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赫騎車回家的時候，腦子里還在轉(zhuǎn)著小姑娘越來越過分的睡相，今晚又會怎么折磨他。

    想著，腳下不自覺蹬得更快。

    在單位他就已經(jīng)洗了澡了，換了新襪子，回家就能直接睡覺。

    等摸黑躺到了床上，周光赫平躺好，靜靜等待著。

    弄堂里的貓今晚不叫了。

    躺了很久，還是沒動靜，周光赫主動翻了個身，湊近了些，怕是自己看不見，躺得遠(yuǎn)了。

    突然，察覺到不對，屋里有兩道呼吸聲。

    周光赫迅速起身開燈，床上果然有兩個人，一大一小摟在一起，面對面抱得很緊，大的雖然睡在中間，但是背對著他這邊，有的抱了，一動不動，背影無情得很，一點(diǎn)也不戀舊。

    “……”

    “二丫，為什么會睡在這里！”

    -

    鄔琳琳等了一夜，雖然不知道怎么面對鄒凱，但心里還在等著，鄒凱早上上班的時候，來領(lǐng)她們出去。

    琢磨了一整晚，見到鄒凱的時候該說些什么，究竟是解釋東西被偷了，還是不告訴他，只說昨晚是一場誤會。

    結(jié)果等到了中午，都不見鄒凱的影子。

    反倒是父母單位的領(lǐng)導(dǎo)，來把他們領(lǐng)走的。

    鄔琳琳頓時就慌了，一夜沒睡的臉，慘白慘白，“媽，鄒凱不會是……”

    “別跟我提他！”申琇云臉色與女兒截然相反，由內(nèi)而外的發(fā)黑，“什么對象，什么女婿，我們在他單位坐了一晚上冷板凳，他不幫忙就算了，居然從頭到尾連個面都露，我們弄成這樣，是因?yàn)檎l，還不是為了他！”

    “他又沒讓你弄票！”鄔琳琳下意識反駁，也是在給自己建立底氣，“他今天好像不是值早班，可能，可能是值夜班?！?/br>
    “他值什么班，估計他自己都沒你記得清楚，還能有錯？”申琇云一天一夜沒睡，空腹里憋滿了怒氣，“他就是嫌我們丟人了，怕連累他的工作，所以連來問都不問一聲，這樣的人，我就不知道你看中他什么了，就算結(jié)了婚，遲早有一天會把你拋棄了?！?/br>
    “你是不是我媽！”這話是在狠狠地戳鄔琳琳心窩子，是她最不想也最害怕聽到的話，立馬回?fù)舻溃骸鞍侄紱]拋棄你，憑什么說鄒凱會拋棄我！”

    “啪——！”

    一巴掌打在鄔琳琳臉上，申琇云氣得身體發(fā)抖，“你這沒良心的！”

    “吵什么！鬧了一晚上還不夠亂！”

    鄔善平臉色也很難看，鄔琳琳的話明顯不但刺激到了母親，還刺激到了父親。

    “現(xiàn)在你們不承認(rèn)了，當(dāng)初是誰為了升職為了攀親，主動厚著臉皮去鄒家的，還不都是你們！”鄔琳琳憤恨說完，跺著腳往前走，“你們要是不幫我把工作解決，不幫鄒凱把油票湊齊，我就去鄒家退親算了，反正你們也不滿意鄒凱?！?/br>
    “你敢！”

    申琇云與鄔善平齊聲道。

    說完，看著女兒一臉“我絕對會去做”的表情，申琇云軟了聲音道：“媽為了誰，還不都是為了你，不幫你幫誰，放心，媽，絕對給你辦成，明天鄒凱來家里，昨晚的事不要提，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媽去找人解決?！?/br>
    鄔琳琳得意一笑，早就掐準(zhǔn)了父母的心思，了解他們恨不得巴著鄒家不放，哪可能讓她退婚。

    -

    周復(fù)興另外買的地板，過了兩天與地板安裝工人一道送上門了。

    水瑯原以為兩口子會裝傻，不付后加的十平方地板錢，沒想到人聽到動靜就下來了，不但付了錢，還幫忙把大姐房間里的家具全都搬到客廳和天井里，并且一口水沒喝，兩個人就“深藏功與名”的退下了。

    只是臨走之前，朝著水瑯投去一個“求表揚(yáng)”的眼神。

    “真沒想到?！敝芑茏谔炀拇采?，笑看著二樓窗戶，“水瑯，你真是我見過最有本事的人，哪家單位要是找你去工作，那真是那家單位有福氣。”

    水瑯啃著青蘋果，早上周光赫去菜場帶她買菜，一道買回來的，看了看大姐，正想講話，發(fā)現(xiàn)這張床加了彈簧床墊真不是一般的高，怪不得干什么都需要大丫和二丫一起幫忙抬下來。

    “大姐，你是打算讓三個丫頭讀書的吧？”

    不是她多管閑事，實(shí)在是母女四人空閑的時候，總是在背書，在天井地上寫字。

    周卉一愣，“想，當(dāng)然是想的，但也只能想一想，城里沒有戶口，小孩子上不了學(xué)。”

    水瑯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是，不過，你現(xiàn)在的錢，我是說那三千，不是暫時都放在周光赫那里嗎，好的工作一兩千，普通工作的話，就幾百塊吧？”

    周卉徹底愣住了，“我這個樣子，啥人會要我去工作呢。”

    “我隨口問問?！彼槢]有多說，發(fā)覺最近自己也確實(shí)是閑了，太閑了，放在以前，哪可能和別人聊這些家常。

    周卉突然道：“我覺得，可以讓小弟拿錢幫你弄一個工作?！?/br>
    水瑯驚訝轉(zhuǎn)頭，“你別誤會，我剛才真的只是隨口一問，不是暗示什么?！?/br>
    “我知道?！敝芑苄α?，“我知道你沒有過這個心思，但我是說真的，錢放在那也不會生錢，但是幫你弄一份工作，那是不斷生錢的，而且，你有了工作，就可以把戶口遷回來，戶口一遷回來，我們每個月就多了一份商品糧了，兩全其美?！?/br>
    水瑯嚼著蘋果，這主意聽起來是挺好的，前提是，她要真的是周光赫的老婆，這安排是挺好的。

    但她不是。

    他們倆屬于協(xié)議結(jié)婚，利益合作伙伴。

    不過……

    水瑯想到了一箱小黃魚，就算給她買個工作，又怎么了！

    哪怕買個搶手工作，一兩千的，又怎么了！

    知道一箱小黃魚價值多少，夠買多少份工作的嗎！

    水瑯看了一眼周卉，嘆了口氣，“算了?！?/br>
    “你不用擔(dān)心我?！敝芑芸闯鏊槃偛艅有牧?，也知道她為什么又說算了，“我已經(jīng)把大丫二丫困在身邊了，哪能把你也困著，再說沒回城之前，我們都是這么活著的，你真不用擔(dān)心我。”

    “小舅媽，我會燒飯?！贝笱就蝗怀雎暎癿ama教我煮白粥了，我看過村里人做窩窩頭，烙野菜餅，知道怎么做，我會在家燒飯給mama和meimei們吃?！?/br>
    水瑯不自在別開臉。

    心里產(chǎn)生洶涌的陌生情緒。

    突然間，明白了昨晚上二丫的心情，知道了二丫為什么因?yàn)樽约撼粤艘换\小籠包，沒帶回來給mama們吃，就難過成那樣。

    “真的，我覺得你特別適合出去工作，我剛才沒有說客氣話?！敝芑苄蕾p看著水瑯，“哪家單位有了你，真的是那個崗位的榮幸?！?/br>
    水瑯被逗笑了，“大姐，你這么看好我?！?/br>
    “我特別贊同周卉說的話?！?/br>
    前門突然傳來聲音，街道居委會主任笑著走進(jìn)來，“水瑯，我們居委有個工作，特別看好你，你愿不愿意來參加？”

    水瑯驚訝挑眉，“什么工作？”

    “這工作呢，不是正式工，但也不是臨時工，不能讓你遷戶口，領(lǐng)商品糧，但是有補(bǔ)貼，每個月十塊錢?！本游瘯魅巫诎岢鰜淼纳嘲l(fā)上，“是這樣的，街道每個里弄都有兩名干部，弄堂里平時有啥事體，作為弄堂干部，要站在公平的角度去幫忙解決，街道有啥事體，你要過去開會，然后再通知組織大家?！?/br>
    “你覺得，我，適合做這樣的工作？”水瑯除了剛穿越時的不敢置信，這是第二次有這樣的感受，“我做了什么，讓你有這樣的誤會?！?/br>
    居委會主任聽了哈哈大笑，“謙虛，又發(fā)現(xiàn)你身上有這么一個寶貴的品質(zhì)，果然有能力的人都很低調(diào)?！?/br>
    水瑯一言難盡看著對方。

    “我們居委很多干部都很認(rèn)可你，覺得你非常適合當(dāng)梧桐里干事?！本游瘯魅蔚溃骸澳憧茨?，有正義心，有善心，口才好，腦子靈活，弄堂里現(xiàn)在聽到光赫老婆，誰不是滿口稱贊，全都認(rèn)可你，你來干這個工作，再適合不過了?！?/br>
    “我覺得水瑯很適合?！敝芑軓男【驮谶@里長大，知道街道干事具體要做什么事，“而且就算你當(dāng)了，也不影響正式工作，這個位置，真的是方方面面都能讓人認(rèn)可，才能干好的?！?/br>
    水瑯指著自己， “你看我像那給人調(diào)解家里長短雞毛蒜皮小事的人嗎？”

    “像！”

    天井里的居委會主任，周卉，三個丫頭齊聲回答。

    水瑯：“……”

    “你也不用著急，先試試看?！本游瘯忉尩溃骸霸僬f雖然我們認(rèn)可你，但更重要的事弄堂里的人態(tài)度，他們認(rèn)可你，你才能做好這個工作，我們也才能踏實(shí)下來，過兩天公布名單，會在弄堂里再進(jìn)行一輪最終投票，不急。”

    “不用……”

    “那就這么定了！”

    居委會主任爬起身，快步往外走，“我還得去通知其他人?！?/br>
    水瑯：“……”

    三丫嗦著手指，“他走的好快呀。”

    周卉與兩個丫頭笑出聲，“水瑯，看來主任真的很認(rèn)可你。”

    “他對我有誤會。”水瑯是真沒興趣，同時也真覺得莫名其妙，旁人對她的認(rèn)知與態(tài)度，她還停留在“賺錢機(jī)器”上，機(jī)器就代表著沒有人情味，代表著冷冰冰。

    怎么會有人讓一個冷冰冰的機(jī)器，去做最該有人情味的工作。

    再說了，像她這樣獨(dú)的人，真做了，沒兩天，就會把全弄堂的人都給得罪光了。

    “弄堂干部，不管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都是搶破頭想當(dāng)?shù)??！敝芑芙忉尩溃骸拔嗤├锊凰愦螅膊凰阈?，又是新式里弄，住著很多在好單位上班的人，通常都會給弄堂干部面子，很多人想當(dāng)干部，除了自身熱心腸，會處理人際關(guān)系，也是沖著人脈去的?！?/br>
    水瑯一怔，剛才沒想到這層。

    也是，這么多棟樓，分了這么多戶人家，單是他們這一棟，樓上的大哥大嫂，一個在郵政局，一個在區(qū)政協(xié)，就已經(jīng)不是一般普通工人了。

    要是當(dāng)個干部，久了說不定各行各業(yè)都能有人脈。

    這個年代，不是你強(qiáng)就一定能發(fā)光，一定就能出頭的時代，這是最講究人脈關(guān)系的年代。

    “那就試試好了，說不定輪到我干半天，就集體嚷嚷著去投訴我了?！?/br>
    周卉被笑出聲， “不會的?！?/br>
    水瑯看著大姐的床，再看著旁邊的衣柜，突然道：“大姐，我?guī)湍愀膫€房間吧。”

    “什么？”

    “重新設(shè)計一個能讓你更方便的房間，也讓三個丫頭有私人空間的房間?！?/br>
    說著，水瑯就去房間里，把記著菜譜的筆記本和鉛筆拿了出來，走到西邊房間，大概看了一下，問正在鋪地板的師傅，房間尺寸。

    師傅只曉得地面面積，具體高度，窗戶長度，門框的長寬，并不清楚。

    “尺子借我一下?！?/br>
    水瑯將筆記本往大丫手里一送，接過卷尺的一剎那，大丫發(fā)現(xiàn)小舅媽整個人的氣場瞬間變了，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想起了弄堂收音機(jī)里聽到過的沙家浜，就像是上了戰(zhàn)場似的，還是將軍！

    昨天二丫跟小舅媽睡覺，她和三丫就羨慕壞了，現(xiàn)在能幫小舅媽干活，大丫心情別提多高興了。

    水瑯第一次量好窗戶的尺寸，走過來拿筆在紙上記錄后，下一次不需要她再回頭，只要一收尺子，大丫便捧著筆記本，遞上去鉛筆。

    等量好了房間尺寸，水瑯走到天井的書桌旁，筆起筆落，看得三個丫頭心潮彭拜，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們住了幾天的房間就呈現(xiàn)在紙上，即使是鉛筆畫，黑色的鉛芯畫不出白墻下的綠色，也畫不出窗框的顏色，但仍然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