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說, 你這個要求都太離譜了！不，是荒唐！”

    花主任端起桌上冷卻的茶水, 一飲而盡, 頭腦感覺清醒一半了, 深呼吸幾次, 心平氣和道：

    “你有能力，我們知青辦都看在眼里，所以才會給你按職工工資，補(bǔ)齊十年給你，又按你的要求，補(bǔ)了一份工作，一個大學(xué)推薦名額，你說你自己六級工的工資也就算了，十年口糧，好吧，也勉勉強(qiáng)強(qiáng)，但你把什么結(jié)婚生孩子，還是三個孩子，五千斤糧食！還要營級級別的十年工資！！你怎么不把他的口糧也給算上，太過分了！！！”

    水瑯喝了一口咖啡，“我剛才是覺得夠吃了，但你既然都這么說了，那就算上吧。”

    花主任腦仁生疼，剛才最后一句說完就后悔了，說著說著鎮(zhèn)定就繃不住了，她活了五十年了，上山下鄉(xiāng)跑了不知道多少里路，接觸了幾百萬人口，就沒見過這樣獅子大開口的人！

    更沒遇上能把她給氣糊涂的人！

    還是三言兩語，三番兩次把她氣糊涂！

    到底是資本家的女兒！

    “你……”花主任調(diào)整了一個姿勢，將后背緊貼在椅背上，手抓著桌沿，時刻提醒自己要穩(wěn)定，鎮(zhèn)定，準(zhǔn)備好了之后，再重新開口：

    “你這些要求，就是把我們知青辦給拆了，也不可能找出這么多錢和糧食來，不怕你笑話，我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都沒見過這么多錢，七千八百塊，一萬五千六百塊！你這是直接要了我們的命！我今天是來補(bǔ)償你，不是來給你當(dāng)冤大頭的！”

    還好還好，提起來錢，差點(diǎn)又氣得失去理智，還好最后穩(wěn)住了，反擊回去了！

    水瑯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就不送了。”

    花主任：“……”

    “怎么就不送了！”花主任一把拉住要往衛(wèi)生間走的水瑯，“有話咱們好好說！接著聊，接著商量啊！！”

    水瑯斜著眼睛看她，“你又不是來給我當(dāng)冤大頭的，還有什么好聊的。”

    這么直白！

    這么理所當(dāng)然的嗎？！！

    花主任傻眼了。

    “我感覺你今天來，有點(diǎn)匆忙，完全沒準(zhǔn)備好就來了。”水瑯一臉寵溺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我是資本家呀。”

    花主任：“……”

    想罵人！

    “你幾歲，我?guī)讱q，你不要用這種看傻瓜的表情看著我！”

    “啪！”

    水瑯一把拍掉她的手，打了個哈欠，“除了上面，除了房管局和工商所，應(yīng)該沒有比知青辦更了解接下來的政策了，那你更應(yīng)該知道，我去房產(chǎn)局拿到了什么，工商所又還有多少財產(chǎn)等著我去簽字，再回去好好想想，對付我這個資本家，你們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

    花主任聽得一愣一愣的。

    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資本家了，資本家就是黑五類，就是陰溝里的老鼠，得躲著陽光，躲著人走路，哪里敢這樣同她說話，更別說提這些離譜的要求了！

    完全反應(yīng)不過來。

    但一看水瑯又要走了，立馬又抓住她，“水瑯同志，你別走，我們再商量，再商量，周卉，你幫忙說說話呀！”

    周卉被這么一叫，才醒神，人還迷迷糊糊，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真是水外有水，瑯外有瑯！

    最開始覺得石副廠長主動提供兩百斤木材給水瑯，很不可思議，再到后來，許副局長一分錢沒收，給水瑯安排了住房交換員工作，還倒貼錢給水瑯置辦行頭，就更不敢置信了。

    萬萬沒想到，今天的沖擊波更大！

    十年補(bǔ)貼，工資，口糧，幫她弄了供銷社的崗位！

    供銷社啊！

    即便是回收門市，但那也是人人削尖了頭想要擠進(jìn)去的編制！

    這還沒完，還要她拿著工資，去上大學(xué)！

    周卉想著想著，人又陷入迷糊了。

    一句也沒回應(yīng)花主任。

    花主任又把最后的希望，投向周光赫，“同志，你管管你老婆呀！”

    周光赫嘴角壓著笑，打開鋼蒸鍋蓋子，拿出生煎包，“你覺得是我管她，還是她管我？”

    老婆奴！

    一看就是個妻管嚴(yán)！

    花主任沒招了，知青辦上面不但有領(lǐng)導(dǎo)壓著，還有法庭重建第一樁大案壓著，“你坐，你坐正位，我答應(yīng)，答應(yīng)，我們再談。”

    周光赫將倒了米醋的白瓷小碟子，放在水瑯的位子上。

    水瑯坐了下來。

    花主任狂松一口氣，感激看了眼周光赫，抹了抹頭上的汗，覺得自己可能是老了，估計得提前退休了，“小姑娘，我曉得你心腸很好的呀，你跟那些剝削階級完全是兩樣的，你是英雄，你要是資本家，那也是紅色資本家，是為了人民可以奮不顧身的好人，國家困難，知青辦更是個窮光蛋，我們就是為你們知青服務(wù)，沒有錢的呀。”

    “但你有勞動局這樣的大靠山呀。”

    花主任：“……”

    你還懂挺多！

    “話我也不多說了，小姑娘，這樣子，就按你六級工的工資算，補(bǔ)齊十年，口糧，口糧你的也補(bǔ)齊了，就按你說的，三千六百斤糧食，另外一份供銷社的編制崗位，一個大學(xué)推薦名額，至于其他的，老公，三個孩子，辦不到的呀，我報上去，真的會讓大家笑掉大牙的呀，我勤勤懇懇為百萬知青服務(wù)，你行行好，發(fā)發(fā)善心，不要讓我真的難做好不啦？”

    水瑯拿起筷子，“你幾歲了，好好說話，不要發(fā)嗲。”

    花主任：“……”

    想罵人，太想罵人了！

    回頭一看，跟來的干事，一直愣著，一個字也沒說。

    “你是來做啥的？是來當(dāng)門神的，還是來看戲的？！”

    祝干事一激靈，“你說的都對！”

    花主任：“……”

    這就是她千挑萬選挑出來的接班人？

    戇度啊！

    水瑯輕笑出聲，“就按你說的這樣解決吧。”

    喜從天降！

    花主任被砸懵了，“真的？”

    “但我還有個條件。”

    “你講！”

    “我當(dāng)年是被陷害下鄉(xiāng)。”水瑯夾起一個生煎包，放到米醋里，“本來應(yīng)該下鄉(xiāng)的人，躲了這么多年，當(dāng)然不能就這樣算了吧？”

    “當(dāng)然！”花主任激動壞了，“你放心，明天，不，今天，今天我就先回去處理你的補(bǔ)償，然后立馬就去安排本來應(yīng)該下鄉(xiāng)的人，趕緊離城！”

    “離城下鄉(xiāng)，是本來就應(yīng)該做的事。”水瑯咬了一口生煎包，“逃避下鄉(xiāng)，不算犯事？”

    “算，當(dāng)然算，離城，下放農(nóng)場！”

    水瑯滿意了，只是下鄉(xiāng)當(dāng)知青的話，明年知青大回城，鄔琳琳很有可能就直接跑回來了。

    下放農(nóng)場，那就是犯人。

    想跑？

    罪加一等！

    “那就不送了。”

    “你吃，不打擾你了，千萬別忘記撤訴。”

    “等等。”

    水瑯突然又出聲，一臉欣喜的花主任背脊一僵，慢慢轉(zhuǎn)過來，“還，還有啥？”

    “你們知青辦幫忙掉大姐戶口回城，三個丫頭的戶口，是不是可以跟著母親，一道調(diào)回來？”

    “孩子戶口？不行。”花主任搖頭，生怕水瑯反悔，忙解釋道：“小孩子不歸我們知青辦管，周卉戶口調(diào)回來后，孩子戶口確實可以跟著母親回城，但是需要去原戶籍開一個遷出證明，滬城這邊才能辦理，沒有大隊蓋章，是絕對遷不回來的。”

    水瑯料到了，得到準(zhǔn)確答案，也不再出聲為難，“盡快，慢走。”

    “一定，今天就開始辦。”

    花主任回答完盡快，立馬腳下生風(fēng)迅速離開周家。

    ……

    “看夠了嗎？”

    水瑯生煎包都吃光了，一桌人還在盯著她看，終于忍不住出聲。

    “水……水瑯。”周卉面前的白粥都冷了，完全忘記吃，“這工作，我的工作，不不，是我的戶口，真，真的能調(diào)回城？”

    “我我我這是問的廢話，剛才花主任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不等水瑯回答，周卉就搶先自問自答了，高興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水瑯，這這，這真的是太感謝你了，你的本事怎么這么大！我，我我真是高興地要傻掉了，水瑯，真的，實在是太感謝你了，除了謝謝，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救世主！”二丫新學(xué)了一個詞，理解意思之后，立馬就用在小舅媽身上。

    “對。”周光赫突然出聲，笑看著水瑯，“周家的救世主。”

    水瑯斜了他一眼，“想捧殺我？”

    “真的，真的就是我們的救世主了！”周卉激動地雙手顫抖，眼睛發(fā)亮，“我真從來不敢想，我居然還能有工作，還還還……”

    想到上大學(xué)，周卉心臟反應(yīng)過來后，忍不住就倒吸了一口氣，頭腦發(fā)暈。

    “沒想到不但三個丫頭能上學(xué)，你也可以上大學(xué)了？”水瑯笑著道：“不過，大姐，你就算去了工農(nóng)兵大學(xué)，也不要忘記繼續(xù)看高中的書本。”

    周卉沒反應(yīng)，但這次不是因為驚喜而沒反應(yīng)。

    是聽到了水瑯的前半句話。

    周卉臉上的欣喜慢慢變成了擔(dān)憂，看著三個高興的丫頭。

    周光赫：“到時候我過去遷。”

    “你沒去過，不了解情況。”周卉臉上擔(dān)憂更重了。

    水瑯發(fā)現(xiàn)了，“大姐，我先去上班，你們原戶籍的事，白天考慮好，晚上回來說？”

    周卉眼里充滿了歉意與感激，“水瑯，謝謝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