單的點了兩下頭,冒著被煙燙傷的風險,偏頭親在了游書朗的嘴角。 “先不說這個,書朗,游主任,我好想你,這幾個月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 游書朗垂眸看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外側,那里被硬邦邦的東西頂著,以他對樊霄的了解,這個精?上腦的男人保持不了三分鐘的理智。 “項目即將結束,所以你又在考慮用什么辦法威脅我是不是?”游書朗直奔主題。 “什么?”樊霄打在游書朗面上的呼吸停頓了一瞬,“我沒有。” “你去見過白婷?”游書朗將樊霄從身前推遠,翻起眼皮直視他,“因為長嶺科技再無把柄抓在你的手里,所以你又想起了她?” 樊霄緩緩坐直身體,玉望退去,只剩下深深的無力感。 “你回來就是要質問我這件事吧?是我自作多情了,還以為你……原諒了我。” 輕輕一聲嗤笑,劃開沉郁的空氣。 “樊霄,如果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情,換我對你做一遍,你會原諒我嗎?” “如果是你,不管你對我做了什么,我都能接受。” 游書朗齒貝相磨:“永遠不要自以為是,子彈沒打到你身上之前,你永遠都不知道到底有多疼。”他近乎戾色,“我現在不想跟你談什么情情愛愛,只想問你去見過白婷沒有?她現在到底在哪里?!” 樊霄雙臂壓在膝上,脊背塌了下去,半晌才撐起身子,平靜又認真的答非所問。 “游書朗,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嗎?” 夾在指尖的煙已經燒到煙蒂,在游書朗的指根團了一點火熱,男人將煙蒂按滅在手邊的煙灰缸中,痛痛快快的給出答案:“這話我說了成百上千次了,如果你還想再聽一次,那么便如你所愿。” 游書朗冰冷地看向樊霄:“我現在看到你只有厭惡,沒有其他任何感覺。你這幾個月是怎么熬過來的我不知道,但我這幾個月收獲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不但不想要你了,我還想徹徹底底地忘記你,忘記你給我帶來的一切痛苦與磨難,忘記我曾經認識過你這個人!” 屋子靜極了,呼吸聲都幾不可聞。若不是戴在樊霄腕子上的手表,被他用力撫摸出動靜,框在屋子里的壓抑的靜默還不知要持續到何時。 “以后你還會愛上別人吧?”樊霄眼中像藏了整個世界的悲涼,“特別愛他,用力護著他,給他做飯吃,在你的房間擺他的照片兒,讓他戴著手套與你做艾……” “是。”游書朗攔住他的話,“樊霄,你除了特別糟糕,真的沒什么特別的地方。” 樊霄抖著手從煙盒抽出一根煙,急迫的像癮君子續命一般。 深吸了幾口,煙霧繚繞中才有聲音響起:“我是去找過白婷,想讓她陪我演一出苦rou計,來個英雄救美什么的,最好我能挨上幾刀,讓你心疼心軟,被我感動,然后原諒我。” 樊霄的頜角左右輕動:“可是白婷不同意,我威脅她說,如果不配合我,自會有人找上門來。她嚇跑了,據說兩天沒上班了。” 他用力的吸了口煙,因為吸得太深,咳了起來,邊咳他邊露出笑容:“游書朗,你的軟肋太多了,白婷也好,黃啟民也好,甚至你那個糟心的弟弟,都是你的軟肋!” 笑容中混進瘋狂:“如今白婷跑了,你弟弟進去了,黃啟民合法了,那又怎么樣?你別以為現在我就拿你沒辦法了,我要留你在身邊,你那個死去的養母,都會幫我的!” 樊霄緩緩抬眼:“難道她不是你的軟肋?” “你!”游書朗驟然起身,抓住樊霄的衣領,“她已經入土為安了,你想做什么?你還是個人嗎?!” “在你眼里我不早就是魔鬼了嗎?!”樊霄彈開手里的煙,冰冷的說道,“游書朗,我現在想草你,你自己上床等我,還是我扛你過去?” 游書朗猛然揮拳,重重的打在了樊霄的臉上,他一把將樊霄推到對面的墻壁上,箍著他的脖子,厲聲說道:“樊霄,你的確是個魔鬼,但魔鬼就沒有軟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