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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寵姝色 第72節(jié)

    東冶:……

    他頷首:“下去罷。”

    小太監(jiān)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步入雨中。

    玉宮殿內(nèi),皇帝躺在倚榻上,手里拿著一瓶雕刻著山水畫的葫蘆瓶,里面飄出裊裊白霧,皇帝將瓶口搭在鼻子上,又?深深吸了一口,靠著倚榻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李道長,朕每次聞了你?這個神藥,第二天都?覺神清氣爽,雄風(fēng)不減當(dāng)年。”

    皇帝愉悅的笑著,心里想著的都?是?宮里那些不斷獻進來的美人兒?。

    謝秉安慵懶的靠在圈椅上,手肘搭在扶手上,手中端著茶盞,輕輕搖晃,漣漪的茶水倒映著一雙清冷涼薄的鳳眸,垂下的長睫下遮住冷冽的陰鷙。

    他輕呷茶水,掀起眼皮乜了眼如死?狗般躺在倚榻上的皇帝。

    那一張臉,透著如同死?人氣色的白,眼瞼下一圈烏青,瞧著已是?油盡燈枯的相貌,卻?覺得自己還一如年輕時那般健朗,謝秉安垂下眼,唇角抿著一絲冷佞的弧度。

    李醇覽的藥,不愧是?‘奇藥’。

    裴立象既然這般喜歡李醇覽的藥,那便讓他好好吃個夠,過不了多久,也該和裴氏一族在底下團聚了。

    李道長將丹藥一顆顆放進藥瓶里,回頭瞧了眼好整以暇的坐在圈椅上的謝秉安,沖他挑了挑眉,似是?在說:夠他睡一整天的。

    謝秉安只涼涼的乜他一眼。

    李道長:……

    這個沒有人情味的臭小子。

    東冶走進殿內(nèi),看了眼在倚榻上飄飄/欲//仙的皇帝,俯下身在謝秉安耳側(cè)低聲道:“主子,娘娘去承乾宮了。”

    謝秉安將茶水一飲而盡,低沉的嗓音透著幾分怒意?:“讓她待著罷。”

    東冶:“是?。”

    他出去時又?看了一眼皇帝,心中直搖頭。

    蔚小姐今日怕是?要撲空了,看陛下這副樣子,怕是?要明?日才能回到承乾宮了,她總不能在承乾宮過夜。

    雨越下越大。

    云芝站在殿外,看了眼候在邊上的廉公?公?,始終沒有膽子造次。

    廉公?公?望著漫天的雨幕,心里有些發(fā)愁,看娘娘這決心,不等到陛下堅決不回去,他不著痕跡的覷了站在殿門另一頭的云芝:“云芝姑娘,雨下大了,陛下怕是?到晚上才會回來,不如你?帶著姝妃娘娘先回樂明?宮罷。”

    云芝也是?這么想的,她可不想小姐因?為溫九那個狼心狗肺的男人毀了自己。

    她轉(zhuǎn)身輕叩殿門:“小姐,我們先回去罷。”

    里面?zhèn)鱽砦垫穆曇簦骸澳?先回罷,我就?在這等陛下,等雨停了,陛下自會回來的。”

    云芝惆悵的嘆氣。

    廉公?公?望著磅礴的大雨,搖頭嘆氣,娘娘這次是?鐵了心的要逼主子現(xiàn)身,誰勸也沒用了。

    雨下了一日,到了暮色將至才逐漸停下。

    午膳端到承乾宮,又?原封不動的端出來,直到晚膳端進去又?原封不動的端出來時廉阜徹底急了,叫來小太監(jiān),速去玉宮殿通知?主子。

    宮中亮起了萬盞燈火,小太監(jiān)穿過巡邏的禁衛(wèi)軍,直奔玉宮殿,將情況如數(shù)告訴東冶。

    玉宮殿內(nèi),皇帝睡的昏天暗地,李道長坐在椅上翻看醫(yī)術(shù),時不時的瞧一眼看向更漏的謝秉安,撫了撫胡須,嘴里發(fā)出一聲戲謔的輕笑。

    謝秉安冷眼瞧他:“笑什么?”

    李道長嘖嘖搖頭:“笑某些人啊,還能硬撐到什么時候。”

    謝秉安:……

    東冶從殿外進來,看了一眼睡的死?沉的皇帝,走到主子跟前,低聲道:“主子,娘娘還在承乾宮等著陛下,娘娘她……一日未曾進食了。”

    謝秉安眉峰緊皺,重重擲下茶盞,起身道:“去承乾宮!”

    看著走遠的一主一仆,李道長起身走到皇帝跟前,取出銀針在他xue位上刺下去,睡意?沉沉的皇帝頭一歪,是?徹徹底底的昏睡過去了。

    他走出玉宮殿,望著泛起薄霧的暮色,悠悠長嘆,怕是?過不了多久,就?沒這么清閑的日子了。

    阿九隱忍蟄伏了這么久,也該是?時候動手了。

    承乾殿里銀珠灼灼。

    蔚姝站在窗邊,望著窗外籠罩著月色的薄霧,雨夜的冷風(fēng)灌進窗口,凍得身子發(fā)顫,她絞著手指,每一根手指上都?布滿了指甲印,有些地方已經(jīng)見了血跡。

    殿門‘吱呀’一聲,驚得她轉(zhuǎn)過身看向那扇從外面被?緩緩?fù)崎_的門扇。

    蔚姝緊張的揪緊衣襟,后退到屏風(fēng)處,瞪大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步入殿內(nèi)的人。

    會是?誰?

    是?陛下……

    還是?溫九、亦或是?謝秉安呢?

    蔚姝緊張的屏緊呼吸,手指用力攥緊衣襟,明?亮的燭光照在來人身上,將那人身上所穿的蒼藍色衣袍映出些許亮色,她抬起輕顫不已的眼睫,看向走入殿中,吩咐廉公?公?關(guān)上殿門的人。

    ——正是?謝秉安。

    “娘娘不必躲著,出來罷。”

    謝秉安臉上帶著面具,看向躲在屏風(fēng)后面,只露出一顆腦袋的蔚姝,小姑娘杏眸洇濕可憐,眼睫上掛著淚珠,一顫一顫的,看的他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過來。”

    謝秉安輕揚下顎,面具下漆黑深邃的眸緊緊鎖在她身上,沒有移開片刻。

    蔚姝緊咬著下唇,聽著面具下偏暗色的聲音,和溫九真的很相似,相似到她肯定?的認為,站在對?面的謝狗就?是?她等了一天的溫九,見他朝這邊走來,蔚姝嚇得連連后退,倒在身后的倚榻上,剛想要起身逃避時,卻?被?對?方高大挺拔的身軀覆蓋。

    “寧寧等的不就?是?我嗎。”

    謝秉安攥住蔚姝掙扎的小手壓過頭頂,浸著雨夜涼意?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在她耳廓吐著灼/熱的氣息:“寧寧走這一步棋,不就?是?為了逼我現(xiàn)身嗎,我已經(jīng)來了,寧寧躲什么?”

    蔚姝掙扎的小手停住,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近在咫尺的面具。

    “你?、你?放手!”

    她努力掙扎,謝秉安力道松懈,看著蔚姝抽出一只手朝他臉上伸來。

    一張面具隔著一道秘密,一道蔚姝被?隱瞞許久才得以窺探到的秘密,她捏住面具邊緣,輕顫的手心竟是?比面具還要冰冷,手上用力,她期盼已久想要摘下的面具終于從謝秉安臉上脫離。

    一張熟悉的,清雋冷俊的容貌,意?料之中的撞入蔚姝眼底,看著那熟悉的眉眼和男人眸底慣有的涼薄,蔚姝手中的面具脫落,墜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解釋。

    難怪在尚書?府,蔚昌禾每次尋溫九麻煩時,東廠的人都?會及時趕到。

    難怪溫九那般的神通廣大,那是?因?為他根本不是?從鬼市出來的奴隸,而是?實實在在的,權(quán)勢滔天的掌印,這天下能瞞得過他眼睛的事,少之又?少。

    可以說,幾乎沒有。

    她就?像一個跳梁小丑,在謝秉安與溫九之間反復(fù)橫跳,而他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睥睨著她的可憐,可笑,愚蠢!

    什么溫九,什么鬼市,什么為了她入宮做太監(jiān)。

    統(tǒng)統(tǒng)都?是?假的!

    從一開始,她就?是?謝秉安眼里的笑話。

    她依賴溫九,喜歡溫九,到頭來那人是?殺害她外祖父一家的仇人!

    “啪——”

    響亮的耳光在殿中消逝。

    謝秉安未動分毫,臉上傳來清晰的紅熱,他只是?問:“手疼嗎?”

    蔚姝咬緊唇畔,朝著謝秉安的臉再度扇下去,隨著巴掌聲落下,她也崩潰絕望的哭泣:“為什么是?你?,為什么偏偏是?你?!”

    “你?個騙子,你?滾,你?滾啊——”

    蔚姝費力掙扎,哭的抽噎,纖弱的身子幾乎揪成一團。

    她眼里淚水漣漪,染濕了因?憤怒絕望的臉頰,手指緊緊揪著衣襟,想要逃離眼前的真相,這一幕就?像是?一把刀生生剖開蔚姝的心臟,將鮮血淋漓的真相擺在她面前,讓她看穿眼前之人的偽裝,也彰顯出她是?多么的可笑,愚蠢,竟然對?殺害親人的兇手動了不該有的情。

    謝秉安將蔚姝用力抱進懷里,掌心貼著女人單薄顫抖的脊背,埋在她的頸窩,無聲的陪著她,無論蔚姝怎么對?他拳打腳踢也不曾放開。

    肩上傳來刺痛,謝秉安薄唇緊抿,未動分毫。

    蔚姝用力咬住謝秉安的肩,直到唇齒發(fā)酸,嘴里有了血腥味才松口,她用力捶打謝秉安的肩,哭的顫顫不已:“放開我、放、放開……”

    “寧寧。”

    謝秉安親著她濕漉漉的眼睫,語氣里充滿了細密的心疼與愧疚:“別哭了。”

    蔚姝盯著他,咬牙說了三個字:“我恨你?!”

    她眼底不再有對?溫九的依賴與喜歡,也不再有見到他時,笑語嫣然的嬌羞,撥開潮濕的水霧,看見的只有一雙浸滿冰冷仇恨的眼睛,像是?一把利刃,穿過謝秉安的心臟。

    東冶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爸髯樱嗤跖c鄭大人朝承乾宮過來了。”

    謝秉安扯下外衣罩住蔚姝嬌小單薄的身子,左手臂摟著她的臀部下方,右手掌在女人的后頸,將她按在懷里,抱著她走出承乾宮。

    外面又?飄起了雨點,砸在謝秉安的泛著微熱的臉上。

    蔚姝聽著外面淅瀝的雨聲,再度咬上謝秉安的肩。

    她咬的牙齒酸困,唇齒間泛起血腥味也不想松口,她要謝狗跟著她一起痛,可是?男人的皮rou跟鐵打的一樣,她齒根發(fā)疼,對?方卻?毫無所覺似的,抱著她繼續(xù)走。

    云芝站在廊檐下,看著從眼前走過的謝秉安,瞪圓了一雙眼睛。

    他他他他他竟然真的是?掌印!

    看著東冶與廉公?公?畢恭畢敬的跟在謝秉安身后,看到被?謝秉安抱在懷里的小姐,云芝怎么也不敢相信,平日里寡言少語,神通廣大的溫九,竟然真的是?傳聞中心狠手辣,無情冷血的掌印大人!

    走出承乾宮,狹長的宮道上走來幾人。

    為首的正是?燕王與鄭文兵,跟前侍候的人為他們撐傘。

    燕王看向走在雨幕中,懷里抱著一個人的謝秉安,那人雖被?謝秉安的外袍罩的嚴(yán)嚴(yán)實實,可看身形便知?那是?個女人,還是?從承乾宮里出來的,想來應(yīng)該是?被?陛下厭棄的女人,只是?,他竟不知?,謝秉安一個閹人,竟還懂得憐香惜玉?

    燕王瞇眸,想透過蛛絲馬跡看到他懷里的女人是?哪個宮里的妃子,鄭文兵也好奇的低聲問:“王爺,掌印懷里抱著的是?誰啊?老臣可沒聽說過掌印在宮里有對?食。”

    宮里太監(jiān)有對?食的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不鬧到明?面上,主子們都?是?睜只眼閉只眼,可像掌印這等身份的,即使把對?食身份擺到明?面上,也無人敢置喙一句,就?算是?當(dāng)今陛下,怕是?得高興的把宮女塞到巡監(jiān)司去。

    燕王冷笑:“我還以為他謝秉安一個太監(jiān),當(dāng)真會清心寡欲,原來同旁人一樣,都?想嘗試一番魚水之歡。”

    鄭文兵想到謝秉安是?個太監(jiān),心里忍不住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