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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佛 第45節

    赤裸裸的諷刺擺在面前,游書朗像聽不懂弦外之音一樣自顧掀開茶碗蓋子,吹了吹浮茶,飲了一口碧綠色的茶湯,口齒間含著清淡的茶香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戲臺上唱的是桃花扇。”他跟著輕哼了兩句,“只怕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羞二三分。”

    轉而又說:“現在是冬季,最好飲紅茶。碧螺春性寒,不宜此時飲用。”

    沒頭沒尾的兩句話聽著糊涂,游書朗給了最終的解釋,他蓋上茶碗將氤氳的水汽壓了回去:“華國地大物博,文化博大精深,并不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人來品評。”

    不軟不硬的刀子插了回來,樊余抬眉咂摸了一下,笑道:“上次就領教過游主任的厲害,現在更是讓人刮目相看。”

    “二少找我有什么事兒?”游書朗不愿與他閑扯,開門見山。

    樊余將桌上的茶杯推遠,雙肘搭在桌沿上,滿臉做好奇狀的問道:“聽說你和樊霄分了?是真的嗎?”

    這話讓游書朗一怔,他與樊霄的關系知道的人不多。但現在看,樊余顯然是知情的,游書朗判斷不出,他是通過樊霄知道的,還是施力華,又或是兩個人一起玩笑般說出來的?

    思及此,游書朗臉色微沉:“二少有話直說,要是只兜圈子,不如好好聽戲。”

    樊余抿了抿嘴,閑散浪蕩中終于窺出了一絲陰鷙:“好啊,那我們就挑開天窗說亮話。”他睨著游書朗,“樊霄那樣耍你,你不想報復嗎?”

    接到樊余電話時,游書朗就將他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無非是想讓自己做他們兩兄弟斗法之中的棋子,因而如今聽到樊余的話,游書朗并沒有感到十分意外與驚訝。

    他從戲臺上裊裊娜娜的青衣身上收回目光,看向了樊余,停頓了片刻才問:“以二少之見,我要怎么報復?”

    官帽椅上最沒規矩的看客笑道:“報復的形式千千萬,不過我能給你找一條最簡單便捷的,既能讓你出氣,還能撈到實惠。”

    “哦?這么好?二少說來聽聽。”

    “不想先問問你能拿到什么實惠嗎?”樊余深知收買人心的套路,他翹起二郎腿:“我可聽說為了還樊霄的錢,你現在正在賣房子。”

    他從竹簽子上又拽下了一顆山楂,酸得直皺眉頭,胡亂的嚼了兩口,話音含混:“真不用這么麻煩,只要你按我說的辦,既能出了你的惡氣又能拿到這個。”

    一張支票沿著桌沿兒推了過來:“足夠你為你弟弟還債,還有富余。”

    游書朗描了一眼支票上的數字,挑眉,露出驚訝之狀。

    “這么多。”他笑著說。“二少想讓我做什么?”

    “也沒什么難的。”樊余聳聳肩,“就是在樊霄的公用電腦里偷偷安裝上一張芯片,就可以了。”

    “然后呢,他會怎么樣?我怎么出氣?”

    “然后你就等著嘍。”樊余舉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旋轉,口中嬉笑著模仿著警車鳴笛的聲音。

    游書朗雙眉一緊:“他犯罪了?”

    樊余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如果他成了階下囚,你是不是就解氣了?”

    游書朗的瞳眸中還有余震,他深吸了一口氣,略略平穩情緒,目光又投向戲臺。看著水袖長舞的青衣繞著手中的桃花扇。

    人不見,煙已昏;黃塵變,紅日滾。怕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羞兩三分…

    念白悠長哀怨,道出了幾分心酸。

    長指拖著茶碗,游書朗呷了一口茶,將不算精美的瓷器放回桌面,他才說:“對不住二少,我做不了。我與他再無瓜葛,你們之間的恩怨請自行解決。”

    樊余舔了舔嘴角的冰糖渣滓,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游主任不像那種有仇不報的人,看來還是我的籌碼不足。”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機,劃開屏幕,便見多條音頻信息陳列其上。

    樊余看起來有些得意:“這些都是老三的錄音,游主任不想聽聽他平時是跟別人怎么討論你的嗎?”

    “你監聽他?”游書朗翻起鋒利的眼瞼。

    “我們家老三謹慎精明著呢,監聽不到。但是可以從他身邊的人下手啊,比如那個施力華。”

    “你這是在犯法!”

    “nonono。”樊余搖著十指,“監聽施力華的是他們家族里的人,我只是從他們口中得知老三養了個男人覺得有趣,把錄音買過來聽聽罷了。”

    “嘖嘖嘖,不聽不知道,一聽啊,我們家老三實在是有些太過分了。游主任聽聽?”

    “不必。”游書朗的神情驟然冷肅,“我沒興趣。”

    他起身:“告辭了二少,祝您戲聽得愉快。”

    向外行,長指撥動珠簾,身子尚未探出,就聽到身后傳來熟悉的男音。

    “做什么?不過是日子無聊,拿他來打發時間,玩夠了、草膩了,就甩了唄。”

    “既然給臉不要臉,那就哄回來,再狠狠地甩掉!”

    夾在咿咿呀呀的哼唱中,樊霄的聲音也分外清晰的傳入游書朗的耳中。

    身子驀然僵住!挑起門簾的手掌翻轉,狠狠地抓住珠鏈!

    叮叮當當的聲音響起,不再清脆悅耳,像憤怒的前音,激蕩著胸腔。

    “游主任,這你都能忍嗎?換我我可忍不了。”

    樊余覷著游書朗僵直的背影,信心滿滿地游說:“據我所知,樊霄現在對你還有興趣,只要你假意與他和好,騙取他的信任后,找機會將我給你的芯片插入他的工作電腦中,就萬事大吉了。錢歸你,氣也出了,我還能扳倒他,于你于我都是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手指漸松,過了最初的憤怒,游書朗心中只剩一片悲涼。憑他再怎么清楚樊霄背后少不了對自己的惡行惡言,也不及親耳聽到令人震撼、心寒。

    那個貼著耳邊說過一萬句愛你的聲音,在人后竟這么冰冷鄙夷的評判自己。

    那些讓人心心念念的溫言軟語,那吻過千遍萬遍的雙唇,轉過,便能口吐利劍,中傷剛剛還給予過極致溫存的人。

    眉峰緩緩落下,即便強大猶游書朗,神情中也不免帶了一絲苦澀。

    他未轉身,只是冷語:“二少要是喜歡聽,就留下自己聽吧,你和樊霄是兄弟,有些特殊的嗜好,也不足為奇。”

    珠簾的晃動中,游書朗的背影一片蕭瑟。

    出了戲園,游書朗在胡同隨意找了一個岔道走了進去,直到沒有人跡,他才放松脊背,靠在了墻面上。

    即將入春,風寒料峭。游書朗背著風點了一顆煙,夾在指間,垂在身側,直到那點猩紅被風刮滅了,他也沒想起來抽上一口。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鐵門被吱呀呀地打開,從門里走出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老夫妻去買菜,不知因為什么小事拌了幾句嘴,一個抱怨一個笑,被風一吹,全都散了,只剩兩個不再年輕的身影慢慢地相攜遠去。

    游書朗的目光追隨了很遠,直到兩人轉過壁角,才收回視線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風音響了很久才接通,電話里傳出一個慵懶的女聲:“什么事啊,好人兒?”

    “白婷,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么忙?”

    一瞬的啞言中,游書朗再次想起樊余那只手機上的錄音文件。每條音頻都顯示了錄制日期,游書朗當時略略一掃,看到一條最長的音頻標注的是7月14日。

    7月14!

    游書朗慢慢握緊拳頭,額角的青筋鼓起:“幫我灌醉一個人。”

    第65章 真相大白

    這座城市最著名的酒吧中,永遠不缺軟糯多情卻只盯著你錢包的姑娘。

    一個身材火辣的陪酒女翻了一個白眼,和身邊的同伴陰陽怪氣地抱怨:“白桃是不是窮瘋了,她不是走清純路線的嗎,今天怎么穿成這樣?看那妝化的,眼皮子上的睫毛都快刮到我了。”

    同伴嗤了一聲:“想傍白三少唄,圈子里誰不知道白家三少喜歡前凸后翹,放得開的。”

    先說話的女人挺了挺自己的波濤洶涌,鄙夷:“就她那點料,還不夠看。”

    “夠不夠看的,還不是把白三少迷住了,你瞧。”

    順著女人們的目光看去,在包房的一角,曾經打扮清純的女人如今穿著火辣的低胸裝,依偎在油頭粉面的白鵬宇懷里。

    白鵬宇已有醉態,摟著女人動手動腳:“以前怎么沒見過你啊,新來的嗎?”

    女人嬌嗔:“什么新來的,三少就是眼睛里沒有我!哎呀,好委屈的。”

    又嬌又軟的委屈,酥了白鵬宇的半邊身子。他用力圈住女人的腰,哄道:“我們的桃桃怎么才能不委屈啊?哥哥給你買個包好不好?”

    女人翻起水眸,小鹿似的眼睛瞧著白鵬宇:“哪舍得讓哥哥花錢啊,罰哥哥三杯酒好了。”

    聽了這話,白鵬宇更加癡癲,夜場中的女人哪個不是把他當成凱子釣,還是第一次見到給錢不要的。

    “好好好,喝酒喝酒,我自罰三杯。今天肯定陪桃桃喝盡興。”

    白鵬宇一邊去拿酒杯,一邊抓女人身上的軟rou。女人趁無人注意,偷偷翻了個白眼兒,無聲的罵了句傻b。

    白鵬宇的身體早已被酒色掏空,醉得很快。他在女人的頸項上留下一兜口水,又逐漸向上吻去。

    將至唇角,女人已經厭惡的閉上了眼睛,卻有人驀地扣住她的腕子,將她從男人身邊拉開。

    醉醺醺的白宇鵬已經精蟲上腦,哪由得別人半路截胡?他睜開一雙醉眼,努力上挑無力的眼皮,罵道:“你他媽誰啊,有沒有點眼色?!”

    罵過,他又瞇起眸子,覺得逆光立在身前的男人有些眼熟。

    “你是?那個誰來著?”

    包房里叫喳喳、鬧哄哄的,沒人注意這個角落。逆光而立的男人,緩緩壓下身子,好似想讓白鵬宇將自己看得更仔細。

    “三少,是我,你曾經不也這樣親過我嗎?”

    白鵬宇頓然一個激靈!想起了面前的男人是誰了。七八個月前,他同施力華一同將這個叫游書朗的男人迷翻,送到了樊霄的床上!

    然而沒過幾天,這人就在樊霄的陪同下找到了自己。而樊霄那個混蛋,不但硬生生將屎盆子扣在自己頭上,還奉上了一頓拳腳,至今想起,他身上還哪哪都疼!

    “三少,你和他…”女人滿滿的尷尬和稍許的嫌棄恰到好處的在火上澆了油,“沒聽說你是雙啊?”

    “我他媽不是!”這窩囊氣白鵬宇憋了好幾個月,如今借著酒勁兒全都發了出來!他管不得什么施力華的情面,也記不起當初樊霄的威脅,猛然站起,推了一把游書朗,“別跑來碰瓷兒啊,我根本一個手指頭都沒動你。”

    這一隅的動靜吸引了不少目光,還有人揚聲問白宇鵬用不用幫忙?

    “不用,一個惡心的二倚子。”白宇鵬啐了一聲,晃晃蕩蕩地指著門口,“趕緊他媽給我滾。別打擾你三爺爺的興致。”

    游書朗翻起眼皮,目有凜冽,卻笑著說:“三少,你可真是無情,我還想著可否重溫舊夢呢。”

    他將手搭上了白鵬宇的肩,并意有所指的在他肩頭的肌rou上捏了兩下。

    白鵬宇本身就厭惡男同,加之上次被揍,更是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如今被游書朗一靠一摸。身上驟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猛然抖掉那條手臂,酒勁翻涌中,顧不得一切地怒道:“少惡心我,我可不好這口!”他齜牙咧嘴,“當初糟蹋你的是那個道貌岸然的樊霄,要重溫什么舊夢你去找他!不是,你被人猥泄還成癮了?真他媽變b!”

    “對了,當初你還把他當好人呢吧?”白鵬宇打了個酒嗝,“我他媽都看你可憐!”

    嘈雜喧鬧的聲音中,游書朗站得筆直,像在浮華浪蕩,荒唐又華麗的淪喪之地,插入了一柄歷經滄桑的舊刃,劈不開混沌,也滌蕩不清濁世,連自身都是難保的。

    “跟我走。”他再次拉了女人的腕子。

    再次趴在女人胸口的白鵬宇又想發飆,卻被女人安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