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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牌過氣后 第65節

    舒念繃住一口氣,“做甚?”

    “你看。”

    舒念循著他指點,便見姜湯碗孤伶伶頓在案上,姜湯不知所蹤,忍著笑道,“倒去江里了?”

    “怎敢?”崔述湊到她身前,呵一口氣,“不信你聞聞?”

    舒念轉怒為喜,把書扔往一邊,拉他躺下,“早早聽話不好嗎?”

    “嗯。”崔述伏在她膝上,由她用篦子理著自己滿頭濕發,低聲爭辯,“以前……真的不喝。”

    “以前沒有人照料你。”舒念哼一聲,“現在你不是有我嗎?”

    崔述閉目微笑,“念念說的是。”

    舒念慢慢理順頭發,扔了篦子,“阿述?”

    半日朦朧一聲,“嗯?”

    竟然已是恍惚入夢。舒念撫著他清瘦的肩線,忽爾嘆一聲,“你以前是怎么過來的啊?”

    “唔……”崔述迷離相應,“自己躺一躺……不幾天,便好啦。”

    不問還好,一問越發揪心。舒念咬牙恨道,“睡你的吧。”

    她白日里睡得過多,此時精神奕奕,看著崔述睡沉,將他移去枕上,自去甲板上吹風。堪堪出了艙門,便見許鋌倚門而立,“做甚?”

    “奉命迎府卿入京,自要隨侍戒備,怎敢偷懶?”許鋌道,“娘子怎的不歇?”

    舒念歪頭看他,“你怎知九水鬼事?”

    “府卿沒跟您說?”許鋌一怔,嘆道,“太子有言,小吳侯縱受盡天下委屈,享盡世間榮光,從不妄言半字——竟是一字無虛。”

    “太子認識阿述?”

    “豈止認識。”許鋌笑一聲,悄聲道,“府卿是太子的救命恩人。”

    舒念大驚,“什么?”

    “當日太子年少,微服查黃河水事,被一眾水匪當rou票拿了,綁在船上。跟隨從人驚慌失措,奔至府尹求救,大軍剛至河套,路遇太子歸來,安然無恙。”

    諸多舊事,嚴絲合縫——

    舒念難以置信,又不能不信,“因阿述殺九水鬼,太子才得以脫身?”

    許鋌點頭,“當日事太子親眼所見,府中人盡皆知。我當然知道九水鬼非蘇秀所殺。”

    舒念琢磨一時,“那——”忍一忍又咽了,對面站一個太子參贊,不好當面吐槽。

    “娘子是問,為何太子明知蘇秀冒名,卻不揭穿?”許鋌笑道,“我也問過。太子與府卿在河套分開,便無聯絡,只知他是藏劍樓中人,不知名姓。蘇秀入京,太子隱而不發。直至數年前太子辦演武會,邀八山二島上下同至,才知救命恩人名叫蘇述。”

    舒念奇道,“蘇循一直藏著阿述,難為他竟肯帶阿述入京。”

    “演武會以三棱血刺為餌,奪魁門派便能將三棱血刺據為己有。”許鋌一笑,“此等異寶,蘇循怎么舍得?必要帶高手隨行,務必據為己有。”

    一朝弄巧成拙。

    “奪刺一戰,太子邀陛下同至,陛下賜‘武林吳侯’,歸府卿本名崔述,賜三棱血刺——便連平遼王也不知,這些都是太子回報府卿救命之恩。”許鋌微笑,“平遼王若知此事,三年來斷不會力主府卿掌九鶴府。”

    難怪平遼王力薦崔述,太子竟毫不反對——好一回陰差陽錯。

    許鋌嘆一聲,“若非府卿前些年臥病,九鶴府亦不會空懸數年。”

    舒念不由自主道,“什么病?”

    “不知。”許鋌道,“太子前年入川,悄悄探望過,回來只說了一句慢慢將養,旁的都沒說。”

    兩人一時無語。

    許鋌贊嘆,“君臣際遇便是這等奇妙,府卿少年得遇良主,也是幸運。”

    舒念暗道九死一生遇一回,誰稀罕誰去。抬杠道,“太子當日問問救命恩人名姓,倒省去日后許多煩撓了。”

    許鋌斜眼看她,“府卿又沒告訴你?”

    舒念心口噎得生疼,拿定主意回去好好審問崔述,此時卻只能需心求教,“什么事?”

    “府卿殺九水鬼時畢竟年幼,又兼受傷,力竭不起,被黃河急流沖走。還是太子跳入水中將他救起,上岸后一直傷重不醒,昏迷間只是念著要回家。太子查看他懷中銘牌,猜測是藏劍樓中人,命當地府尹千里護送去吳山。不久傳出藏劍樓少主殺九水鬼事,太子信以為真——蘇秀入京時,特意召見,才知來了個李鬼。”

    舒念忽一時想起崔述說“為圖隱秘我一個人去”的話,仔細想想,十一歲的男孩,千里外殺九水鬼,難免有傷,又如何行走千里回吳山?

    藏劍樓卻連個接應之人也無——蘇循根本沒有計劃崔述活著回來。

    即便崔述不能盡殺九水鬼,隨便殺死一個二個,等崔述死在黃河里——蘇秀一個十四歲的小少年與九水鬼迎面對戰也很了不得,必定名揚天下。

    誰又能知道黃河里還有一個默默死去的傻孩子?難道指望一眾水鬼為他正名?

    好歹毒,好狠心。

    舒念聽得心頭郁躁,恨道,“蘇循老匹夫死得倒好,否則姑奶奶不好好炮制他一回,如何能消心頭之氣?”

    許鋌搖頭,“死了也不得消停。蘇秀放出消息,說先父為三棱血刺所殺,蘇循墳里的骨頭只怕都化了,倒叫府卿百口莫辯。”

    “什么?”舒念大吃一驚,“蘇秀的意思是——阿述殺了蘇循?”

    許鋌一臉“你又不知道”的表情,嘆一聲,“府卿遇上藏劍樓,未知幸或不幸。”

    “還用問?”舒念勃然大怒,“當然是大不幸!”一時連刨根究底的心腸也無,一頓足跑回去。本待質問崔述,進門卻見他縮在床角,松松搭一條涼被,鼻息勻凈,兀自睡得香甜——

    還記得給她留了多半邊鋪位。

    舒念不由自主放輕腳步,挨他躺下。床鋪震動崔述便醒了,迷離睜眼,看見舒念,身子動一動,拱到她身邊,粘膩道,“去哪兒啦?”

    舒念一肚子邪火未消,躺著不動。

    崔述半日不聞答應,越發拱到她懷里,閉著眼睛小聲懇求,“你抱抱我。”

    舒念心腸一軟,側轉身擁著他,一只手順著清瘦的脊背慢慢撫弄——約摸幼年艱辛太過,名滿天下的小吳侯,最喜愛被她這般撫摸,倒似一只流落的犬兒。

    果然崔述滿足地哼一聲,沁涼的額密密抵著她脖頸,吐息如綿,沉沉睡了。

    作者有話說:

    作者菌今天下午航班到北京,早上在侯機大廳趕的這一章,周六回。

    臨近結局,存稿力不從心,只能請兩天假,周日晚九點見。

    感謝各位巨巨體諒。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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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眾英

    ◎我修的是武道,不是菩薩道◎

    水行八日, 臨近黃石碼頭。

    許鋌捧一只大托盤,一掀簾子,便見舒念倚坐窗邊,手中剝著瓜子兒, 口中絮絮閑話。對面一人歪在枕上看書, 松松籠一件布衫, 既未束發, 也未束帶, 雪白一對赤足搭在深色的涼席上,白得奪目。

    九天謫仙一般的好模樣, 倒仿佛只需一陣風路過, 便會乘風而去——

    正是崔述。

    崔述看見許鋌,放下書卷, 直起身子,盤膝而坐, “怎么?”

    許鋌將托盤捧過頭頂,“京中織造趕工月余,快馬送至吳山, 府卿又離開, 一路輾轉,終于送至府卿駕前。”

    舒念唯見盤中金碧輝煌, 擲下瓜子殼兒,翻揀一時,咋舌道, “一件衣裳做出這種亮瞎眼的效果, 織造真是個大人才。”

    寶藍繡銀, 衣上九只銀鶴栩栩如生, 振翅欲飛,九鶴府制式官服——九鶴凌空。

    與她前輩子穿的只一點不同,她的是紅寶銀帶,這個是東珠玉帶——職級有差。

    心下難免泛酸,哼一聲,仍舊回去剝瓜子。

    崔述一直偷眼看她,見她仿佛不大高興,難免忐忑,“武林聚會而已,穿這個太招搖,收了去。”

    許鋌還未反對,倒被舒念搶在頭里,“正該加以震懾,收什么收?”

    崔述一滯。許鋌反應極快,連著托盤放在案上,便往外走,臨出艙門忍不住回頭,卻見舒念隔過桌案,將剝好的瓜子仁兒塞入崔述口中。

    瞬間只覺眼睛疼,連忙躲出去。

    舒念一瞬不瞬看他眼睛,“好吃嗎?”

    崔述嚼著食物便不肯開口,兩腮鼓鼓,含混地“嗯”一聲。

    舒念若有所思,“阿述近來不那么嗜甜了呢。”船上沒有蜂蜜,新出一爐丸藥苦得厲害,卻還吃得不錯。猶記飲冰掌毒剛去時,便連尋常白水,不加乳糖,都不肯下咽。

    崔述微笑不語。

    舒念拉他起來換了衣裳,腰際空空落落,便將玉帶束得緊些,“才多久過去,瘦這么多。”退后打量,原就十分的姿容被九鶴凌空一襯,越發多得溢了出來,二十分也止不住——

    嘖嘖有聲,“我們阿述怎么能這么好看啊。”

    崔述面上一紅,將她拉入懷中攏著,“你喜歡,讓他們給你也做一身?”

    “我好希罕么?”舒念十分不屑,“我當年穿這個時,你還在——”一語滯住,她做鶴使時,他在……在郊獄倍受折磨。

    崔述哪有什么不明白的?打岔道,“等此間事了,帶你去見一個人。”

    “又是大小頭陀?”

    “不是。”崔述稍覺尷尬,羞澀一笑,“是我哥哥。”

    舒念如被雷劈,“蘇循不是死——啊不對,從未聽你叫他哥哥,是誰?”

    崔述一聽“蘇循”二字便有些黯然,強自振作,“是我親哥哥,在吳山時便想帶你見見他,卻沒遇上,現在見倒也不算遲。”

    “吳山?”一個名字驟然浮現,舒念大驚,“難道是阮傾臣?”

    “嗯。”崔述點頭,“家破之時,哥哥流落至南院,我被阿兄養大,平淮一亂,才叫我們兄弟二人重逢。”

    舒念看他一眼——依阮傾臣當日所言,滅他一家禍首,分明是藏劍樓,便不是蘇循,也與蘇循脫不了干系,怎么好像崔述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