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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大年初一家里就來了不少人,什么叔叔、堂兄、小侄女,呼啦啦地來了一片。成欣一早起來就幫著招待客人,還連帶給小孩子們撒出去了不少紅包。

    說實話她就算長到如今也不擅長應對這種場合,尤其是往年還得跟著父親回鄉下老家或者拜訪繼母娘家,面對一群她連臉都不熟的親戚就更頭疼了;而且由于父親當了一輩子的老師,時不時剛送走親戚又會有家長來訪,可以說頭幾天家里是怎么也閑不下來的。

    端茶倒水、祝酒拜年,要么留家里幫忙做飯,要么去外面搭伙吃席,往往這么一套流程下來就把人累得夠嗆,并且還沒歇兩天就又該回去上班了。

    不過今年,成欣有更要緊的事在身,她調到的子公司在不遠的臨市,年后就要去報道,她得先提前找好房子住。因此年初二她就叫了車出發,暫時把家里的一堆雜事拋在腦后。

    其實早在年前她就有留意過那邊的租房信息,不過真要做決定還是得實地踩點、親自考察。她來回奔波了兩天,終于在綜合考慮位置交通、房屋狀態和價格預算的基礎上選中了一套40平左右的小房子。租金倒是比一線城市便宜多了,成欣跟房東談攏后,迅速去打了合同交了定金。

    房子的事情穩妥解決讓她心里松快不少,這會兒看天色還早,便沒想那么快回家。她漫步在這還顯得陌生的城市里,看到街頭也同樣充斥著喜氣洋洋的節日氣氛,連路燈都掛滿了紅燈籠,路旁還有小孩子玩摔炮的響聲。

    她在外面晃了一會兒,又覺得有點兒冷了,便就近走進一家奶茶店,隨便點了杯熱飲坐下來喝。她摘下手套,一邊用熱奶茶捂手,一邊沒心沒緒地刷起了手機。

    她的微博已經卸載,這會兒看朋友圈也是千篇一律的新年祝賀,不一會兒就覺得無聊起來;只是準備關手機的時候卻忽然劃到了一個已經多日不再關注的人。

    她心平氣和地點了進去。

    蔣澄星拍了一張書桌的照片,上面擺了一堆合同文書似的東西,配字是“一切順利,準備就緒”,在一眾復制粘貼的新年祝賀語中顯得格外乍眼。

    說不定人家現在不過中國年呢,正當她準備心平氣和地點出去時,卻突兀地注意到了一個跟整潔嚴謹的辦公桌格格不入的東西。

    照片里桌子的右上角,有一節銀白色的、毛絨絨的、成條狀的物體。

    成欣把它拉大,又擰著眉頭看了半天。

    怎說呢?

    越看越覺得它像……

    一條貓尾巴。

    突然一個電話打進來。

    她點了接聽,父親在那頭問她找房子的相關事宜。

    她匯報了一下現狀,說差不多已經定下來了。

    “那就早點回來,”父親說,“明后兩天不要跑了,家里有點事兒。”

    她放下手機,忽然也沒了再去研究照片的心思,看都沒看就摁了鎖屏。她一邊吸著所剩無幾的奶茶,一邊扭過頭望向窗外形形色色的人群。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起身離開。

    到家后她才知道所謂的“家里有事兒”是什么意思:家里給她找了相親對象。

    “呃,但我現在還不想結婚。”成欣終于感覺到了一絲荒謬,她張口試圖拒絕。

    繼母卻把她拉到身旁:“誰說要你現在結婚了?”

    “只是這兩天老有人跟我提適齡小伙子,我琢磨著先跟人接觸一下也不錯。”

    她舉起手機給成欣看備忘錄,里面記錄了兩條聯系方式和一點基本情況介紹:“這倆是我問好明后天就有空的,你這兩天中午先去跟人吃個飯,就當交朋友也可以嘛。”

    成欣轉頭看向父親,他正舉著杯子喝酒,見她望過來,他擺擺手說:“你阿姨都跟人家約好了。”

    “阿姨”就是指繼母,成欣被她拉著,聽她把媒人吹給她的話又一遍遍灌給自己,天花亂墜一般的,到最后這倆人簡直成了全國女人都不得不嫁的夢中情郎。

    “好吧,我知道了,”成欣抬手揉了揉太陽xue,“明天見小王,后天見小張。”

    她還是應了下來,又當著父母的面加了這倆人的聯系方式才算完。

    終于被放過的她回到臥室,關上門,把自己扔到床上。

    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對做女兒的人來說被父母催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通常他們cao心女兒的婚姻是出于對女兒未來的期盼,這是一大部分姑娘都要承受的來自長輩的關愛。

    況且現在只是讓她去相個親而已,她也沒什么好抱怨的,她都到這個年齡段了,像她這樣被送上相親市場的人可謂是多如牛毛。

    再說……她也不想與他們失望掃興的目光對峙不是嗎?

    她夾住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努力給自己唱催眠曲。

    直到這曲子被另一陣鈴聲打斷。

    她在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剎那,就知道自己的努力白費了。

    也許還有另一個使她無法泰然自若、問心無愧的理由。她想盡力忽略,但她到底還是和其他姑娘不同。

    “喂……”她接起電話,“……主人?”

    女人柔和的聲線一如既往,但放在今天卻讓她越聽越失落。

    心口堵堵的,都快要說不出話來。

    女人似乎也察覺到了她情緒的異常。“怎么了?”她問。

    她的聲音清澈見底,像山間溪流般通透,像晝日明鏡般磊落。

    成欣更啞巴了。她想假如她能像往常一樣把心中的煩惱傾倒出來,也許女人仍是會給她如春風拂面一般的安慰的。

    但是今天她無法開口。

    她像是返了祖的猿猴似的,在她面前抓耳撓腮、自慚形穢。

    不想讓她知道,不能讓她知道。

    她意識到她在害怕,就像害怕“見光死”一樣。

    最終,她也沒說出實情:“沒事……只是這兩天家里人多,我太累了。”

    “那今天早點睡吧,”女人說著準備掛電話,“辛苦你了,好好休息。”

    “不、等等……”成欣聲音悶悶的,聽女人說話是折騰難受,可是一旦這聲音要離開,她又舍不得,甚至心頭還止不住地泛上幾分委屈。

    這實在是沒道理的情緒,她抱著被子忍不住想,要是她在她身邊就好了,那樣就不用說話了,那樣就可以抱她了,那樣就只需要埋在她懷里就好了。

    她還未盡的挽留話語被電話那頭突如其來的一聲高喝打斷。

    只是一瞬間的事。

    誰也不曾料到——就這短短一瞬便摔破了所有鏡花水月的風光,斬斷了所有繾綣旖旎的心緒。

    她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心臟宛如猛地墜入嚴冬冰湖,驟停,接著狂跳不止。

    接下來,女人是怎么跟她柔聲道歉,她又是如何回應,到她們怎么掛的電話,她通通都不記得了。

    只有一個陌生的女聲響徹在腦海里,遙遠模糊卻尖厲十足:“……星,你把我的貓怎么了?!”

    她呆呆地窩在床上,手腳前所未有地發冷,以至于無意識地打起顫來。

    希、欣……還是“星”?

    她拼命地去回憶那一個音節,那一瞬間的沖擊,卻像耳鳴了一般,腦中嘈雜不斷、嗡嗡作響。

    月影漸移,打在未眠人的半張臉上。

    身體凍了很久,她蜷縮起來,抱住膝蓋。

    她想起來一條貓尾巴。

    PS:

    這兩天收到了好多熱情的評論,還是沒忍住碼了!這下真的打賽博黑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