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佛 第8節
話雖套在笑里,游書朗也聽出了對方的不爽以及暗壓的淡淡……酸意。他將目光落在樊霄臉上,再一次評估了一下他是gay的可能性。 不像……嗯……不太像。 游書朗是天生彎,自有一套識人的本事,可現在卻有些叫不準了。 除了陸臻,游書朗從沒被其他男人惦念過,他的外化表現很直男,不像gay,當初陸臻也是抱著直扳彎的想法誤打誤撞上來的。 “墻角若能撬得動,說明房子蓋得本身就有問題。手上還有工作,我該回去了。”言罷,游書朗便往辦公樓里走。 “這些東西呢?”樊霄拉開車門。 游書朗回頭,臉上掛著公式化的表情:“既然樊總慰勞大家辛苦,自然是您親手拿上去更顯心意。” 樊霄望著那個徐徐而去的背影,勾起唇角吐了句:“草。” 博海藥業有限公司最新一版的項目計劃書擺在了品風創投總經理的案頭。 樊霄隨便翻了翻,在項目組成員的介紹中果然看到游書朗的名字。 長嶺醫科大學臨床醫學系,本科。 樊霄在電腦上查詢了一下,發現這所學校就在本市,二流院校,算不得什么好大學。 關閉頁面,樊霄將計劃書扔在一旁,他要晾一晾這家藥企,好讓游書朗主動求到自己這里來。 如果到時候自己拒絕投資,那么游書朗被捧起來的身價是不是就碎得一文不值了? “???????????????????(捧得越高摔得越慘)。” 溫軟的泰語在室內響起,樊霄摩挲著胸口的四面佛,笑得極為英俊…… 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如果很長時間見不到那個叫游書朗的男人,樊霄就像不曾認識過他似的,從不會想起。但如果有半點那個人的信息被樊霄接收,便又總也忘不了,茶飯、就寢總要想上那么一想。 就比如現在,樊霄腦子里一直回放著的就是一張照片中的年輕的臉。 “樊總,以上內容就是我們對金銀花飲項目的介紹,您看您還有什么要了解的?”ppt翻至最后一頁,年輕的項目匯報人心里有點忐忑,投資方那個話事人聽得太認真了,從開始到結束姿勢都沒怎么換過,不知會問出什么刁鉆的問題。 背光而坐的男人面上一派文雅,嘴角漏出好看的弧度:“專業領域的事情我不懂,但我知道想要了解一個產品,就要從它的根源挖掘,既要清楚它的生產企業的發展歷程,又要了解企業創始人的創業故事,就比如那張看起來很有信息含量的照片,要不黃總給我講講?” 被稱為黃總的男人,肥胖、老邁。他在空調房里也用手絹擦一把頭上的汗,轉過身去看掛在身后墻壁上的照片。 “那張?哦那是六七年前了,我帶領我的科研團隊正在攻堅一個項目,樊總聽過長嶺護肝片嗎?就是我帶著團隊研發出來的。”滿頭白發的男人嘆了一口氣,“但是科研轉化的成果不好,現在在藥店里已經很難看到了長嶺牌的護肝片了。” “黃總帶的科研團隊中有您的學生吧,有的人看起來很年輕啊。” 肥胖的老者站起身,走到照片前笑著說:“當時長嶺大學還沒有成立藥品研發企業,只有一個研發中心,科研項目都是教授帶著學生做的,照片里的這些人基本都是我的學生,他們都是當年最優秀出色的人。” 樊霄也站起身繞過橢圓形的會議桌,走到那張照片前。 照片很普通。比現在瘦一點、年輕一點的黃總和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們站在實驗臺前,也許是完成了某項階段性任務,大家的表情都很輕松。他們望著鏡頭,或笑著或搞怪,還有人在胖胖的黃總腦袋上豎起了兩根指頭。 樊霄的目光定格在照片的右上角,那里的cao作臺前靠著一個青年。 窗子在左,陽光穿進玻璃打在他的側臉上,模糊了臉上一半的線條;雖然站在角落,但依舊能看出他身高優越,長腿優雅的交叉,一手拄在cao作臺上,一手垂在身側,看起來放松恣意;他的皮膚很白,讓樊霄無端想起了那日喝的椰子味道的奶茶;青年很瘦,是充滿希望的那種清瘦,脊背還有些單薄,卻也初成了偉岸的輪廓;他和眾人一樣笑著,微微歪著頭,眼底是一片澄澈的愉悅,這種笑容,樊霄沒有在自己認識的那個男人臉上見過。 忽然,樊霄心里有些悶,算了算,他晾了博海藥業快一個月了,游書朗也晾了他一個月了。 “樊總……樊總,你還有什么要了解的?”胖胖的老者一遍擦汗一邊問道。 樊霄回神,端起笑:“黃總,介意我翻拍一下這張照片嗎?看著它總覺得對現在我們要推進的項目更加有信心了。” 老人有些驚喜,忙道:“不介意不介意,樊總要不我給你加洗一張?” 手機的閃光燈閃了兩下,好說話的樊總表示:“那就多謝您了。” 他接著說:“我們來聊聊金銀花飲在同類產品中的優勢吧,利用渠道放大優勢,先廣譜后牟利,從而才能帶來經濟效益。” 兩天之后,樊霄辦公桌旁的垃圾桶里,被剪裁的相紙沉尸其中。胖胖的老者,開懷的學子,鋪了一室的陽光和那只剪刀手,都未能幸免于難。 只有右上角的那個淡淡笑著的青年,被夾入了一本厚厚的佛經中。 “????????? ?????????????。”(很多罪惡都是從笑容而起的。) 第12章 被動表演 玻璃幕墻外,巨大的飛機在寥寂的冰藍色中轟鳴而起,像一只桀驁的飛鳥,逐漸消失在天際之外。 從機場接站口出來的人不多,這個時間只有頭等艙先行一步的客人。樊霄看見了一身銀色西裝,帶著夸張太陽鏡的詩力華,以及他推著幾個大行李箱的助理。 詩力華,在泰語中是美好、上進的意思,卻與樊霄面前叫這個名字的男人絲毫不搭邊。 “你是來看我的還是來度假的?” 樊霄是純正的華人面孔,詩力華卻帶著一半泰國血統,皮膚略黑,濃眉大眼,平日看著吊兒郎當,真正笑的時候又顯得純真。 他摘了太陽鏡夸張的與樊霄擁抱了一下:“我從爺爺那里討了一個長假,說來和你學做生意。” 兩個人并肩往外走,樊霄笑著說:“做生意?以前你不是只想在錢堆兒里懶著嗎?” 詩力華聳聳肩:“我爺爺也知道我學做生意這事兒不靠譜,但那只老狐貍想讓我與你多親近,畢竟你們南那瓦家族繼承人少,你又這么優秀,說不定日后能一鳴驚人,他在放長線釣大魚呢。” 詩力華是泰國香米第一品牌“皇家糧倉”的三世祖,頭上一大堆叔叔哥哥,他曾戲言除非瘟疫或戰爭讓其他十幾位繼承人都他媽嗝屁,不然下輩子那個位置也輪不到他來坐。 樊霄就不一樣了,泰國最大的醫藥連鎖企業的少東家,與他爭奪掌舵位置的只有他的叔叔和兩個哥哥。 樊霄平淡地說道:“你爺爺似乎忘了,我的叔叔和兩個哥哥更加優秀,另外我還有六個弟妹,他們也像你一樣特別盼望我們死于瘟疫或者戰爭。” 出了候機廳,詩力華拿出隨身攜帶的補水噴霧狂噴,拍打著臉上細密的水霧他說:“反正他們誰也沒你變態,我賭你能贏。” 他拉開樊霄的座駕,皺眉:“又是這么丑的車,同樣的價格為什么不買跑車?” 樊霄已經鉆進駕駛室,發動汽車,話音不帶感情:“不喜歡你可以坐后面的車。” 后車的司機是樊霄長相兇惡的光頭助理,此時他正將詩力華的行李箱塞入商務車。 “算了。”詩力華矮身坐進車里,興奮的說道,“晚上我攢了局,要好好放松放松。” 車子滑出停車場,樊霄目視前方:“還沒入境,局子就攢好了?” 詩力華的母親是華人,十多年前與丈夫離婚回國生活,此后每年都會接詩力華來國內小住,因而他在國內狐朋狗友眾多。 “多少人吵著鬧著要來接機,我只給了你樊公子這個機會。” 樊霄向來不接他這種無聊的話,放下一點窗子,他打算抽根煙。 此時,放在cao作臺上電話響了,樊霄將煙叼在嘴里,不想理。 目光一掃,劃過去又倒回來。 他的眼里有了摸不透的笑意,將煙從嘴上取下,連上了車載藍牙,接通電話。 “游主任,”他接了起來,聲音加了甜度,“好久不見啊。” “樊總貴人事忙,不好總打攪。”電話里的聲音有點沙啞,樊霄估計游書朗剛剛抽過煙。 豪車司機此時放松脊背,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夾著未燃的煙,風從玻璃縫隙鉆進來,撥亂了頭發。 他晾了博海藥業一個半月,估計那頭是坐不住了,所以游書朗才打來了這個電話。 樊霄舌頭在牙齒上刮了一下,忽然覺得生活有趣起來。 “別人可能算打擾,游主任肯定不算。” 聽了這話,坐在副駕座位上的詩力華挑眉,伸著脖子看了看樊霄電話上的名字。 “既然不算打擾,那我能請樊總晚上吃個便飯嗎?” 樊霄眼睛乜著詩力華,口中痛快的應下:“好啊,沒問題。” 叮咚杯壁碰撞,半杯不知名洋酒的倒入服務生剛遞出的加冰威士忌里,剔透冰塊起起伏伏,混合的酒香瞬間溢出,和飛濺開來的酒液一起灑了出來。 最大號的包房里,橫豎坐著不少男男女女。漂亮的姑娘扒拉著屏幕在點歌,一些人圍著詩力華喝酒打屁,還有向樊霄獻殷勤的,一直招呼著身邊的女孩為他倒酒。 詩力華從眾人中掙巴出來,趴在樊霄的耳邊說道:“你那個游主任看來不喜歡我這場子,這泡尿尿得可夠長的啊。” 樊霄把與游書朗見面的地點約在了詩力華定的會所,又做出在兩個朋友間難以取舍的樣子,游書朗周到慣了,應了詩力華一起熱鬧熱鬧的邀約,表現得十分體貼入微。 包房的門被推開,游書朗走了進來。他今晚穿得不算正式,寬松的白色襯衣,老派的扎進褲子里,扣子只在喉下松了一顆,手腕處松松挽起,簡潔利落卻與沙發上坐著的一眾青年格格不入。 經過屏幕投射出的光源時,樊霄看到了透亮的襯衫中隱約的那一把細腰,充滿力量又性感異常。他錯開眼神,在心中“草”了一聲,覺得自己看到了臟東西。 轉眼便笑了,他拍拍自己身邊的沙發,向游書朗發出邀請:“游主任,坐這里,給你介紹個人。” 身邊的美女頗具眼力見兒的空出位置,又從冰桶中拿出酒,倒了一杯推到游書朗面前。 游書朗善于應付這種場合,道了謝,面上帶出期待的表情,問樊霄:“樊總要給我介紹哪位?” “喏,瑞祥連鎖藥店太子爺,薛副總。” 游書朗向樊霄另一側坐著的男人看去。男人二十七八歲,長得不好不孬,臉色泛黃,眼皮浮腫,是沉浸酒色的典型表現。 樊霄把頭偏向游書朗:“這是博海藥業的辦公室主任游書朗,我在本市唯一的能稱得上朋友的朋友。” 他聳了一下肩笑著說:“原諒我表述不好,但就是這個意思。” “哎呦,能被樊總這樣定性,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從太子爺漏出的驚訝與恭敬表情中,游書朗迅速對樊霄做出重新評判,盤踞附近幾省的瑞祥醫藥的太子爺竟然需要恭敬樊霄?樊霄做得是風投行業,有錢自不必說,可瑞祥醫藥的少東家也不是沒見市面的。 來不及細想,身無任何咖位的游書朗率先伸出手,做出微微敬仰的樣子:“久仰薛副總大名,幾年前有幸聆聽過令尊在長嶺醫科大學做的演講,十分生動,受益匪淺。今日一見薛副總,果真虎父無犬子。” “游主任高抬。”恭維的話太子爺聽得多了,他只有對著樊霄時才顯現熱情,如今又張羅讓身邊的女孩給樊霄倒酒。 “游主任,你們博海藥業生產的藥品以后能不能順利進入市場,能不能大賣,薛副總可是起著關鍵作用,畢竟瑞祥醫藥是附近幾省的三強選手,而你們博海的根基也在這里。”樊霄拿起女孩剛剛滿了杯的酒,“我給你穿個線,將薛副總介紹給你,就看你和你們博海如何把握機會了。” 樊霄說的是實話,博海沒有知名暢銷單品,銷售網絡也都鋪建于附近幾省,以前以省總、地總、縣總的分銷模式進行銷售,一般進的都是小型藥店。如果想做強做大,與大型連鎖藥店合作無疑是必由之路。 游書朗承樊霄的情,頻頻舉杯,將太子爺哄得高高興興。這是他擅長的領域,周旋了一會兒卻也乏了,找了個借口出門去吸煙。 這會兒,詩力華又坐了過來,此時他的身上已帶了濃重的酒氣,又吞了一杯朗姆酒,才吊兒郎當地說道:“你這個‘樂子’找的挺沒勁的,是個男的不說,還這么無趣。” 樊霄靠在沙發背上慢慢的抿酒,聞言笑了:“他很有趣,圣母呢。” “圣母?哎呦,這種人碰你手里不得剝層皮啊?”詩力華的空杯早就有人填滿,他端著嘿嘿的笑,“一會兒讓圣母表演一個唄?” 樊霄一個深吞,口間龍舌蘭的辛烈彌漫開來,過了最上頭的酒勁兒,他才懶洋洋地說道:“成啊。” 游書朗再次進了包房,房間里一下子少了很多人。樊霄和詩力華坐在一起聊天,瑞祥的太子爺身邊的美女換了人,成熟風情的女人換成了年輕清純的女孩。 女孩有點拘謹,被太子爺指使著四處倒酒,樊霄還會禮貌地道謝,詩力華理都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