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四蒔錦 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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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聽到噩耗時,他念著崔小娘服侍了自己近二十年,落得這副下場,他是想去莊子看她最后一眼的。可如今見夏鸞容的反應,就仿佛看到崔小娘死不悔改的樣子。 崔小娘做過的那些惡,沒能毀了別人只能說別人運氣好罷了,她可從未手下留過情。如今這樣的結局,何嘗不是天理循環? 是以等小廝進來稟報馬車都已備好時,夏罡突然改了口:“府中還有大小事務等我處理,莊子就不過去了。”說完,直接就離開了前堂。 侯爺說不去就不去了,本就和夏鸞容關系不睦的孟氏陷入為難,可若她再不去,崔小娘便是連最后一點體面也沒了,是以最后帶著夏蒔錦一道,陪夏鸞容往莊子去了。 莊子離東京不算太遠,就在京郊的同水縣,兩個多時辰的路程,一行人趕在正午時抵達。 馬車甫一停穩,夏鸞容便急不可待地跳下馬車,下車后脧巡一周,很快看見梯田旁被燒成炭色的小院兒,急步跑了過去。因著跑得急,連著跌了幾回,最后連滾帶爬撲在了那間院子前。 “阿娘——” 夏蒔錦扶著孟氏下了車,聽見前面夏鸞容的悲切哭聲。姐妹一場,憐憫是有,可連母親溫言相勸都碰了一鼻子灰,她便不想再去找不自在。是以只扶著母親慢慢走過去,開始向莊子上的管事問詢情況。 管事是個花甲之年的老漢,如實回道:“侯夫人,三姑娘,您也看到了,咱們莊子上的農舍農莊皆是依著梯田分布,零零散散。離崔小娘這間院子最近的,是那兩位從京里隨她一起來的婆子所住,可昨夜她們睡得死,并沒發現這處失火。再遠些的,便是王五家,是個單身漢,昨夜壓根沒回來住。莊子里的其它人就都離得更遠了,是以直到天亮時才有人發現崔小娘這邊出了意外。” “大家一心救人,但翻到最后只找到殘缺不全的幾塊骨頭,哎……” 夏蒔錦在這方面膽量有些小,明明最聽不得這些,可眼下為了了解清楚事情起因,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問,“那、那些骨頭是在床上么?” “不是,是和一張椅子埋成了一堆。” 夏蒔錦皺了皺眉,又讓管事給她分別指了指土炕和椅子的位置,越發覺得此事蹊蹺。 土炕在最里側,而椅子在西北角,照理說若崔小娘始終昏迷著,大火壓下時她的軀骨應當留在土炕附近。而那西北角的椅子離門離窗都遠,就算她中途醒來也不是逃亡的途徑。 為何人會死在那兒? 思忖間,山下傳來紛亂的馬蹄聲,夏蒔錦轉頭看去,是一隊衙役。再細看,打頭那人穿著官服,應當是同水縣的縣令。 “你們報官了?”夏蒔錦悄聲問管事。 管事連忙搖頭:“沒有!發生這等事,小人自然要先上報侯府,報不報官那得由侯爺來定奪,小人豈敢擅作主張。” 發生這種家丑,父親不會報官,莊子上也沒人報官,那縣衙的人是誰叫來的?夏蒔錦掃量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夏鸞容身上,果然發現月桂不知何時起沒跟著她了。 夏蒔錦便懂了,夏鸞容這是豁出去了,要把此事鬧大。崔小娘人死不能復生,那么她鬧大的目的,八成是懷疑崔小娘的死另有蹊蹺。 果然,那些衙役一上山,夏鸞容便急著迎上了前,邊哭邊同那縣令稟明著什么。 夏蒔錦擔心夏鸞容胡思亂想之下會編造出一些中傷父親母親的話來,看了眼孟氏,孟氏意會,便道:“咱們也過去吧。” 夏蒔錦扶著孟氏來到縣令身前,她略略頷首見禮:“大人有勞,昨晚這里被燒死的是我們府上的姨娘崔氏,農莊管事的推測是夜里風大吹歪了蠟燭,從而釀成慘劇,不知大人專程過來是?” 縣令聞言,眉頭一皺:“本官明明接到報案,說此處有殺人命案發生,這才馬不停蹄親自趕來!” 他也是年近五十的人了,一把老骨頭硬是熬著顛簸騎馬過來,難道竟被人戲耍了?不由氣惱地將目光移回夏鸞容身上:“這案子不是你指使婢女月桂來報的?崔氏到底是一時大意被燒死,還是被人蓄意謀害?” 孟氏和夏蒔錦的目光雙雙落在夏鸞容身上,夏鸞容有些遲疑,但轉眼看了看身旁那一堆堆的灰渣,她都不知哪一堆是她的阿娘,頓時滔天恨意壓過對孟氏的敬畏之心,篤定道:“是謀害!他們一早就給我阿娘灌下了迷藥,使得阿娘昏迷不醒,才發生這種事情!而且引起這場火事的蠟燭,保不齊也是有人受了指使故意為之!” 眼見夏鸞容將家丑抖了出來,夏蒔錦也不能再沉默,反問她:“四meimei,崔小娘喝下的迷藥難道不是她自己準備的?只不過原先拿來毒害我和父親的藥,最后卻害人害己叫她自己服下了。” “事情揭穿之時父親本可直接休了她送官,需知妾室意圖謀害超品一等爵,罪可至殺頭!然而父親念及多年情份,留了條活路給她,若真想要她死,直接送官法辦便是,何必送她來莊子再自己下手徒惹官司?” 夏蒔錦句句說在點子上,夏鸞容縱是氣得瞋目切齒,也無力反駁。 一旁的縣令這才聽出話里的門道,不過他最先注意的倒不是孰是孰非,而是“超品一等爵”五個字。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這片莊子好像是歸安逸侯所有。 縣令大人驚訝地看向孟氏,通身的貴氣逼人,這八成就是侯夫人了!再重新看了眼夏蒔錦,仙姿高華,昳麗傾世,就如傳言中即將成為太子妃的那位一樣。 他開始后悔先前這二位朝自己見禮時,自己卻擺著譜,這便拱手卑身地鄭重還禮:“在下同水縣令齊詠德,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是侯夫人和太……和小女君光降鄙縣。” 夏鸞容在旁看著這齊縣令的轉變,氣得咬牙,果然在任何人的眼里,只要孟氏和夏蒔錦亮明身份就會贏得別人的尊重,而她這個庶女卻是毫無尊貴可言。 說出的話,也自然沒了份量。 第42章 段禛 這個齊縣令也不是傻的, 弄明白幾人身份后,便覺這趟渾水自己還是躲得越遠越好。 夏鸞容雖是庶女,到底也是安逸侯的女兒, 又剛剛喪了母,他犯不著這時候扣人個謊報之罪。但若真依她所報細查下去, 又難免開罪了侯夫人。這汴京城高門里的內斗, 還是把她們打發回汴京城為妙。 是以思忖須臾, 齊縣令便想好了脫身之法。 齊縣令先走了個過場, 向一干人等問明案情, 而后問夏鸞容:“四姑娘一口咬定你阿娘崔氏是被人所害,那么可有人證物證能證明昨夜這把火是有人蓄意縱的?” “大人,我雖沒有縱火的人證, 可我阿娘被灌下迷藥時卻是許多人都在場看著的!我、月桂, 還有侯府里許多下人都能作證!” “那灌藥是在何地所為啊?” “安逸侯府!” “這就對了,”齊縣令捋了捋薄須,眉眼俱是放松:“既然事發地點在安逸侯府, 屬汴京所管,四姑娘就算要告也應當去開封府。我這小小的同水縣, 哪能管得了汴京發生的案子?” “可我阿娘死在了同水縣啊!” “可照你先前所說,崔氏被送來同水縣時已然人事不醒,那么同水縣便只是遺棄地所在,第一案發地還是汴京城。” 夏鸞容怔然, 她算看明白了, 這齊縣令是擺明了不想接這燙手山芋,任她如何據理力爭, 他的心思都用在怎么打發她上,根本無心辦案。 她本就因一場急病而洼陷的雙眼, 此刻又因憤然爬上了血絲,雙眼漸漸變得猩紅,仿佛整張臉的血色都匯聚去了那處,瞧著慘悴又可怕。 夏鸞容深知即便她再去開封府報案,結果也多半如此,官官相護,誰會為了一個有罪在先的妾,去開罪安逸侯呢?報官這條路,怕是走不通了。 但她也不是走投無路,夏鸞容內心已想到了另一條出路,不太光彩,卻能讓她脫離安逸侯府的掌控。不過那都是回京之后的事了,眼下她得先想法安置好阿娘。 于是接下來夏鸞容也不再鬧了,好聲好氣的對孟氏道:“母親,容兒剛剛悲傷過度,有些口無遮攔,請您莫怪。不過事已至此,還請您做主讓我阿娘早些入土為安。阿娘雖生前犯下大錯,但并未被父親遣歸、贈賣、驅逐,只是養在了莊子上。如今人不在了,也理應遷入夏氏祖墳。” 孟氏嘆了口氣,直言道:“鸞容,你阿娘雖至死都還是安逸侯府的人,可夏氏祖墳她是進不得的。” “為何?!” “因為她是戲子出身。夏氏先祖有明訓,凡夏家后嗣有為宦官、娼妓、戲子者,死后皆不可入祖墳。” 何況早在今日來前,侯爺就對孟氏有了明確交待,崔小娘既是死在了莊子上,就直接在莊子上下葬吧。眼下這個惡人,便不得不由孟氏來做了。 夏鸞容先前為了阿娘的后事委曲求全,強自壓下的那股怨恨,瞬間又復燃了。 眼中恨意不再遮掩,語氣冷硬:“既然如此,你打算將我阿娘安葬在何處?” 孟氏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敬,但眼下這種時候也不愿計較,只平靜道:“崔小娘既是亡故在此處,那就直接在此處下葬吧,連同整間院子都陪她一起入土,免得到了那邊兒還是尸身不全。” 饒是夏鸞容心里怨恨,可也明白這是當前最妥當的法子了,不然祭拜時,她都分不清哪堆土是她阿娘。一齊入土,總歸沒有疏漏。 “成。” 達成一致后,當日便開始動土,院子雖不大,但整間埋入土里也是項不小的工程。 孟氏近來腰不太好,盯了半日后便有些不支,夏蒔錦便勸她先回去,自己留下來。夏鸞容卻不領這情,干脆叫夏蒔錦也陪孟氏一道回去。 金烏西墜,余暉灑滿長街,鋪出一地醉人又迷離的酒紅。只是遲暮之景,難免透出幾許落寞。 馬車駛回安逸侯府時,馬夫遠遠瞧見自府的車馬門前竟有別家的馬車停駐,回頭請示道:“夫人,有輛馬車堵在門前,小的先去將人驅開吧。” 孟氏腰疼了一路,這會兒好容易倚著綢靠睡著,夏蒔錦便撩開簾子往外瞧了一眼。 堵在門前的馬車雅致奢靡,瞧著有幾分眼熟,等那坐在副馭位上的中年男子轉頭時,夏蒔錦一眼認出,這不是段禛身邊的中官陳英么? 難道車上坐的是…… “調轉馬頭去后門!”夏蒔錦慌忙吩咐。 馬夫應聲撥轉馬頭,然而才駛出不遠,就被一輛馬車斜插過來橫在前頭,擋住了去路!一瞧,不正是剛剛堵門的那輛? 夏蒔錦一直撩著車簾留意外面的情形,眼見陳英跳下車朝這邊快步走來,她將簾子放下,心跳如鼓,心知今日是難避開了。 陳英在車旁微微卑身:“夏娘子,殿下聽聞府上出了點兒事,不放心便親自過來瞧瞧。” 車內靜了須臾,才傳出一個聲音:“有勞中貴人轉稟殿下,臣女剛剛從莊子上回來,形容疲憊,無心見客,還請殿下恕罪。” “可殿下已在門外等候娘子多時了,夏娘子還是過去說上一句吧。” “臣女家中正逢白事,此時見殿下多有不吉,還請——”不等夏蒔錦的托詞說完,就驀地響起一道清冷低沉的聲音,將她打斷: “孤不介意。” 夏蒔錦身型微顫,看了眼母親,好在母親未被外界的聲音擾醒。隨后她定了定心神,準備下車見他。 她深知自己是拗不過段禛的,與其在家門前鬧出笑話,倒不如見面將話說清。堂堂太子,總不至于在明白她的心意后還糾纏不休。 于是夏蒔錦伸手去撩面前的車維,卻不想手里抓住的不是青綈紗幔,而是正巧探過來的一只手。那手背骨節俊瘦,比她的手要大得多,她心間一跳,正要將手收回時,對方卻是不依了,手腕輕翻,反將她的手包入了掌心。 大掌溫熱干燥,莫名帶來一種安全感,可夏蒔錦的腦中卻陡然轟了一下,隨后就被那只手輕扯著往外去。力道溫柔,卻也不容人反抗。 夏蒔錦被他帶下車,腦門兒猝不及防地輕磕在他堅硬的胸膛上,如夢初醒,慌忙后退,抬眼時不出意外地對上了段禛。 段禛今日穿了件赭石色的暗紋錦袍,壓迫感十足,加之烏沉的眸子里夾帶了兩分情緒,夏蒔錦甫一對上他的目光,似被灼到一般,同他一觸即分。 而后生分地見禮:“臣女夏蒔錦,見過太子殿下。” “這里并無旁人在。”段禛語調淡淡。 夏蒔錦明白他是不喜自己叫得如此正式,可既然做好了決定,她便不能再如過去那樣明知曖昧而妥協,喚他“哥哥”。 她小聲提醒他:“殿下,臣女的母親也在車上。” 這點段禛倒是未料著,他之前叫陳英去問時,聽說侯爺未去,便理所當然地以為侯夫人也未去。畢竟崔小娘只是個罪婦,身后事委實無需風光。 如今既是知曉了,段禛便代為交待車夫:“先送侯夫人回府吧,你們三姑娘稍候便回。” 車夫知其身份,自是不敢不從,是以駕著車調轉回去,由車馬門駛入侯府。 夏蒔錦吸了口涼氣:“殿下想做什么?” “這里人多眼雜,去車上說吧。”說罷,段禛不由分說便牽住夏蒔錦的手,往前去。 夏蒔錦一行被他牽著身不由己往前走,一行用力掙脫,原本有些蒼白的面色變得紅潤,急道:“還請殿下自重!” 段禛頓了頓腳步,轉眼看她:“怎么,你剛剛握孤的手就可以,孤握你的手就是不自重?” “我……”夏蒔錦被他噎得不知說何,就這么被他拉著上了車。 車廂寬敞,兩人各踞一邊,中間還隔著小茶案。案上茶香裊裊,似能適當消解人心中的不當情緒。夏蒔錦略略鎮定下來,覺得這樣也好,不受外界攪擾,就一次性說清吧。 段禛攬袖分茶的時候,她便率先開了口:“殿下,其實就算您今日不來找臣女,臣女有些話也應早日同您說清的。” “你在同誰說話?”段禛專注分茶,眼皮未抬,可落在茶盞上的目光卻雜糅著滄桑憂患之色。 夏蒔錦茫然:“這車里又沒第三人在,臣女自然同殿下說的。” “可這車里沒有殿下和臣女,只有段禛夏蒔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