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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面酒肆 第123節

    但譚昭不同,他是個正經人類,符箓這些東西對他沒用,不僅沒用,甚至覺得非常累贅。

    所以當鄧繪捏著—把黃符說要不要幫忙時,譚某人只拾了把地上的鐵劍御敵:“不必,你還是留著賣錢給我付保鏢費吧。”

    說罷,他便—劍刺了出去。

    這—劍,快得簡直非凡,卻見劍光一閃,凜冽的劍尖已經落在了提劍玄師的脖頸之上,隨后沒等人反應,他便直接以玄勁將人困在了原地。

    如此,他不過變換身形在幾人間穿梭幾息,提劍玄師以及他帶的人,就全部失了戰力。

    頭頂占據最佳觀賞位的鄧繪:……要不,這一萬金還是付了吧。

    連結伴的鄧繪都如此驚愕,那許世原更是驚得手里的刀都掉了,他抬頭看向乾大哥,張開嘴想要說點什么,然而話到了喉嚨口,一個字都沒發出來。

    這也太厲害了叭,三品玄師一招制服,且是在對方使出全力的情況下,這……得是一品玄師了吧,他是見過二品玄師的,各大城池的提燈衛統領大多是二品玄師,他們絕沒有眼前之人的厲害。

    譚昭卻好似沒感覺到空氣的愈發膠著,他隨手撿了個劍鞘將鐵劍回鞘,然后放在了剛才拾劍的位置,然后伸手撣了撣衣袖的風塵,才坦然伸手:“一萬金,請問怎么支付?”

    洛乾風定定了看著此人,隨后自懷里掏出了—個鐵令:“這是我名下的錢莊,是暗部經營的生意,并不在抄家之列,你拿這個去取錢,取多少盡可隨意。”

    譚昭接鐵令的手一滯:“不怕我全取光?”

    “以閣下的本事,哪怕是十萬金,也多的是人揮舞錢財聘請您。”

    譚昭立刻接了鐵令,不過取不取就看他心意了:“你這人說話,還怪好聽的咧,方才我聽他喚你天方小將軍,你是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才這般惹人算計?”

    洛乾風一愣,這次他是真的驚訝:“你竟不知?”

    譚昭對視回去:“潛修多年,不知世間之事,這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洛乾風很虛弱,但他的身形依舊站得筆直:“原來你不知道,若你知曉我是誰,估計便是十萬金,你都不會出手了。”

    那提劍玄師一聽這番對話,氣得當即插話:“前輩,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前輩見諒。”說完,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將洛乾風的來歷說了個通透。

    簡而言之,國之罪人、惡大當誅。

    如果譚昭和鄧繪再早來個兩個月,街頭巷尾尚且還張貼著皇帝陛下親自頒布的斥罪令,里面—樁樁—件件,全是對洛乾風的罪行解讀。

    鄧繪這會兒已經下來了,他聽完,臉上全是震撼:“他說的,都是真話。”

    一城的將士和百姓,還有十萬大匈軍隊,盡數都沒了?這光是聽文字,他都覺得毛骨悚然,這……可都是人命啊。

    鄧繪經歷過非常殘忍的無限流游戲,說實話那個游戲每—分每一秒都在死人,但與—城的性命相比,似乎也是小巫見大巫了。

    難怪他看不穿洛乾風的命相,不僅是因為此人已經成了怪,更因為他—人之命牽扯了太多的人命因果線,以他之力,當然看不透。

    他要是能看透,他就該成神了。

    “真的,—個人都沒走出來嗎?”

    洛乾風避而不答,那提劍玄師便幫他說:“那日朔北的天方城,天寒地凍,城門都凍得冰人,數千人堵在門口,出不得,進不得,只因那護城河的鐵橋被人砍斷了,護城河里被投了食人的鬼魅,莫說是普通人了,哪怕是玄師,也寸步不近!”

    這未免也太駭人了,鄧繪不了解古代的守城戰,但牽扯到普通百姓身上,他看向洛乾風,恐怕他成怪的理由……很是悲痛。

    “被人砍斷?被誰砍斷?你的意思是,被洛乾風下令砍斷的?”

    持劍玄師點頭:“就是他下令砍斷的,若不是他為了攔截欽差,不想欽差將他好大喜功的事情告知圣上,天方城本不會死那么多人!”

    聽上去非常地光明正大,但……譚昭看向洛乾風,他雖不會算命,但看人的眼光還是有—些的:“既是為了攔截欽差,天方城的鐵橋我雖沒見過,但邊塞要城,必然建造得非常牢固,他都有這功夫砍橋了,為什么不直接抓了欽差呢?”

    “我聽你所述,他好歹是個軍紀嚴明、很會打仗的將軍,他會不知道護城河的重要性?你說他好大喜功,單說這—點,還不足以叫我相信。”譚昭看著持劍玄師,“而且,你說人都死光了,那他好大喜功、延誤戰機的消息,怎么傳出來的?”

    “當然是后來提燈衛派玄師前往天方城,玄師在天方城發現的證據!”

    “所以證據是什么?”

    “自是欽差臨死前寫的奏折!字字泣血,大魏的百姓俱都聽過!”

    許世原聽到這里,再也聽不下去了:“你胡說!那欽差就是個昏官,只會之乎者也地干擾軍政,一言不合便要稟報圣上,而且要不是他帶來的那些人,天方城怎么可能會有那么多鬼魅!”

    “他說的話,你們都信,你們是蠢蛋笨蛋烏龜王八蛋嗎?”

    這罵得,—看就很真情實感吶。

    “你們不要被他的話騙了,根本不是小將軍的錯,他已經做了所能做的全部了,是那個欽差不做人,他勾結提燈衛,殺了好多好多人,城里在暴亂,城外……”

    “夠了,阿原,別說了。”洛乾風低下咳了—聲,仿佛要將過往所有的自傲都咳出來—般,“夠了,阿原。”

    天方城二十萬百姓,盡數都沒了,是他之過,也是他人之過。

    那么多人都無法瞑目往生,他有什么理由不為他們討個公道!

    “今日之事,多謝閣下出手相救。”

    譚昭掂了掂手里的鐵令:“不必多謝,銀貨兩訖的事情,天快亮了,這些人就交由我來處置吧。”

    至于怎么處置?剛好在上個世界,他跟宋有程學了—手妖管局的記憶修改術法,非常簡便又好用。

    于是等到天亮后,商隊的所有人包括提劍玄師在內,沒有人記得昨晚的異常,一行人吃過飯便帶著貨物上路,誰也不會記得商隊還有四個旅人沒跟上去。

    “你這一手,挺厲害的啊。”

    譚昭偏頭:“你想學啊?”

    “那不用,我會畫失憶符就夠了,一張下去,絕對管用到連媽都不記得!”

    正是此時,許世原一臉猶豫地走過來,扭捏了好半天,才提起了聲音:“鄧先生,您是符師嗎?”

    第156章 提燈見詭(十三) 兩個怪人。

    符師是什么樣的存在?

    簡單來講,他們天賦卓絕、地位崇高,基本除了世家大族和朝廷重部之中,其余地方是看不到野生符師的,哪怕有,也是初入符道的五級符師,只會畫些最粗淺的護身符,但哪怕只是最低等的符師,他們多數也很高傲,按許世原從前的話講,就是眼睛長在頭頂上。

    所以在遇上鄧繪后,哪怕這人再三顯露出會畫符的本事,他也沒辦法相信這居然是位符師,現在的年輕符師都這般平易近人了嗎?!

    但過了這個店就沒這個村了,他思慮再三,還是跑過來開口相詢。

    “怎么?你想為前幾日的無禮向我道歉?怕我是符師,所以之后找你的麻煩?”鄧繪不知自哪兒掏出一柄折扇來,扇骨是玉質的,可見這扇子的裝飾作用大過實際使用價值,不過他脫離商隊后,換了身錦衣華服,倒是很襯這把玉扇,此刻他微微搖著折扇,言笑間倒是很有幾分涼薄的意味。

    許世原一愣,當即痛快認錯:“對不起,前幾日在下出言無狀,得罪了符師大人,還請大人見諒。”

    “哦?怎么個無狀法了?”

    鄧繪也并不是為難人,只是想要逗逗這愣頭青,譚昭見他樂得開心,便去找小二開小灶做干撈扁食去了。

    扁食很快上桌,大石鎮是小地方,又不常來客商,客棧的后廚自然沒有備太多的食材,這道扁食餡料是用魚糜豆腐做的,配了些筍丁木耳,湯頭卻很香,比昨日的雞湯面好吃太多,饒是吃慣了宋餛飩做的餛飩面,這道野店小食也很令人驚艷。

    譚昭忍不住沖著石小二稱贊:“你爹這手藝,窩在此處當真是屈才了,我在萬和城吃的扁食,都沒你爹做的好吃。”

    昨晚的夜襲,顯然與店家父子無關,兩人昨晚也是被迷藥迷暈的倒霉蛋,今早據說還因起遲了,被商隊的老板嘴了兩句,石小二心情便不大爽利,這會兒聽到稱贊,且是這般真誠的稱贊,他一下就高興了起來:“客官您也這么覺得嗎?”

    譚昭點頭:“當然,食物這種東西,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哪里能說得了謊的。”

    小二就高興地搓起了手,反正店里也沒其他客人,沒一會兒他就坐在桌邊,嘰嘰喳喳地說著大石鎮的趣事,又說鎮子荒僻,他一直很想勸老爹換個地方做買賣。

    小二今年不過十六歲,還是一團少年氣,這般年紀自然是很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譚大哥,外面的世界怎么樣的?萬和城大嗎?”

    譚昭吞下最后一個扁食:“自是比大石鎮要大的,但人都是一般模樣,兩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張嘴巴,也要吃飯睡覺,這里與外面,無外乎地域差別,風土差別。”

    石小二聽得津津有味:“那,我聽隔壁街的王大頭說,外頭的人都很高傲,看不起我們小地方出身的人,到哪都受排擠,雖然我也很想出去,可要是別人看不起我爹,我也會很難受的。”

    “這個嘛。”譚昭支著下巴,然后說,“這世上總有壞人,總有仗著自己多見幾分天地就傲視他人的人,但眼界和世面這種東西,本就不是單指天地的廣闊和學識的淵博,就像天下聞名的大儒,也做不出這等美味的扁食,那些人要是瞧不起你,你也大可瞧不起他們~”

    “再說了,你會認山上的草藥和山珍,還會抓山雞兔子,相較于那些足不出戶的人,你也是見過世面的,你會因此傲慢而看不起他們嗎?”

    小二連忙擺手:“我當然不會,我這些……算不得什么,鎮上與我一般大的,都會這些的。”

    “可我覺得很厲害哎,下午你要上山嗎?帶我去轉轉唄。”

    店里本就沒生意,小二立刻點頭:“好呀,譚大哥你等等,我去跟我爹說一聲,等下我逮兔子給你吃,不收你錢!”

    說著,他便高興地跳起來,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門邊。

    譚昭見少年郎蹦蹦跳跳地離開,他仰頭看向樓上:“乾公子,聽壁角可不是一個光明磊落的君子該干的事情。”

    洛乾風下樓的腳步一頓:“你該知道,我并非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也不姓乾。”

    “但你我未通過姓名,你對外稱姓乾,我便只認得乾公子。”譚昭與人交際,很少會用心眼子,“這有什么問題嗎?”

    洛乾風從前也是五陵少年,他從小出身侯府,金尊玉貴,什么樣的人都見過,哪怕他在府中并不受寵,但該有的嫡子待遇也是有的,自然會與許多玄師打交道,有提燈衛的,也有各大氏族養的門客,一品玄師多為天賦卓絕之輩,他們多數不年輕,且威壓甚重,眼里只看得到國家社稷和蒼生百姓。

    但說實話,那些條條框框,都太空泛了,洛乾風從前并不喜歡與玄師打交道,往常他回京,那些人就會說他身上戾氣太重、冤孽太深,甚至若不是沒有合適的人選鎮守天方城,圣上估計早就換掉他了。

    洛乾風無意識地捏了捏手指:“并沒有什么問題,你是個很特別的人。”

    “特別?特別厲害嗎?”

    “嗯,我如今打不過你。”洛乾風沒死前,武藝非凡,哪怕是一級玄師,在不動用特殊手段的情況下,也奈何不了他,加上他身上的血氣沖煞,就算是特殊手段,也得掂量掂量夠不夠格,“你不是一級玄師,你比他們更厲害。”

    譚昭沒回答,但這顯然是默認的意思。

    “可你這般厲害,卻只孤身在野,既習得本事,卻藏而不露,不會覺得心有不甘嗎?”

    這個問題嘛,譚昭指了指門外逗小孩的鄧繪:“你看我朋友,天底下的符說得出來的他都會畫,可他卻也孤身在野,你看他心情是不是很好?”

    ……怪人,而且還是兩個怪人。

    若是從前,洛乾風必然很想與二人交朋友,可現在……他的命早已不是他一個人的了,他有自己該做的事情,這二人不阻他,已是老天垂憐。

    “乾公子,是否已經到了山窮水盡、孤注一擲的境地?”

    洛乾風心知打不過人,自然無需警惕:“是,所以我必要去靈山,我有一日還活著,便要去。”

    活著,譚昭一笑:“作為老主顧,送你一樣東西吧。”

    “什么?”

    譚昭自懷里抽出一張護身符,隨后附了一絲功德上去,金光一閃,又迅速隱淡下去:“喏,收好。”

    洛乾風愣住了,他看著遞到他面前的符箓:“你不阻我?我可知我若往靈山,會做什么樣的事情?”

    譚昭果斷搖頭:“我不知道,但你不是守衛天方城的小將軍嘛,你的赤誠之心仍在,我不信你會做什么屠戮百姓的事情,如果你是,那姓許的小子就不會死心塌地地跟著你了。”

    洛乾風捏著黃符,這道黃符意外地溫暖,且并不灼人,就像……眼前這個人給人的感覺一樣。

    這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瀟灑磊落的人?

    洛乾風拼盡所有力量從天方城走出來,遇上過不少人,除了他救過的許世原,無一人像眼前這人一般……敞亮。

    “多謝,我叫洛乾風,天地乾坤,有風自來的風。”

    石小二背著上山的裝備出來時,洛乾風已經帶著許世原出發去靈山了,許世原在鎮上買了匹老馬,又跟鄧繪買了許多防身的符箓,這才滿足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