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佛 第44節
游書朗及時叫停了兩人的相爭,他問:“你們最后一面是什么時候見的?” “很久了。”樊霄不走心的回復。 陸臻補充:“11月4日,那天我是推了重要的通告去見的你,之前你一直在外地開會,好巧不巧偏要趕在我上工的時候回來,我為了見你損失很多錢,現在想想真是不值!” “在外地開會?”游書朗口中喃喃,思忖了片刻,他吸了一口煙,仰頭吐了,看著彌漫在眼前的昭昭霧氣,無奈輕笑了一下。 “你手機中,陸臻的備注名是什么?應該是lu吧?”游書朗與樊霄從s市開完研討會回來,在機場,樊霄曾接過lu打來的電話,“當著我的面,接我前男友的電話很刺激嗎?” 樊霄交疊著雙腿,一直微微晃動的腳尖忽然繃直。他下意識的去翻手機,卻發現自己的手機被游書朗從口袋里拿了出來。 “陸臻,打一個電話給樊霄。” “好!” “書朗,你不信任我嗎?”樊霄坐直身體,質問,“上次薛寶添那件事你不信我,這次依舊如此,是我不值得被你信任,還是你捕風捉影,患了妄想癥?” 游書朗跟樊霄分列兩邊,視線在空中相交,一個陰沉,一個狠厲,無形地糾纏、撕扯著。他們曾經有過很多很多次對視,溫柔的,熱烈的,脈脈含情的,不過是在昨天,在剛剛,現在想來卻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一樣。 陸臻的電話撥了過來,鈴音和震動同時響起,三個人的目光同時聚焦。 屏幕上跳躍出幾個漢字——華國模特1。 游書朗:“……” 陸臻:“!!!” 靜默的氣氛中,樊霄緩緩起身蹲在了游書朗面前,仰頭望著他,眸底有萬分的悲涼:“知道我給你的備注是什么嗎?” 他拿起游書朗的電話撥通了自己的號碼,一瞬的盲音后,鈴聲響了起來,深邃的屏幕跳出了兩個字。 光芒。 “游書朗,我不愛光,但我愛你,我將你當做我生命中能驅走黑暗的那束光芒,我將你當做我的救贖,我的信仰,可到頭來,你卻從未信過我!” “或許,你也從來沒有愛過我,在我把你當做要一輩子相守的愛人時,你卻一直在找我騙你的所謂‘實證’,并且做好了隨時離開我的準備。” 樊霄眼中的光芒像碎了萬片:“游書朗,我愛你,但我也累了,我受不了被自己愛的人一次次懷疑,一次次像犯人一樣被審問。我想匍匐在你的腳下,但不想以罪人的身份,我們…分手吧。” 望著游書朗,樊霄一字一句如泣,而他的耳邊回響的卻是施力華調侃的聲音。 “哄回來再狠狠地甩了?”一個月前,施力華曾經笑嘻嘻地問道,“你要怎么狠狠地甩了游書朗?告訴他你做的一切?讓他知道你根本沒有喜歡過他?” 樊霄記得當時自己搖搖頭:“游書朗那樣心智強大的男人,在他知道你不曾愛過他時,就絕對不會再保留一點對你的愛。” “只有讓他悔恨,讓他難過,讓他覺得他負了你,一個深愛他的人卻因為他的原因受到了巨大的傷害,只有這樣,他才會心軟,才會一直念念不忘,一直活在懺悔中。” “這,才是狠狠地甩了他。” 此時的樊霄,已經拿回自己的手機,站起身。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游書朗,才艱難地邁開步子,向門口走去。 手搭上了門,樊霄卻發現自己在顫抖,身體中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不想離開這間屋子,甚至眼角開始酸澀,有不明的液體開始聚集,越來越多,越來越重,打算沖出眼眶,洶涌而泄。 應該高興,快點高興起來!樊霄你贏了!贏了那個傻瓜,那個菩薩,那個不理解苦難的善人,用“希望”勸人“堅強”的騙子! 快些高興!求你了,開心吧樊霄!他一遍遍命令自己,指揮自己。 但,一切都無濟于事! 揚起頭,他試圖逼回沉重的液體,太狼狽了,在這個舉動失敗之前,樊霄推開了門。 “樊總。”游書朗換了稱呼忽然出聲,他從胸腔中漫出一聲笑,彈了彈煙灰,語氣有些涼:“戲太足了,多少有點過了。” 樊霄微微蹙眉,背過身,拭去淚水,才又看向游書朗:“書朗,你什么意思?” 游書朗聲音輕輕寡寡,帶著一點疲憊后的松懶:“我的意思是樊總是個好演員,但又不夠那么好,剛才的話說得有點假,不足以打動評委和觀眾。” “書朗,你不是陰陽怪氣的人,把話說明白。” 游書朗笑了一下,眉眼淡漠:“我確實不擅長陰陽怪氣,那就直接點,樊總看一下你手機里的第一條信息。” 樊霄沉吟了一下,才劃開屏幕,找到綠色圖標點了進去。橫陳在第一條的是施力華的對話框,可是樊霄近期并沒有聯系過他。 輕輕一點,列目展開。目光一掃,樊霄下意識的退后了一步! 他驟然抬頭看向游書朗的方向,發現男人也在凝視自己,眼神不再冰冷,而是聚了深深的…悲傷。 第63章 噩夢 搏擊館中,施力華被一拳打倒在地。 “不他媽玩了!”他氣喘吁吁地用牙齒撕開拳擊手套,抬起累得顫抖的雙臂摘掉了頭盔,甩了甩貼在額頭上的濕發,“樊霄,你這是在報復!” 八角籠中的樊霄像一只困獸,幾近脫力地靠在圍欄上平復著急促的喘息。他的面色難看極了,眼下濃重的烏青加重了從骨子里透出的陰冷。雙拳相對一擊,他再次直起脊背,沉聲道:“再來。” 施力華明顯一驚,猛然支起上身盤腿坐在擂臺上:“樊霄,我就是在信息中多說了幾句,你不至于把我往死里揍吧?”他委屈的嘟囔,“再說還是那個姓游用你的手機先給我發信息的,我他媽知道對面是誰啊?” 樊霄恨得只差磨刀:“人家只發了‘游書朗’三個字,你就把我賣得干干凈凈!施力華,游書朗已經把你的德性摸透了!” 樊霄避無可避地想到了昨晚。沉郁的暮色中,那扇門內,游書朗坐在一盞窄燈中,指間松松地夾著煙與自己對視。 世界忽然靜得可怕,一切好似倏忽遠去,樊霄的感官中只剩下了那道目光,寒潭般的幽深,流露出難以名狀的悲傷。 他緊緊握著手機,對話框中的那些文字像烙進了腦海里的似的,任憑他怎樣驅趕,也揮之不去。 樊霄:游書朗。 施力華:?游書朗怎么了,說啊,怎么沒頭沒尾的? 施力華:難道…你成功了?甩了他了?怎么甩的?達到你說的狠狠甩掉的效果了嗎? 施力華:姓游的什么狀態?發瘋了嗎?草,我還真想看看他發瘋的樣子,嘖,你就不能當我面甩嗎? 施力華:你用什么理由甩的他啊?對了,我覺得你有空得敲打敲打薛寶添,那個傻逼,我怕他給你說漏了。 施力華:說話啊?怎么冒個頭就不見了? 施力華:樊少真是越來越變態了,厭惡的人也能往床上帶,玩爽了草夠了就甩,真是變態他媽給變態開門,變態到家了。哈哈哈哈今天新學的,好玩吧?出來了,給你開派對慶祝,不是,你倒是說句話啊?! “樊總,施公子可比你誠實多了。” 游書朗緩緩起身,一步步向玄關走去,他走一步樊霄就退一小步,待至近前,樊霄已經退到了玄關的角落。 “不好意思,私自動了你的手機。”游書朗的眸色很淡,看人卻沒有薄情的感覺,可如今那雙淺淡的瞳眸中只剩了冷漠的自嘲,“密碼是你自己告訴我的,你在機場拖著行李箱不方便接陸臻電話那次。現在想想,你不是不方便接,而是覺得我替你接通電話,放在你的耳邊,才特別刺激是不是?當著我的面你約我的前男友出來吃飯,同時把我們兩個人耍的團團轉,滿足了你的獨特的變態嗜好?” 樊霄再也端不住胸有成竹的姿態,緊貼在墻壁上,虛著聲音:“…書朗,你聽我解釋。” 一點猩紅明滅,游書朗吸了一口煙。苦淡的尼古丁在他的身體里游走了一圈,沾染了繁雜的情緒也變得沉重起來。 游書朗緩緩將煙霧吐在了樊霄的臉上,淡聲道:“你解釋,我聽著。” 樊霄的口鼻猝不及防地撞入了辛辣的味道,絲絲落落的煙霧攪纏著他的思維,亂得如同一鍋粥一樣。 他張口結舌,想不出托詞,施力華將他捶得太實太死,不給他一點翻盤的機會。 只能胡亂找了理由:“…施力華…胡說的,你知道他那個人……” 呵,游書朗冷笑一聲:“也就是說,你讓薛寶添做局耍我;故意引誘陸臻讓我們分手;和我在一起沒有半分真心;狠狠甩掉我只是你的一個游戲,這些都是施力華胡說的?” 樊霄面如紙色,五指緊扣,恨不得將掌中的手機捏碎! “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游書朗驟然逼近一步,身體緊貼著樊霄,在極近的距離注視著他,冷聲問,“樊霄,我是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至于你這樣恨我?” “你…”樊霄慌亂地避開了目光,向來巧舌如簧的他此時喉嚨里像封滿了水泥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自認沒做過一件傷害你的事情,事事想你在先,處處為你著想,到底是什么讓你對我產生了這么大的恨意?” “不恨你。”樊霄搖頭,“沒有恨你。” “哦對了,施公子用的詞兒是‘厭惡’。”游書朗凄然一笑,眼尾泛紅,“厭惡。樊霄,你看我多傻啊,竟然還一直認為起碼你是愛我的。我收回我剛剛的話,你確實是一個好演員,特別特別牛逼,對厭惡的人都能演出那么逼真的愛來。” “我沒有,我不是…書朗,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樊霄徹底慌了,什么成敗、輸贏,游戲的結局,都不顧了,他只想尋回原來護著他、縱容他、愛著他的游書朗。 “不是假的,我愛你是真的,沒有騙你。” 游書朗無聲的大笑起來,他笑彎了腰,笑出了淚,笑得牙齒幾乎都咬不住煙蒂,連一直愣在客廳中的陸臻都震驚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游書朗,也是第一次看到笑出來的悲傷。 “愛我?這是我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緩緩收了笑,游書朗掀起鋒利的眼皮直視面前人,“樊總這是沒草夠我?還是覺得甩我甩得不過癮,還想將我哄回去,草夠了重新甩?” “書朗………” 身后的門被人推開。 游書朗用指尖掐滅guntang的煙蒂:“樊霄,我就當我這一年做了一個惡心的噩夢,今天終于夢醒了。從今往后,請你再別出現在我的生活中,再也別讓我見到你。” “滾!” 樊霄被用力推出了門,室內暖黃的光線瞬間被切斷收回,夜晚天涼,樊霄墮入了冰冷的寒意中…… 八角籠中的白熾燈晃得人眼暈,樊霄胸口疼痛,他低頭看看心臟的位置,又去看地上坐著的施力華。 “再來!”他說。 第64章 游主任發飆? 游書朗在西城北胡同下了車,問了一個抄著袖子蹲在路邊賣糖葫蘆的大爺,才知道“雅音閣戲曲社”的位置。 胡同很瘦很長,走了三五分鐘便聽到了咿咿呀呀的戲腔。 推開雕龍刻鳳的棕紅色對開實木門,挑開棉門簾子,優美婉轉、圓潤動聽的妙音便清晰地傳入了耳中。 戲園子里的人不多,散客只有七八位。游書朗抬頭望了望二樓的雅間兒,看到一個人正伸著脖子朝他招手。 拾級而上,游書朗挑開了雅間兒的珠玉簾子。叮叮咚咚的聲音中伴著一句:來了,游主任。 古樸的四仙桌旁坐著一個男人。皮膚古銅,面貌普通,卻因氣質中添了一份浪蕩不羈,顯得特別起來。 游書朗拉了一張椅子坐下,客氣道:“讓樊二少久等了。” 飲茶聽曲的人正是樊家老二樊余,他東倒西歪地靠在官帽椅上,笑嘻嘻的回道:“沒有久等,游主任還提前了十分鐘呢。”他看了看游書朗隨手放在桌面上的冰糖葫蘆,興趣大增,“給我帶的?” “路上隨手買的,二少要是喜歡就嘗嘗。” 樊余也不客氣,從塑料袋里撥出一串兒糖葫蘆就往嘴里塞:“以前只在華國的電視劇里看過,還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滋味兒。” 冰糖皮子甜得他瞇了眼,一口咬下去又被山楂酸的咧嘴。囫圇吞了一個,樊余連聲贊嘆好吃好吃。 “今天第一回聽了京劇,又吃了糖葫蘆,我說樊霄怎么不想回家呢?這里多好,地大物博,文化燦爛,最重要的還有美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