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佛 第23節
做了最后的囑托,游書朗轉身欲走,卻再次被陸臻拉住,淚光微閃的眸子直白地迎向他。 “游書朗,你愛過我嗎?” 未帶繾綣留戀,陸臻的話中聽得出一點責難的意思。 高大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沉和的眼中第一次帶上了一點冷意。 “難道你感受不到?”男人反問。 “關懷備至、噓寒問暖,照顧我的生活起居,無條件的站在我身后?”青年輕嗤一聲,“游書朗,你覺得愛僅僅是這樣嗎?” 望著男人緩緩蹙緊的眉頭,陸臻幾近聲討:“是,你對我很好,是一個挑不出任何錯誤的完美男友,我說什么你都同意,做什么你都配合,即便是你十分不喜歡的事情。” “可是除了這些,我根本感受不到你!感受不到你的真實!就像你從不和我講你工作中的事情,我是聽不懂,但也希望能夠參與到你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你對我講給你聽的事情也不感興趣,雖然你在認真傾聽,但我他媽的就是能看出來你不喜歡!” “還有,我真的走不進你的世界。沉默的時候、抽煙的時候、笑的時候、甚至做ai之后,我都能感受得到你的孤獨!即使我就在你身邊,正緊緊的擁抱你,你也是孤獨的!你的心扉關得太緊了,或者你根本就不想放我進去!我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了,遠到我怎么努力都走不近你!你知道嗎,那種挫敗感真的讓人非常沮喪。” 陸臻抹了一把淚,結案陳詞。 “游書朗,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第33章 戴面具的人 燈光昏暗,魅影飄忽,凌亂的光線和狂野的音樂不知誰在切割著誰。心甘情愿墮入其中的人們,身體似乎只剩下殘影,沒有靈魂壓著,顯得輕飄飄的。 裝得下彷徨與頹敗的地方,只有酒吧。 游書朗又喝了一杯。他幾乎打了一圈,認識的不認識的都過了酒,七分閑話三分笑,游刃有余。 樊霄終于從人堆里掙巴出來,他是手里握著真金白銀的投資商,自然受人追捧。 貼著游書朗坐下,他身上散著酒氣,收了一直掛在臉上的妥帖笑容,低低“草”了一聲。 游書朗垂眸,看了看兩人之間容不下一指的距離,忍住了沒動。 “碰酒了?你手上還有傷。”他問。 “沒有,喝得果茶,就是有點煩了。”樊霄翻了煙出來,問也沒問便塞進游書朗口中一支。 “我不在公共場合吸煙。”游書朗乜了一眼樊霄,用舌尖將塞得過深的香煙往出頂了半寸。 樊霄的手一頓,隨即將從煙盒中已經拎出半截的香煙又塞了回去。 “忘了游主任規矩大。”雙指一分,他從游書朗口中夾回那只煙,轉手咬在自己齒間。 “唉!” 被雙唇含過、被舌尖潤過的香煙如今換了主人,游書朗徒勞地舉著手,面有尷尬。 “怎么了?以前我把自己抽了一半的煙過給你,也不見你這么大驚小怪。” 以前是游書朗沒亮明性向,只能硬著頭皮裝直男,如今… “沒事。”游書朗拖過一瓶酒,滿了空杯,吞了一半后,鮮少地解開了喉下的第二顆扣子。 “這酒后勁大,沒你這么喝的。”樊霄雙肘壓在膝上扭著身子從游書朗的領口看進去,隱約的rou色勾人,想咬。 他壓著心性兒,問道:“心情不好?” 游書朗短促地笑了一聲,口吻一如平常:“樊總想多了。” 吐出的白霧被sao包的光線映得妖冶,摘了煙的樊霄又靠近了一些,勾了一眼男人的鎖骨才去看他的眼:“知道我為什么看出了你不開心?因為我們是同一種人。” “哪種人?”游書朗隨口問道。 樊霄的眼波閃了閃,凝眸望來,目光深長,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 “戴著面具的人。” “……” “再有人來纏你,我幫你擔著。” 游書朗下意識將樊霄此言理解為不愿應酬,他再次滿了酒,表情依舊漠然:“要是煩得慌,咱們可以先走。” 說什么來什么,一個身量中等,面貌只稱得上端正的男人分開人群,湊到了兩人身旁。 “你姓什么來著?”男人指著游書朗表情有些浮夸,“別告訴我啊,讓我自個兒想。” “游書朗,游主任。”樊霄將口中的煙從左側推到右側,臉子撂得很快。 游書朗似不經意的在樊霄腿上拍了一下,繼而笑著向身旁的男人伸出手:“薛副總,我們又見面了。” “哦對,游主任。”薛寶添看不上游書朗這樣的小角色,又不想得罪了樊霄這個財神爺,如今見樊霄這么給游書朗做臉,只能憋著氣給游書朗上了根煙,“賞個臉來一根?” 游書朗接了煙,夾在指間沒點,依舊笑得溫和甚至帶了三分恭敬:“薛副總,這段日子忙什么了?怎么幾次圈內人的聚會都沒見到你?” 樊霄于暗影中驀地一笑,揚了揚眉,眼神勾著游書朗瞅不夠。他知道游書朗的性子,周全且妥帖,隨和也大度,但若真的踩在了他的逆鱗上,倒也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主兒。 “啊,我這段日子出國考察了一個項目,昨天才剛剛回國。” 被人在酒吧后街揍成豬頭,又被人撿尸雞jian,養傷養了半個月,被親爹禁足半個月的薛寶添將謊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自如極了。 游書朗笑笑,面上帶了一點欽佩:“辛苦了薛副總。” 樊霄卻不想饒他,懶洋洋地問道:“太子爺去哪了?考察的什么項目啊?涉及哪個領域?有收獲嗎?講講,也讓我們跟著受受益。” 行業做得久了,倒也能胡謅八扯一通,但那是在外行人面前。薛寶添不敢在樊霄面前胡扯,他怕這人細扣漏了底,影響以后他們之間的合作。 面色一僵,薛寶添慌忙扯了別的,剛起個話頭,兜里的電話就響了。 “找到人了?!”他從沙發上猛然竄起,單手在空中揮了一拳,“給我按住了!我馬上就到。” 他急的都忘了和樊霄道別,拿起桌上一杯烈酒仰頭干了,咬牙罵道:“草他大爺的,看爺爺我怎么弄死你!” 門被摔出了很大的聲響,那人風一般的走了。游書朗收回目光,將指間的香煙隨手扔在了桌子上。 “真鬧人。”樊霄按死煙蒂,用那條好手搭上了游書朗的肩膀,有點哄人的意思,“被這傻子一鬧,游主任心情好點了沒?” 長指按了按鼻梁,烈酒上了后勁兒。除非萬不得已,游書朗從不多飲,既怕人前失態,也怕耽誤正事,如今卻再次端杯,將辛辣的液體倒入喉嚨。 “我失戀了。”與酒氣同時散開的是無奈的笑容。 “什么?!”樊霄驟然直起腰背,他的表情在瞬間中幾變,極力地壓制著驚喜和激動。 “沒開玩笑吧?”他一邊說話,一邊拿出手機,果然屏幕上橫亙著幾條陸臻的未讀信息。笑容有些壓不住了,幸好游書朗的目光一直掉在褐色的酒湯中,沒看到樊霄那張幾近扭曲的面容。 “前幾天不還好好的嗎,還說要介紹我們認識。” 游書朗沉默了一會兒,再次拖來幾瓶酒,找不到開酒器,便一正一反,瓶蓋交錯,用巧勁兒一壓,蓋子瞬間蹦彈開來,酒香四溢。 給自己滿了杯,游書朗端杯在樊霄的果茶杯上一磕:“不說了,陪我喝點酒吧。” 舌尖在牙齒上刮了半圈,樊霄瞇起眼睛,探身低語:“游主任這么好的人,怎么會有人舍得放手?” 游書朗嘖了一聲,不爽地推開那顆頭,斜乜:“喝不喝?” “喝啊,換真的都行!” “就果茶。還有…”游書朗垂眸,掩下了目光中又空又遠的傷懷,“還有如果我醉了,送我回家。” “行啊,”樊霄唇邊忽起冷笑,“我保證會把舊情難忘、借酒消愁的游主任安安全全的送到家。” 第34章 醒了 樊霄低估了游書朗的酒量。 拉著那只修長的手包裹住自己,浪的起飛時,男人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半個小時前,樊霄用鑰匙打開了游書朗的家門。 小區老舊,家裝也老派,并沒有感應燈。樊霄在玄關的墻壁上摸到了開關,開了燈,尋到臥室將深醉的游書朗扶到了床上。 男人很重,壓在床上時,床墊彈了幾下。折騰游書朗不是件輕松事,樊霄緩了一口氣,才拉開了床頭的臺燈。 臺燈的光線很柔和,奶黃色的,暖融融的,如同糕點甜膩的味道。照在游書朗身上剛剛好,像加持了溫暖的色片。 樊霄是第二次站在床邊審視沉睡的游書朗,相較于上次的面色蒼白,現在的他皮膚透著淺淡的霞色,順著脖頸的線條直埋入領口。 領口微微拉扯,露了一側的鎖骨,樊霄饞了整晚,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去摸。 指尖已經破開了皮膚上攏著那團熱氣,卻堪堪停住了。樊霄緩緩收手,低頭看向掌間,夾過煙、握過手,拍過肩膀,摸過方向盤,有些臟。 “游主任,您這身嬌rou貴的,容我先洗個手啊。”樊霄俯身,故意將熱浪向男人耳廓中吹。 他將外套脫了,急著洗手,出了臥室四下一掃便找到了衛生間。 步子還沒拉開,目光又延剛剛的軌道退了回來,落在了置物柜中擺著的照片上。 唇角下壓,眸中燒起一絲暗紅的幽火。鞋尖變了方向,昂貴的皮鞋在地板上踏出不急不緩聲響。 那是一張合影,青春飛揚的男孩和高大沉穩的男人,站在綠樹蔭濃、流云逶迤的景致里。一人前一人后,交錯著半個肩膀,并沒有相擁,卻能看出關系親密。 樊霄的目光掠過男孩,放在負手而立的男人身上。男人笑容淺淡,卻因迎著陽光看起來燦爛了幾分;眉眼溫潤低垂,沒看鏡頭,看的是身前的男孩。 棕色的相框被拿起,指腹摩擦著光潔的玻璃,男人的微笑被擋住了,以及那看似清淺卻深情的目光。 “嘖”一聲帶著輕佻的咋舌打破屋子中的安靜,“沒想到游主任倒是一個多情的人,就是命不好,總是遇人不淑。” 最終,相框被扣在了置物架上,不見天日。 一張照片成功的消解了樊霄的急迫,他開始逛起了游書朗的家,像一個慕名久已的參觀者。 有太多的生活痕跡證明著這里曾經還住過一個人,情侶水杯,情侶拖鞋,情侶牙刷,完全不是游書朗風格的衣服,裝滿零食的盒子,以及冰箱上貼著的留言便簽,上面還畫了一個紅色的愛心。 “游叔叔,你做的糖醋里脊好好吃,太愛你了,親一個?” “游叔叔?”樊霄嗤地一笑,“這么玩刺激?” 他將那張便簽從冰箱上取下,緩緩地揉成了一團垃圾,輕輕一拋,投入了垃圾應該去的地方。 在書房的角落,樊霄找到了一本相冊。相冊封頁上的烈焰紅唇有著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風姿,女星瓷白的臉已經斑駁,露出紙殼的土黃色。 隨手翻開,相冊內的照片都有些陳舊,衣著土氣的男人或女人,站在粗制濫造的假景旁露出拘謹生硬的微笑。 樊霄沒什么耐心,簡單的翻了翻,便失去了興趣,將合未合,眼睛一亮。 右下角不起眼的一張照片,并排站著三個人。中間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婦人,她的左右各站著一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