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難當 第27節
而此刻,賀子裕已經坐上馬車回了宮,他拿著剛到手的玉玨,和小皇帝一人一鬼拍桌大笑。 “你不怕他報復你?” “怕什么,他人都去閔州了,等回來早忘了這事。”賀子裕捶著腰,轉了轉筆得意洋洋。 趁秦見祀不在,他接下來還有要辦的事,急需人手,便宣了林小侯爺跟著入宮。鄭庭芝扶著太傅進門,俯身作揖行禮,賀子裕虛扶一把,說了句平身,然后少不得一些搪塞之語。畢竟總不能真把這些時日的真事道來。 賀子裕又有意岔開話題,說起科舉的事情。 “陛下想要趁攝政王離京,將這件事給定下來?” 他微微頷首,“是。” 先前太傅就說過,各省鄉試的主考官,大都是由京城派出去的京官擔任。既有翰林院的官員,也有六部五寺、科道御史的官員。 這些年科舉鄉試會試的主考官都是由攝政王定下,所以秋闈過后,有才能入殿試的貢生也大多成了攝政王一黨。 座主門生,早已是不成文的規矩。這次賀子裕必須要趁秦見祀離京抓住機會,才能科舉之后在朝堂上站穩腳跟。 “朕相信庭芝,也相信庭芝在翰林院選定的人,所以翰林院的名額,朕可以占到。”賀子裕垂手,指節敲桌。“但六部五寺、科道御史,這些官員大多為秦見祀與左相的黨羽,這部分人該怎么來?” 鄭庭芝垂眼拱手,正想要回答,林益盛已經摩挲著柄手開口道:“要么收買其中一些人,要么讓另一些人,做不成考官。” 賀子裕深深看了林益盛一眼,總覺得此人與林容兒口中的好二哥大相徑庭,性格陰贄,行事也有些不擇手段的樣子。雙刃劍用不好,就容易傷到自己。 “收買,就需要他們的軟肋與罪證。”鄭庭芝淡淡反駁道,“朝夕之間,談何容易。意外頻出也會惹人注目。” “陛下切不可心急,親政之事徐徐圖之,今年科舉能占到一些名額,就比往年好上許多了。” “好。” 賀子裕手撐著頭,幾人又談論了具體事宜,日上三竿俯身告退間,林益盛朝守在外頭的楚非使了個眼色。 楚非一愣,看向御書房內的賀子裕,猶豫片刻還是送林小侯爺往外走去。 賀子裕往后仰去,xiele力氣,他的手段眼界都太過稚嫩,要如何與秦見祀相比。 但不比,雖不會失了皇位,卻要被人肆意拿捏,一如前幾日那般。 小皇帝悠悠鉆了出來,拍了拍他肩膀。 “開國總比守成難。” “你這不是把自己比作亡國之君?”賀子裕瞥他一眼。 “滾。” 賀子裕樂呵。 他正想要起身出去走走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一些異動。隨即宦官通傳是攝政王的人來了。 賀子裕與小皇帝面面相覷間,眉頭微皺,抬手吩咐人放行,一個暗衛便走了進來。 “怎么,皇叔這是有什么急事?”賀子裕負手悄悄瞟了眼。 “王爺已經收到了陛下的薄禮,并且說他會趕在陛下生辰之前回來,勞煩陛下掛念。”暗衛作揖,“這里是左相黨羽的一些罪證,王爺說陛下會用得著。” “這是讓朕出手,去替他除了心頭大患?”賀子裕暗暗腹誹,人不在京城,卻猜得到他要做的事,對他還真是了解頗深。 他伸手接過文書,倚著桌子旁翻了起來,心頭卻浮現秦見祀對著他半嗤笑的神情來。 他搖搖頭。“行了,下去吧。” “還有王爺說,糧食來之不易,陛下當知節儉,”暗衛仍是未動,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盒被拆封的糕點,送到賀子裕面前,“王爺說剩下三塊,請陛下一口不剩地全部吃下去,由屬下代為監督。” “……”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下章就回來啦,特殊的生辰禮嘿嘿。 雙箭頭現在還不明顯,后面幾章逐漸顯露~ 第31章 他來過生辰了 暗衛走后的一整個下午,賀子裕大概喝了五六壺茶水,上了七八趟茅房,連帶肚子喝得微鼓,才覺沒那么口渴。 他躺上榻后第一件事,就是挑揀了秦見祀送來的名單上一些無足輕重的罪證,再傳鄭庭芝入宮,囑托他把東西送到左相府中去。 “陛下是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不錯。” 鄭庭芝眉頭一展,左相若是知道秦見祀想在考官一事上動手腳,必然也會趁秦見祀不在,對他黨羽下手,如此一來,賀子裕就可以占兩家的便宜。 “如何?”賀子裕問他說。 他低頭點著茶,淡淡笑道:“陛下所考量的越發完備了。” 鄭庭芝侍在榻旁,白凈纖長的手指,點茶時候也是賞心悅目。賀子裕躺在榻上撐著頭,接過茶水來喝盡了,又指夾著杯子遞了回去。 只是抻臂時露出袖口下手腕的一圈瘀痕,讓接杯的鄭庭芝微微一怔。 最近朝堂上流言蜚語不少,聽說攝政王在府上新豢養了個驕矜的世家公子,趕跑了府里的男寵伶人,除此風言風語之外,陛下被囚于寢殿中的那幾日,更無人知曉發生了何事。 太傅雖有問起,都被賀子裕搪塞而過,他們隱隱猜到,卻更不敢再問詢深究。 “陛下……近日可還好嗎?” “朕自然是好的,怎么——”賀子裕對上他眼,才覺露了端倪,他緩緩縮回手去下意識地藏起,才說,“愛卿不必多想,朕并無不妥。” 鄭庭芝見狀眼神一暗,“為人臣子,不能盡應盡的職責,是微臣之過。” “愛卿哪里話。” 許久,鄭庭芝思慮過后俯身拱手,深深一拜。“……陛下生辰將至,也該考慮封后納妃,或許后宮充盈之后,攝政王會少些胡來之舉。” “選秀納妃?”賀子裕半坐起一愣。 “若能誕下皇嗣,朝中重臣也能多幾分保皇之心。” “……他不會允的。” “攝政王此刻不在京城,陛下大可先斬后奏,”鄭庭芝猶豫道,“只要后宮妃嬪出自重臣家族,王爺斷不敢擅動。” 賀子裕垂眸,不知為何有幾分不愿,說來也是笑話,秦見祀要與他歡好的時候,他雖覺著自己是不喜的,卻也應了。但此刻聽鄭庭芝如此說,他反倒有些抗拒。 他摩挲著指腹開口道:“宮中寂寂,沒來由再因朕個人之故,叫人在此囚困半生。” “陛下……” “鄭卿若無其他事,便可回去了。” 鄭庭芝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拱手俯身告退。 鄭庭芝走后,賀子裕起身來飲下杯中涼茶,看向一旁虛空里的小皇帝。他倚上軒窗,伸手承接三分夕陽余暉。 “你似乎不太高興?”小皇帝懶散抱胸瞧著。 “看不透,想不清。”賀子裕收攏了手,望著不遠處宮娥提燈走來,像是膳房來給他送吃食的,只是他心中不快,吃不下這些。“說起來秦見安入我身體之后,你應該發現了吧。” “發現什么?” “奪舍,”賀子裕轉頭,定定看向他,“其實你可以上我的身,也不會有陰差發現把你抓走,那都是當初我騙你的。” “你說這個,”小皇帝攤了攤手,飄飄蕩蕩地坐上了榻,“那朕確實知道了。” “那為何不奪?你不是很想見林容兒嗎?” “這你就不知了,每人在不同時候,所求的都不一樣。就像你現在奪權爭利,是為了不受秦見祀玩弄,”小皇帝手枕著頭尋了個舒適位置,望向梁上,難得幾分淡然,“人死了以后,有些事就漸漸淡掉了。朕能見她一次兩次,難道能一直陪在她身邊嗎?” 賀子裕眉頭一挑。 “朕活了十八年,難得遇見一個對朕好的,所以朕也盼她好著,這樣便夠了。在你來之先,傀儡皇帝,舉步維艱,朕其實也沒那么想活著。” 賀子裕想到他第一次替小皇帝上早朝時候的光景,笑著搖搖頭。“陛下,你這是懶。” “放肆。”他冷哼一聲 “那是秦見祀害的你,你也不想尋仇報復嗎?” “你怎么忽然問這些,”小皇帝忽然奇怪看了眼賀子裕,隨即收回目光去。“……其實不是他殺的。” “什么?” “上回逼宮,你去王府的時候,朕就知道了。”他瞥了眼道,當時系在身上的玉玨被秦見祀拿走,他也被跟著帶離。 “也不知秦見祀那廝是有心還是無意,朕聽到他談話,才知道那天的膳食被清平王做了手腳,清平王想誘發朕的哮喘,嫁禍秦見祀弒君。” 賀子裕沉默下來,許久之后,低低嗤笑一聲。 “你笑什么?”“他還真是算無遺策。” “不過,這也不代表朕與他握手言和,”小皇帝叉腰道,“勤政愛民朕是做不到了,你要替朕爭上一爭,替朕好好坐著這位置,他不舒坦,朕就高興。” 賀子裕笑著頷首道:“成。” · 接下來幾日,時間漸漸流逝。 秦見祀不在的時日,賀子裕起先覺得御書房的氣息都無比清甜,后來不知怎的,總感覺像缺了點什么。 他待在藏書閣最高處,倚著書架翻閱古籍的時候,王總管過來稟報,說是從藩地過來賀壽的吳平王到了。 吳平王算是他的族叔,生平唯好女色,一把年紀仍不正經。賀子裕聞言,眉頭微皺著合上書籍,負手要走卻又縮回了邁出的腳。 “朕先前不是說過,不必上本,讓他回去嗎?” “哎喲陛下,您批閱的那折子,字歪斜著讓墨給弄污了呀,原先是不必上本,后來重新抄錄了一份,您就給批了,”王總管小心提醒道,“陛下,您忘了?” “……” 賀子裕想到他寫“不必上本”這四個字時候的光景,和那張搖晃的書案,面色一黑。“也罷,讓他去御書房候著。” 他掀袍上了轎輦,撐頭半揉著眉心,浩蕩轎輦行過森森宮墻,宮娥們手拎著燈籠在前排照路,賀子裕望向墻邊那輪快圓了的明月,微涼夜風拂面,他壽辰便就在明日了。 聽聞秦見祀在閔州賑災,搭棚施粥,出錢出力,閔州百姓無不感恩戴德,最近幾日卻是沒了消息,想必如今已經是在路上。 身為皇叔,怎么也該給他備份禮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