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難當 第13節(jié)
秦見祀微頷首。“下去吧。” 暗衛(wèi)下去之后,就守在書房門口低低交流著。 “你們說陛下,是不是有些過分關(guān)心我家王爺,”其中一人說,“先前又是送禮備舞,又是捏肩捶腿,今日來了王府,就說要見王爺?shù)哪袑櫍姷街蠓炊粣偅氉栽谖葜凶哉遄燥嫛?/br> “陛下先前瞧上的不是鄭翰林嗎?” “誰知道呢,自從陛下被王爺浸在水中那日過后,整個人都不一樣了,要我看,陛下說不準就好王爺這口。” “聽你這樣一說,好像有點道理啊。” 書房內(nèi),狼毫被擲入筆洗中,暗衛(wèi)們立刻沒了聲,屋里,秦見祀揉著眉心,垂眸掠過些許莫名神色。 小鬼,關(guān)心他? · 夜色沉沉,秦見祀靠上了榻,雙眼微合。 他呼吸漸漸平穩(wěn),恍然入了夢境一般,四圍就騰起氣霧來,四處彌散開去。 秦見祀的瞳孔微微一縮。 “楚江王殿下……”隱約間他好像看到面前有一條長河,川流涌動著,他站在橋頭,一身玄色織金長袍,有人在喚他。 “殿下,您此去人間入輪回,請殿下放心,司命一定為您安排妥當。” “嗯?”他想回過頭去看看司命是何人,卻發(fā)現(xiàn)自己像是身處回憶之中,無法動彈。 只聽見聲音像是越來越悠遠,悠遠如水紋般漸漸蕩開。 “您會在見到他的第一眼,認出他來……” “這一世,您都不會再離開他……” “去吧,殿下。” 第15章 野鬼醉酒 許久,門外來稟說清平王來訪,秦見祀一下驚醒過來,夢中的事卻仿若隔世,讓他記不清了。暗衛(wèi)又通稟了一次,秦見祀眉頭微皺,最終還是站起身來。 而廂房之中,賀子裕已然喝得醉醺醺一片,只聽見“咚”的一聲,他從榻上翻滾下來,半餉埋頭在絨毯中,一動不動。 “都和你說朕酒量不好了,偏要喝這么多。”小皇帝抱胸看著。 賀子裕一下支起頭來,瞇著醉眼看向小皇帝。“什么東西,晃來晃去。” “……真是找死。” 賀子裕也不曾想這酒后勁如此之大,只喝了一壺意識就朦朧了,他抱著酒壺起來,踉踉蹌蹌地往外頭走去,門外守著的暗衛(wèi)見狀左右看看,只得跟在他身后。 “陛下,你醉了。” “怪你,先前拿什么酒來,這酒喝著時候沒滋味,后勁可大著。”左邊那人狠狠一瞪旁邊暗衛(wèi),另外一人就捂嘴不說話了。 賀子裕漫無目的地走著,王府中的擺設(shè)精致低調(diào),白墻青瓦間有假山流水,屋子里外的陳設(shè)都與宮中無差,于是賀子裕半餉想不起來自己要做些什么,只有先前的事情像走馬觀花一般在腦海里輪番上演。 他忽然想起來了,這里是攝政王府。 “朕問你們,”賀子裕忽然轉(zhuǎn)過頭,“這里有沒有個叫楚非的伶人。” “楚非?”幾個暗衛(wèi)看向彼此,眼神交流著。 “他呀……”其中一人輕咳聲,“王爺嫌他不會伺候,調(diào)去外院了。” “喔,還真有。” 賀子裕又搖搖擺擺地接著往前走了,暗衛(wèi)們緊跟在身后,小聲交談著,猜測賀子裕找楚非做什么。 “聒噪,”他回過頭來,用手指了指,“不許跟著朕。” “我等奉攝政王之令,寸步不離。” 他聞言低嗤一聲,來回看著這幾個暗衛(wèi),眼中狡黠神色一閃而過。 · 此刻,秦見祀還在堂前與清平王交談。 “昨夜有刺客潛入宮中,陛下如今下落不明,見祀何以鎮(zhèn)定如斯。”清平王手端著茶杯,杯蓋拂去茶沫,輕抿一口,“聽聞禁軍滿宮尋人,你卻將此事壓了下來……” “國家興亡,系于天子榮辱之上,此事不可傳至宮外。” “你當真不知陛下下落?” “不知。” 清平王似笑非笑,“說到底,陛下也該稱本王一聲十三叔,見祀若想借此做些什么,本王這個做叔叔的是斷然不會同意的。” 秦見祀端坐在主位上,甚至懶吝賜一個眼神。宮變之事措不及防,看似荒誕可笑,然而其中事涉樁樁件件,人事調(diào)動,竟都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蒙騙過去。 背后之人權(quán)勢可見一斑。 這些年左相雖然與他爭權(quán)奪利,爭的卻是權(quán)臣的位置。真正有弒君之心,且能從這樁事中獲得好處的,他秦見祀算一個,另外之人,怕就是面前這個清平王了。 “那本王也不多叨擾。”清平王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灰。“等尋到陛下之后,再與見祀把酒言歡。” 秦見祀仍坐在位上,眼也不抬。“不送。” 清平王才走不久,秦見祀便命人撤了茶具,他站起身往后院走去。 路過拐角處時猛然間一道身影躥了出來,一下擦肩而過,又被秦見祀眼疾手快地拽了回來。 “大膽賊人,還不給朕松手——” “陛下,陛下!您慢點跑!” 追來的暗衛(wèi)急急趕到,瞧見秦見祀以后連忙俯身行禮,賀子裕被拽住后領(lǐng),掙扎著在原地搖擺。 秦見祀聞見酒氣,眉頭皺起。賀子裕抬頭看見是他,身子下意識一抖,緊接著笑瞇瞇喊了一句皇叔。 “本王的命令,你們權(quán)當耳旁風。” “是陛下以更衣為借口支走我們,翻了后窗,鉆狗洞出來的……”暗衛(wèi)越說越低聲,頭垂了下去,連一個醉酒的人都看管不住,確實是他們失職。 “自下去領(lǐng)罰。” “是。” 于是賀子裕打了個酒嗝,雙頰酡紅未消,也不往外跑了,就搖搖擺擺跟著秦見祀往院子走去。 “你想出去,急著回宮?”秦見祀負手在前邊走著。 賀子裕搖搖頭,“朕找人。” “找誰?” 賀子裕差點脫口而出找楚非,一想不對,改口道:“找皇叔。” 秦見祀腳步一頓,隨即若無其事般接著往前走去,“找臣作什么?” “……朕聽聞皇叔見清平王去了,擔心皇叔被為難。”賀子裕對著手呼出口酒氣,為自己想到這個絕佳理由而感到贊嘆,“皇叔為什么要把朕藏起來?” 身前那人沉默半餉,淡淡開口。“陛下沒有子嗣,倘若一朝駕崩,理當在皇室宗親中尋找接位之人。” “所以皇叔是想借此找到幕后之人?皇叔覺得清平王嫌疑最大,所以等著他上門來自露馬腳?” “嗯。” “皇叔真厲害。”賀子裕拍拍馬屁,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兩人一前一后,走過漫長廊廡,天色漸漸暗下來,仆婢們在廊廡下點燈。 等到秦見祀回到屋中,就發(fā)現(xiàn)賀子裕也跟了過來,賀子裕一把撞上他后背,又跌跌撞撞后退幾步,揉了揉自個兒腦門。 秦見祀嘆口氣,索性命人去煮醒酒湯。賀子裕就在屋中四處看看摸摸,最后在床上坐了下來。 “陛下,別吐在臣床上。” “放心皇叔,朕酒品很好的。”賀子裕揮揮手,好像剛才在王府里四躥還鉆了狗洞的人不是他。秦見祀一會兒沒注意到他,他就已經(jīng)解下外袍來,自個兒脫了鞋履,在床上躺下。 “陛下,這是臣的床。” 賀子裕雙手交叉平躺在床上,睜著眼呆呆地看向床帳頂。“朕就躺一會兒,朕暈得厲害。” “……” 許久,婢女叩門進來的時候,醒酒湯冒著熱氣升騰而起,賀子裕已經(jīng)闔眼睡了過去。滿室蠟燭明滅著,而秦見祀正倚靠在椅子上,翻看著書籍。 “下去吧。”他動了動手指道。 屏風里,賀子裕又翻了個身,低聲不知呢喃了什么。秦見祀的目光緩緩移向屏風內(nèi),片刻后,翻過一頁書卷。 他對這小鬼的忍耐度,當真是越來越高了。 廟堂之上,街巷之里,他聲名能止小兒夜啼,平生最不得人的喜歡,如今,倒能得這一點的惦念,也算有趣。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不是戀愛腦(大哭) 第16章 皇叔的過往 于是就這樣度過一段安靜的時光,一直到不知幾更天的時候,賀子裕睡醒了,頭疼得厲害。 不知被褥是何時蓋上的,帶著淡淡瑞龍腦的香氣,這股子暖和勁實在是酥了人骨頭,賀子裕正想再賴會兒床,猛然耳邊傳來一聲清晰的翻書聲。 “唰。” 他一僵,緩緩轉(zhuǎn)過頭。 此刻枕邊上,秦見祀正支腿倚靠在床頭,借著床邊燭火閑看書,甚至還扯了半床錦被蓋在腿上,外頭天已經(jīng)全黑了,四圍都寂靜著,唯有更漏滴水的聲音。 秦見祀的余光對上他視線,垂眼看他。“陛下醒了?” “皇、皇叔——”賀子裕忙不迭坐起來,往里挪動去,一副睡眼惺忪還沒醒過神來的樣子,愕然地看著。“皇叔你怎么睡我邊上?” 秦見祀見狀收回目光,“這是臣的床,這個問題應(yīng)當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