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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欣這些天的心情有些說不上來的好。本來她自己都沒發現,直到連同事jiejie都來問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是不是談戀愛了?”人家笑著打趣她。

    成欣也跟著笑了笑,她一向寡言少語,這時候也只會搖搖頭道:“不是的。”

    不是談戀愛,成欣想,不算的。只是在陪一個女人玩主奴游戲罷了,她們甚至連面都沒見過。

    不過自己好像確實有點樂在其中,她不禁對自己的傾向產生了一些懷疑,最近也主動去搜了一些相關圈內科普,學到了一些正八經的知識:比如開展一段BDSM關系的前提是自愿知情同意,需要在保證安全理智的情況下進行游戲活動;即使是關系中的從屬方,也隨時有權拒絕任何TA不想做的事。

    現在回想起來,女人好像確實沒強迫過她做一些過分出格的事,連純粹的裸照都沒有要過;她確實如她所說,給了成欣一種令人安心的尊重,讓她能夠在安全感的包圍下繼續這場游戲。

    自己值得讓她這么重視嗎?成欣每每想到這兒就心尖一顫,像羽翼未豐的幼鳥,展翅欲飛卻又畏懼高空;但她也無法否認在這畏縮猶疑中也夾雜著一絲甜蜜的期待。

    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成欣也有想過這個問題。但看一些圈內人士的自述,BDSM關系本來就對下位者有極高的迷惑性,由于眾所周知的榮耀原則、吊橋效應之類的現象存在,M或者Sub很容易被自己所編織的錯覺所騙,跌進不該有的感情陷阱里。

    不要跟非知根知底的人談感情,他們都這樣說,只要享受快樂的感覺就好了。

    成欣一樣是這么想的,也打算這么去做,只要一時能把她從沉重的生活壓力中解脫出來就好。

    而且,她想,我怎么會真的喜歡女人呢?

    如果按照父親對她的一貫要求,她應該趁年輕抓住機會,在近兩年里就找個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戀愛都沒談過,就先跟女人搞上了字母關系。

    也許這樣是錯的,但是打高中以來,這樣離經叛道的事她也沒少干就是了。

    她早就不是從前那個老實聽話,一心只想看到父親笑臉的乖乖女了。

    她至今仍記得父親得知她高考成績的那天,緊鎖的眉頭和鐵青的臉色,但也許他早就失望夠了,便也無言再多說什么;只是那天晚上她半夜起來,隔著一扇臥室門,還是聽到父親嘆息著跟繼母感慨道:“……好好一個孩子還是廢了。”

    “廢了”是她在十八歲得到的最后一個評價,給她一塌糊涂的高中生涯畫上了一個精切的句號。

    自那以后,她好像長久地沉浸在一個夢魘里,那是光鮮亮麗的魔咒,引誘她迷失自我,她渴望靠虛妄的東西來獲得充實,用絢爛的假象來掩蓋貧瘠——只是再怎么絢爛也比不過她唯一所知的那個真太陽罷了。

    然而這段時間,她隱約有種預感,她好像要走出來了。

    成欣又在跟女人聊天。她窩在床上,今天什么也沒做,只是隨意地西扯東聊。

    她們最近像這樣脫離主奴游戲的交流越來越多。她也得知了更多關于女人的消息,她給她講留學時的趣事,講她參加學術會議時忘了稿子的教授,講她和洋妞組隊打輸的網球,講她喜歡的電影,講她愛好的音樂,講她去過的私人畫廊,講她看過的歌劇現場……成欣腦中逐漸勾勒出一個處事成熟得體,又不失風趣俏皮的女人形象;在得知她跟她同歲的時候,成欣忍不住感嘆到:“你真的好優秀。”

    “在我眼里,CiCi才是最好的。”女人用相當自然的語氣說道,也不管那頭的人會不會替她臉紅。

    她還告訴她,她碩士已經畢業,只是還有點事情才暫時留在那邊,不過這些事務也即將結束,她打算大概明年年初就啟程回國。“我們很快就可以見面了。”女人如此說道。

    這或許也是成欣近來心情雀躍原因之一,她不再像女人第一次提出見面那樣隨口敷衍,而是認認真真地答應了下來:“好。”

    然而一方面是期待,另一方面卻是不安。成欣最近經常想到“見光死”,或許一次見面之后,女人就會發現自己不如她期待的那樣好;她會發現這個人既不會說話又長得丑,性格也不咋地,說不定女人還會怪自己欺騙了她。

    到時候,成欣想,就算女人要罵她也算了,畢竟是她貨不對版在先。之后就當這一切都不存在過就好了,就當從未遇見過她,讓生活回歸正軌,好像也不錯。

    “在想什么?”女人的聲音傳來。

    成欣脫口而出:“想見你。”

    她說完又有些羞怯的緊張,一時半會兒講不出下句話來。她聽到了女人的輕笑,她說:“我也是。”

    “我們先把電話掛一下。”

    語音掛斷后,成欣的呼吸在下一瞬間屏住,她看見手機上新閃動的提醒——視頻來電。

    現在想想,除了琴鍵上的那雙手,自己還真未曾見過女人的全貌。

    但是,成欣把手機朝上在床上放好,點了一下接聽鍵后就迅速跳到一旁。

    手機攝像頭現在只能照到天花板,女人顯然有點疑惑:“嗨……CiCi?”

    成欣縮在床角:“那個……能不能先不露臉?”

    她現在穿著睡衣,頭也邋里邋遢的,還不想那么快就見光死。

    就算是夢,也讓她多做一會兒好了。

    女人很快答應了她:“好。”

    “既然你不想的話,我們都先不露臉好了。”女人似乎調好了角度,她招呼她:“過來吧。”

    成欣伏著身子蹭過去,先把攝像頭調成后置,這才敢放心大膽地拿起手機。

    映入眼簾的是……誒?成欣笑了:“怎么你也在床上啊。”

    一樣身穿毛絨絨睡衣的女人在跟她擺著手打招呼。視頻只照到了她脖子以下的上半身,兩縷黑發垂在肩側,下半身還窩在被子里,明顯是還沒起來。

    女人理直氣壯:“我這邊還早。”

    成欣也沒戳破她,只是說:“我還想看看你那邊的房子長什么樣呢。”

    “可以呀。”女人說完又調了一下攝像頭,鏡頭掃過,柔和米白色調的家居,床頭柜放著兩本書,似乎是睡前才翻閱過的;飄窗旁擺著整潔的梳妝臺,沒有過多的瓶瓶罐罐;再往右前方可以看見通向衣帽間的通道,盡頭排列整齊的衣服隱約透出一角。

    寬大的臥室整體布置得簡潔大方,成欣覺得也許可以參考一下改良自己的小破出租屋。

    女人隨后起床,一邊跟她閑聊一邊又帶她參觀了廚房、客廳、書房,甚至還有浴室里的小浴缸。

    成欣:……跟你們有錢人拼了。

    不過她也發現了一個問題:“你的鋼琴呢?”

    “在琴房呀,你想聽曲子嗎?”女人說著真帶她去了,結果剛一踏進去就聽到了一聲軟綿綿的貓叫。

    “咦?你還養貓的嗎?”成欣好奇地看著圍著女人腳邊打轉的銀漸層貓貓,它皮毛蓬松光澤,顯然是被養得很好。

    “不是,這是朋友家的,她最近出差了才放我這里幾天。”女人說著一邊把貓抱出去,一邊意有所指道,“我要養的話只養狗。”

    被結結實實叫過“小狗”的成欣揉了揉臉,說起來她還沒有在床上以外叫過“主人”,平時腦子清醒的時候還是很難開口,女人好像也默認了這一點。

    她轉著拍了一圈琴房,好奇寶寶成欣又發現了新問題:“這個鋼琴好像跟你之前拍給我的不一樣誒。”

    “那個啊,我那回正好去拜訪一位老師,借她們家琴用的。”女人說,“這個才是我的。”

    她把手機放到頂部的支架上,掀開琴蓋,于是成欣眼里又映出了那雙指節分明的手,它們懸停在琴鍵上,女人問她:“想聽什么?”

    成欣不懂音樂,她說:“就上次那個吧。”

    隨后熟悉的旋律傳來,輕柔悠揚。

    成欣本以為自己都差不多把旋律忘了,直到再次聽到這琴聲時,她才發現她原來一直記得。

    連帶著那天晚上的記憶也一同浮現。

    她那天在琴聲中,想得最多的不是未卜的前路、丟失的尊嚴,而是已經回不去的少年時代。在一切糟糕的事情發生前,在一切懊悔的過失犯下前,那是真正熠熠生輝的,如金子般珍貴的時光。

    她想起父親溫和寬厚的大手,想起老師同學們議論中的贊揚,想起她從小縣城考上省重點高中后,初次坐在窗明幾凈的新教室里,緊張又期冀的心情。

    她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哎!”是誰喊的?不重要。她轉過身去笑臉相迎。

    與此同時,一個身影與她擦肩而過。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長相,那人就宛如一陣清風般過去了。或許是熾熱的陽光蒸騰朦朧了周遭的一切,此刻唯有風揚起的衣擺和輕輕晃動的發梢格外清晰。

    后門有個女生在揮手:“澄星!蔣澄星!”

    成欣聽到那個背對著她的身影說:“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