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難當 第57節
他以為秦見祀會接著說什么不過只是逗逗陛下的話,然而這廝當真沉默起來,沒有再多說一句,好像是極為自然地打算如此而行。 賀子裕反而越發不爽,他又翻過身來,從秦見祀的懷中抬起頭看。 秦見祀也在看他,挑了挑眉,“陛下今晚是不打算睡了?” “……剛才不是你說的自甘心入樊籠,你說的朕如佳肴,如上癮之藥,說什么欲罷不能,如今怎么又打起尋旁人的主意了?”賀子裕皺著眉頭,忍不住多說幾句,“朕有三宮六院,向來只有朕寵幸旁人的份,你能得朕垂青就是三生有幸,怎么還膽敢再尋旁人?” “嗯?”秦見祀掩住笑意。 賀子裕見狀覺得不對,補了一句,“朕只是單純如此發問,并無旁的意思。” “喔。”秦見祀應道,“那臣也只是單純如此說了一句,并未有旁的意思。” “狗。” 賀子裕又翻過身去,背對著不再理會人了。 秦見祀手枕著頭,這回心情當真是好極,大半個月過去,他總疑心這方法是國師胡謅,如今覺著能叫賀子裕快些想起來的法子,大概仍是睡服比較有效。 “明日朕想吃蒸餅,”賀子裕閉著眼睛道,“你且去替朕尋來。” “又吃蒸餅?” “朕以前經常吃?”他問道。 “在御書房聽太傅授課的時候,”秦見祀摩挲他后背,“陛下總會吩咐膳房做。” 賀子裕垂眸。 戰火連天的時候,能吃一個白面饅頭,吃到熱氣騰騰的蒸餅都極為不易,他恍惚記得有一日周朗好不容易替他尋來了一塊蒸餅,就在他想吃的時候,追殺的官兵卻到了。 那塊蒸餅就那樣被丟在地上,踩爛了,臟污了,那時他三日未曾進食,后來總也忘不掉那時候的樣子,想要再嘗一嘗。 再后來的事情他也記不清,隱約覺著周朗在他心中也是存著重要的位置,可他卻記不得周朗的樣貌。 “陛下在想什么?” “沒什么。”賀子裕打了個哈欠,“要睡了。” 于是掌心改拍著他手臂,像是要哄他入睡,賀子裕氣笑,拍掉了那只作亂的手。 月光投下,而床腳的縫隙里,偷偷放著一顆丹藥。 那是景端給他的假毒藥,服下后的藥性很像見血封喉,但其實不會致人死地,明日他且抓只小貓試試成效,若真死不了,就放在蒸餅中服下。 賀子裕想,便是對秦見祀多了幾分信任也罷,他到底還是要為自己謀一謀出路,等到他君臨天下,把這位老情人qj起來肆意妄為,好像也是種不錯的選擇。 嗯,不知道到時候秦見祀,會是什么反應。 他想著想著,忍不住揚起唇角,身后的秦見祀手枕著頭,深深看著側睡的賀子裕。 時候,也差不多該到了。 第65章 逃出去 直到第二日下午的時候,賀子裕才醒轉。 他仍舊是被鎖在床上,該有的束縛一點沒少,身子倒是已經被清理干凈,只是對銅鏡看向身上的那些沾染欲色的痕跡,多少有些慘不忍睹。 他吩咐暗衛送來午膳,還要了只烏云蓋雪樣兒的貓,說是殿中寂寥,尋個玩物打發時間,暗衛通報過后便照賀子裕的意思辦了。 “陛下還需要什么?” “一些小魚干。” 被抱來的貓兒尚不知事,懶散跳到賀子裕腳邊后就趴著不動了,只搖著尾巴掃過衣擺,賀子裕攏了青衫來,笑著抱起它,摸了摸腦袋。“小家伙,真是抱歉了。” “喵。” 貓兒慵懶叫一聲,貓毛摸著很順滑,不知是從哪個宮的宮婢手中要來的,背部毛色純黑,其余部分白得像雪。 他的指腹捻著藥丸細細打量,最終挖了一小塊去,放入小魚干中,邊摸著貓兒的腦袋,伸手去喂它吃。 濕漉的舌頭舔過賀子裕的手心,他多少有些不忍。 但愿這藥沒有問題。 待到貓兒吃完了,他才把它放回到地上,又倚著床柱數算時辰,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打盹的貓兒忽然撐起身來,對著他綿長地叫了聲,隨即不安地繞著他叫,又像是失了力氣趴在地上,從喉嚨里發出的呼嚕聲也漸漸重了起來。 賀子裕一下站起身,拖著鎖鏈走過去,蹲下身摸著它的毛作為安撫,眼中也帶了愧疚,“再撐一會兒就好了,乖……” “喵——” 賀子裕的眼望向更漏,咬咬牙等著。 又是一炷香的時間,貓兒的叫聲漸漸小了下去,半瞇著眼像是睡著了,他戳了戳叫醒它,它才慵懶地醒轉了,隨即像是有些畏懼他般,下意識退了幾步。 賀子裕把一盤小魚干都推到那貓兒面前,貓兒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吃了。 這藥是好的,一炷香的藥效。 賀子裕往窗外看去,離秦見祀從軍機閣回來的時間也差不了多久,他最終起身拿起桌上冷了的蒸餅,吃了幾口后,拌著茶水將藥丸吃了下去。 · 秦見祀回來的時候,正想要推開殿門,就聽見里頭“嘩啦”一聲,傳來碗杯砸在地上的聲音,伴著里頭一聲壓抑的悶哼和驚起的貓叫聲。 秦見祀眉頭微皺,一下推門闖了進去,就看見賀子裕撐手在凳上面色發白,額間都沾著冷汗。 “陛下!” 大手來扶起他,痛到渾身抽搐的賀子裕死死攥住那只手,咬著唇滲出斑駁血意,他想要開口卻已經痛到出不了聲,記憶一下恍惚,他好像看到自己拿碎瓷片割開手腕的情景。 還真是自己的作風。 秦見祀已經打橫抱起他,放回到床上,看著他緊抱著手已經疼得弓起身子,壓抑著憤怒喊道: “傳太醫!速傳太醫!” “秦……秦見祀……” 秦見祀渾身散發冷意,瞥向那半塊蒸餅,目光又移向賀子裕,即便昨夜和他說自己可以信任,可他仍舊是不信。 秦見祀就是知道,就是猜到,見到這幅場面時也忍不住像是心口被人打了一拳,密麻泛著疼。 太醫戰戰兢兢地過來了,為賀子裕把脈,抬起頭來看秦見祀幾番猶豫,秦見祀一腳將他踹在地上,“說。” “王、王爺,此毒看不出毒性,陛下死咬著下巴恐怕催吐也難,這,這……” 秦見祀一下將賀子裕摁倒在床沿上,捏開他下巴,神情幾分冷厲,“吐出來賀子裕,別逼本王卸了你的下巴!” “哈……” “賀子裕!” 賀子裕額間青筋畢露,直往外冒著冷汗,他張開唇卻吐不出什么,只是握緊了拳頭,秦見祀摁他更緊,而他眼神卻暗暗瞥向其中一位太醫。 那太醫見狀急忙張口:“王爺,二色花丹!王府里有二色花丹能解百毒,或許能救陛下一命吶。” 秦見祀的眼倏然看向暗衛。“還不快去取!” “是。” 暗衛急急去了。 而好像有重錘一下下錘擊著賀子裕的身體,叫他五臟六腑都如同被絞緊般抽痛,他幾乎不能呼吸,對上秦見祀冰冷的眼,努力攥住那方掌心。 那手掌無情拋開了他的手。“賀子裕,本王就該讓你活活痛死。”賀子裕又掙扎著,萬般痛楚下仍是想要去抓那只手疏解,那手微滯,最終還是遞來叫他攥緊了,任憑指甲刺破皮膚,滲出斑駁血意。像是要與他一同痛著。 賀子裕緩緩爬上去,用額頭抵著那只手掌,身子發顫。 “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秦見祀靜靜看著,“你又怎知我不會給你。賀子裕,為什么你每次都是如此。” “……為什么總是本王猜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賀子裕痛得迷迷糊糊,哭著嗯了聲。 “賀子裕!” “我好疼……” 秦見祀最終垂下眼,眼睫微垂地看向有氣無力的人,“無情的很。” · 二色花丹送過來了,秦見祀強行掰開他嘴塞了進去。 沒過多久,賀子裕的呼吸漸漸平穩,像是痛意漸淡,睡著了。 而他的頭枕在秦見祀腿間,蜷縮著身子也像一只小貓一樣,窗邊,烏云蓋雪的貓兒舔著身上的毛,低低喵了一聲。 四圍又像是安詳靜謐起來。 秦見祀一直留到晚間,因為處理公務而不得不起身離開,暗衛進來的時候他眼一抬,逼得暗衛不得不壓低了嗓門。 “王爺,鄭刺史回京了,像是太傅的授意。” 秦見祀垂眸,順賀子裕的發絲摸著,“知道了。” “看來太傅也擔心王爺是想奪權,”暗衛一頓,“如今朝中擔憂陛下之聲沸反盈天,都想親眼見陛下安好,王爺若不多做些什么……” “嗯?” 他面上沒有多的神情,暗衛知道這位主子慣有打算,就止住了聲。 秦見祀動作幾分輕柔地托著賀子裕的腦袋放回枕間,起身大步向外走去。而他走后沒多久,賀子裕就睜開了眼睛。 天昏昏暗著,帶著些許垂下的暮色。 賀子裕動了動酸痛的四肢,只覺得哪里都疼。他張開口,平靜地吐出特殊蠟紙包著的藥丹來,這紙是他一早含在嘴中的。他又看了眼窗臺上的貓兒,招呼它過來,貓兒就猶豫著跳下,邁著貓步到他的面前。 賀子裕伸手虛弱地摸了摸它頭,隨即扯下一截布條來,將丹藥裹起后纏在了貓兒的腳上。“乖……跑出去以后多走走,會有景端的婢女來把你撿回去的。” “喵——”貓兒顯然沒聽懂,不安分地甩著尾巴。 賀子裕嘆了口氣,半撐起身子來坐在床頭,一下下順著貓毛撫摸著,“你說他知道了,會生氣嗎?” “喵。” “或許朕該試著多信他點,”賀子裕垂下頭,“朕隱隱覺得,可能從前朕也不夠信他,總像是在試探他,利用他。” “喵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