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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難當(dāng) 第60節(jié)

    “朕還以為你會生氣,”賀子裕嘆口氣,轉(zhuǎn)過身去給自己倒了碗酒,“都是關(guān)在殿中,這次與你去振災(zāi)前那次,其實朕的態(tài)度并無差別,都說兩人在一起的感情總該與日俱增,朕卻是毫無長進?!?/br>
    “陛下這是在反省?”秦見祀有些好笑。

    “朕總該有所進步不是?”“陛下忘記一切后不信臣,臣想,也是有臣緣故在里面,”嗓音低啞,沉沉傳來,“或許從前臣給陛下太多不好的記憶,讓陛下先想起來的都是臣狠厲的一面?!?/br>
    “沒有,秦見祀。”賀子裕一口悶了酒,又悶聲接話道,“朕覺得你挺好的?!?/br>
    背后像是一聲輕快的笑聲。

    賀子裕又倒了一碗酒,遞給他去。“真的?!?/br>
    ·

    熱酒暖身,脫鞋上炕,賀子裕就倚靠在床頭上,讓秦見祀枕著自己的大腿。他能聽到窗外呼嘯的風(fēng)聲,拍著窗子嗚嗚作響,內(nèi)里噗呲著炭火聲,卻是很靜謐的冬夜。

    “陛下今夜就睡在王府?”

    “嗯?!辟R子裕點了點頭。

    像是這種時候,什么改革與新政就都可以暫時放放,他們cao心的家國民生也可暫時擱置。只是像尋常人家暖炕過冬一樣,享受一下難得的時候。

    賀子裕的手摩挲著秦見祀鬢發(fā)與面龐,摸過耳垂捏了捏,手就被人輕拍了拍。秦見祀似乎難得這般放松的時候,一副困倦意重重的樣子。

    “那我們睡吧?!泵魅盏某眠€等著秦見祀繼續(xù)主持大局。賀子裕摸上秦見祀喉結(jié),任他抓著手去雙眼微合,“以后等這件事過去,有朕替你扛著擔(dān)子?!?/br>
    他翻個身扯過枕頭來,閉著眼睛笑了?!昂??!?/br>
    賀子裕就熄滅了床邊的燭火,屋內(nèi)一下暗了下去。他在黑暗中辨著秦見祀的五官輪廓,想著今日一天的事,和以前的事,卻是毫無睡意。

    又過了會兒,他就問,“秦見祀,睡了嗎?”

    “……”迷迷糊糊的,傳來人沙啞的應(yīng)答聲,“……睡了?!?/br>
    賀子裕就止住不說了。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他想到秦見祀在蓮花池旁,還有在寢殿說的話,一次是說臣心悅陛下,另一次是說臣實在心悅陛下。

    然而話說起來,他還從來沒對秦見祀表示過什么。

    “秦見祀?”

    許久,黑暗里只有人綿長的呼吸聲。

    賀子裕趴了下去,覺得還是得補上,不然總覺得欠了秦見祀。于是他蹭著秦見祀的耳垂低低說:“秦見祀,朕中意你……朕實在中意你?!?/br>
    人睡著了,那倒也沒什么,床褥間好半天都沒有動靜。

    “話說完,那朕睡了?”

    倒也不算一腔感情付之東流,秦見祀醒著的時候賀子裕也說不出這樣臊人的話來。

    賀子裕正要滿意起身來,想著這事就這么揭過,忽然間,一雙掌就此抱上他的腰,翻身裹帶著,狠狠揉入了懷中。

    “秦、秦見祀……”黑暗里,賀子裕睜大眼。

    “陛下慌什么?”醒轉(zhuǎn)的秦見祀笑道,壓了上來,“再多說幾遍,臣必銘刻肺腑,牢牢記住?!?/br>
    屋內(nèi)一晌貪歡,賀子裕頓時有些遺憾。剛豪氣萬丈地說好幫秦見祀分擔(dān)攤子,結(jié)果第一夜就把人給叫醒了,讓本就疲倦的秦見祀又更加疲倦。

    “朕多說幾句,你可要早些睡啊,不許動手動腳?!?/br>
    “好,”屋內(nèi)傳出聲音來,帶著幾分歡愉,“抱著陛下睡?!?/br>
    第69章 伺候朕

    第二日,秦見祀上完早朝回來之后,就與賀子裕分析了時局,他們倆既然想要推廣新政,革除弊端,那么首先就得合演一出戲。

    秦見祀摩挲著手間扳指,“帝王之術(shù)無非平衡朝堂,這場變法要有人激進,有人打壓。臣做這個唱白臉的,陛下便是唱紅臉的。他們自以為cao控陛下親政可以對付臣,但陛下只用打壓臣這個人,卻將新政繼續(xù)推行下去?!?/br>
    就像秦惠文王將商鞅五馬分尸,卻用商鞅所變之法繼續(xù)治理秦國,一樣的道理,秦見祀甘愿成為賀子裕手中的刀。

    他要賀子裕做這場變法中的粘合劑,借反對他的朝中大臣之力扶持賀子裕親政,就使得新政能快速推行卻不生太多亂子。

    “這就是你最初的計劃?”棋子落,賀子裕深深看向他。

    “是?!?/br>
    “可你這一身污名……”

    秦見祀悠悠道:“千載過后,史書上自見分曉?!?/br>
    賀子裕捻著白棋子與他對坐下棋,不住低低笑了聲,是他的作風(fēng)。

    外頭雪落紛紛,屋內(nèi)二人對弈,閑敲棋子,賀子裕的白棋一路穩(wěn)扎穩(wěn)打去,而黑棋步步退讓,拱手相迎,自甘退入樊籠里。

    ·

    午后,城東一間被人租下許久卻無人居住的宅院,突然間熱鬧起來。

    先是仆從掃水,搬入炭火,而后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為首者揭下斗篷,輕拍了拍身上的雪踏入書房,收攏的油紙傘就放在墻邊,他望向外頭的風(fēng)雪,笑著摸了摸胡子?!敖衲甑难┫碌眠@般大,瑞雪兆豐年啊。”

    “太傅?!?/br>
    書桌旁,賀子裕起身相迎。

    “陛下下詔,老臣必然先至?!碧倒笆值溃园具^那場病后,他的身子受太醫(yī)調(diào)理好了許多,如今倒是精神矍鑠,“不知還能陪陛下再過幾次冬,京城的雪,倒是看一場少一場?!?/br>
    賀子裕知道太傅因為自己,一直拖著沒有告老還鄉(xiāng),心中還是幾分內(nèi)疚。

    “陛下啊,”他拍了拍賀子裕的手,“照您心中所想,大膽去做。老臣只要還有口氣,總會站在您的身后?!?/br>
    賀子裕聞言,有些微怔,“朕何其有幸,能得太傅青眼?!?/br>
    “陛下,不必妄自菲薄吶?!碧底罱K晃了晃手,送他走入隔壁廂房中。

    鄭庭芝與林小侯爺他們也陸續(xù)進來了,還有幾位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眾人陸續(xù)到了之后,偌大的書房頓時有些擁擠。

    眾人只知是太傅宴請,卻不知那位傳言中纏綿病榻已久的帝王此刻便在一墻之隔外。

    茶桌上的新茶,剛剛煮開。

    太傅轉(zhuǎn)過身來,掃視眾人,隨即深深一拜。

    “太傅請起,太傅這是為何?”幾人連忙攙扶道。

    “諸位大人都知,”太傅緩緩抬起頭來,“如今朝中形勢已然是到了如何的地步,攝政王把控朝堂,視天子于無物,現(xiàn)下更是改革變法將朝堂攪得烏煙瘴氣?!?/br>
    眾人一愣,“太傅怎么忽然說這些?”

    “……不才便是問一句,”太傅盯向眾人,“諸位大人可服這新政?”

    官當(dāng)?shù)竭@個歲數(shù),誰沒有個幾畝良田掛在名下,朝廷所發(fā)俸祿自然不足以維持偌大家族的生計,這也是他們反對新政的原因之一。

    如今太傅這一問,他們面面相覷間,大概猜到了太傅召集他們的意圖,原是反對新政,要為那位攝政王使絆子了。

    “幾日前,楚統(tǒng)領(lǐng)曾秘密潛入寢殿之中,”太傅拱手道,“我等才知,陛下并非如攝政王所言纏綿病榻,乃是潛龍在淵?!?/br>
    眾人一瞬皆驚,“您是說陛下——”

    “不錯。”太傅微微頷首。

    “朝野之中本就是議論紛紛,我卻料那秦見祀沒這般膽大,原這竟是真的?!?/br>
    “他秦見祀好大的膽子!”兵部尚書猛然甩袖,“竟敢將陛下拘禁起來,枉先帝臨終之前,還請他輔佐新帝,讓他做了獨一位的異姓王。”

    “難怪他近日如此肆無忌憚,竟是有制衡之術(shù)在手。”

    “這該如何是好,難道他真起了謀反的心思……”

    “諸位,諸位大人,”楚非抱拳道,“現(xiàn)下新政之事為難我等,皆是因攝政王為人暴虐狠厲,可里頭那位陛下,卻不一定會支持如今所立新政。”

    眾人一下止住了聲,面面相看。“楚統(tǒng)領(lǐng)的意思是——”

    “倘若我等能趁此時,將陛下救出,再扶持陛下親政,新政之事豈不是就迎刃而解?”林小侯爺笑道,“他秦見祀有再大的能耐,也敵不過正統(tǒng)二字。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何等多,我等個個穿著朱紅官袍入宮去,強行施壓攝政王,他豈敢不放人?”

    “此言極是。”鄭庭芝俯首道。

    “這……或許不失為一個法子啊?!币淮蟪既滩蛔〕雎暤溃凹瓤杀;适艺y(tǒng),又可將變法之事解決,可謂是一箭雙雕。”

    “想來陛下也是個好說話的,先前攝政王把著陛下不放,占著攝政的理,可一旦我等上奏說要陛下親政,他自然也無可再推新政?!?/br>
    “可這施壓,只憑我等之力……”

    眾人既知道這位陛下受了攝政王的拘禁,如今潛龍在淵,如此時刻若能忠心一把,怎么也能落個從龍之功,史書上也能留下名姓。

    “當(dāng)初陛下將在下貶出京城,做江州的刺史,其目的是為了尋訪江東大儒,”鄭庭芝拱手道,“本來是想為扳倒左相而埋的手筆,如今倒是可以用上?!?/br>
    “朝中之臣有近三成出自江東,鄭御史所說大儒可是——”

    “便是那位誨人不倦的齊先生?!编嵧ブノ⑽⑿Φ?。“我回去便下拜帖,拜訪幾位尚書去,”兵部尚書率先出聲,“這種事情,人多力量大,相信他們也不愿意受這新政的苦?!?/br>
    “那我也去?!?/br>
    “算我一個!”

    卷軸展開,推去十幾尺長,鄭庭芝當(dāng)先研墨提筆去,寫下自己的名姓,既蓋了印章,便輪下一個大臣接著寫去,沒過多久,滿紙墨色縱橫,手印斑駁。

    太傅一一俯身謝過,贊嘆諸位大臣高義。

    而此時此刻,賀子裕正坐在隔壁廂房之中。桌上堆積著奏章,無不是各地的上報,莊稼收成情形,所繳賦稅幾何,賀子裕指尖劃過紙面,摩挲過新政二字。

    他抬起眼來,手爐捂在手中漸漸發(fā)熱,浸出微薄手汗。

    既入此甕中,豈有再出去之理。

    ·

    晚間,賀子裕順著王府里的密道回到了宮中。

    那場大火的余燼早已清掃去,被褥也換了新的,他還沒完全想起來從前,許多事還是模糊著,點起燈火,燭火搖曳,他便就繼續(xù)坐在床榻上,任鎖鏈覆身。

    沉冷的感覺其實算不得美妙。他的目光看向那道柜門,想起里頭的鈴鐺和那幾個奇形怪狀的假把式,想到那幾日的沉淪與胡作非為,耳尖又有些guntang。

    但其實,當(dāng)時雖然有些苦恨,如今回想起那滋味來,卻也是不錯。

    “秦見祀……”

    夜幕沉沉降臨,他坐在這寢殿之中,是這天下的君王。然而此刻,君王處理一天政務(wù)之后,還是可以作為賀子裕來思念一下他久久未歸的愛卿。

    秦見祀這會兒,應(yīng)來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