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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寵姝色 第7節(jié)

    其實她早該想到的。

    他對楊家忘恩負(fù)義,對娘冷落拋棄,對她這個女兒不聞不問,還有什么是他做不出來的?

    董婆婆看到蔚姝手背上的血,氣的腦仁一抽,也顧不得主仆尊卑,朝蔚昌禾喊道:“老爺,這件事錯不在小姐,是范姨娘要來搶夫人的物件,春雪還動手推小姐,小姐——”

    “范姨娘如何也輪不到你一個奴才非議!”

    蔚昌禾又扇了董婆婆一巴掌,阻斷了她未說完的話,手臂往后一背,陰沉著臉看向蔚姝:“你私自把你娘的物件賣了,可有想過別人會不會起疑心?你在府里的吃穿用度何時少過你?竟把你娘的東西隨便賤賣給寶隆昌!”

    他昨晚忙完朝事很晚才回來,一回來就撞見范蓉神叨叨的喊著楊岳武和楊衛(wèi)釗的名字,到了后半夜又起了高熱,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氣得他一宿沒睡,一大早下了早朝趕回來,又碰見從醫(yī)館回來的春雪,哭哭啼啼的把昨天的事告訴他,他這才知道蔚姝在后院私藏外男,還把楊氏的嫁妝給賣了!

    他派人去寶隆昌打探楊氏物件的下落,打探的小廝回來告訴他,物件一大早就被人買走了,買家刻意隱瞞身份,寶隆昌的老板也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蔚昌禾氣的腦仁發(fā)疼,對方身份是個謎,萬一是朝堂上的人,被對方察覺到楊秀怡的死,在陛下跟前參他一本,就夠他喝一壺的。

    他積攢了一肚子的火,這才沖到緋月閣,把火氣都撒到蔚姝這個罪魁禍?zhǔn)咨砩稀?/br>
    云芝一手扶著董婆婆,一手扶著蔚姝,氣的小臉憋得青紫。

    蔚姝抬頭對上蔚昌禾陰沉的眼睛:“我娘的東西,即便是賤賣給別人,也比落在范姨娘手里強(qiáng)得多!”

    “你!”蔚昌禾又揚起手,作勢還要打過去。

    蔚姝腰板挺的筆直,毫不畏懼的迎著他的怒火,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今天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會認(rèn)錯!反正我進(jìn)宮也是送死,倒不如死在尚書府里,拉上所有人給我墊背!”

    “混賬!簡直就是滿口的混賬話!”

    蔚昌禾氣的臉色鐵青,但也真的被蔚姝的話唬住了,揚起的手僵了半天,最后憤憤的背在身后:“你私藏的奴才呢?讓他滾出來!膽敢在尚書府里撒野,誰給他的膽量!”

    蔚姝臉色微變,手背在身后,示意云芝快去告訴溫九,讓他先躲起來。

    藏在樹頂梢上的東冶來了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緊皺的眉峰充斥著冰冷的厭惡,他以為蔚昌禾只是冷落蔚小姐,沒想到竟會對她下此重手。

    朝中誰人不知,蔚昌禾是靠著楊家才坐到戶部尚書的位置,楊家人在世時,楊氏父子待他也極為不錯,但他卻在楊家人死后,不僅寵妾滅妻,還苛待楊氏母女。

    要是楊老將軍還在世,定會親手?jǐn)Q斷他的脖子。

    想到范妾氏和蔚昌禾的無恥行為,東冶身為一個旁觀者都覺得憤憤不平,這般一想,就覺得昨晚嚇唬范妾氏嚇輕了。

    東冶冷著臉,悄悄去了后院。

    這一頭,云芝收到蔚姝的指使,正要往后院跑,剛一轉(zhuǎn)身就被蔚昌禾帶來的人摁住了,侍衛(wèi)手上有勁,捏的云芝手臂生疼。

    蔚昌禾看了眼臉色發(fā)白的蔚姝,目光落向拐角的后院:“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敢在尚書府撒野傷人?!?/br>
    看著蔚昌禾帶人去往后院,蔚姝心下?lián)鷳n,著急往后院去,轉(zhuǎn)身的時候腦袋又一陣暈眩,云芝趕緊扶住她,看到她的半邊臉比方才還紅腫,心疼的哭出聲:“小姐,老爺是鐵了心要為難溫九,他來歷不明,又打傷了范姨娘的人,老爺不會放過他的,你就別趟這趟渾水了?!?/br>
    “不行。”蔚姝忍著臉頰的劇痛,吃力道:“溫九是因為我才傷了春雪,于情于理我都不該袖手旁觀?!?/br>
    蔚姝抽回被云芝攙扶的手臂,忍著腦袋上涌的暈眩,踉蹌著步子趕去后院。

    她有把握救下溫九的。

    只要她一日沒入宮,就一日是尚書府的人,她方才試探了爹,果不其然,他還是怕她死在府上連累到整個尚書府,只要她還有用,就有法子威脅爹留下溫九。

    主仆三人趕到后院時,就聽到好幾道慘叫聲從罩房里傳出來,跟著又響起蔚昌禾憤怒的怒吼聲:“好個囂張跋扈的賤奴,我今日就打斷你的骨頭,看你還如何猖狂!”

    他隨手一指倒地捂肚的侍衛(wèi),嫌棄喝道:“兩個不成器的廢物,還不快去把府里的侍衛(wèi)都叫過來!”

    侍衛(wèi)狼狽的爬起來跑出罩房,與蔚姝三人打了個照面。

    蔚昌禾帶了三個侍衛(wèi),出來的這兩個面色痛苦,右手臂無力的垂在一側(cè),一瘸一拐的往前院跑。

    屋內(nèi),蔚昌禾臉色鐵青,目光陰沉沉的盯著對面氣定神閑的男人。

    簡直反了天了!

    一個來歷不明的賤奴都敢在尚書府猖狂,把尚書府當(dāng)成街頭市井了嗎?!

    謝秉安坐在床板邊上,蒼白的臉上涂滿了血,鮮紅的顏色遮住了昳麗冷俊的容貌,眉峰不耐煩的緊皺,輕垂的眼底森然陰戾。

    他撕下一截布料,嫌棄的擦拭著手指上的血,冷白的薄唇越抿越緊,顯然已經(jīng)忍耐到了極點。

    蔚昌禾認(rèn)識他,在他踏進(jìn)后院時,他就撕裂了傷口,將血涂在臉上,避免被蔚昌禾認(rèn)出。

    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蔚昌禾這種趨炎附勢,前倨后恭的小人。

    現(xiàn)在若是被他認(rèn)出,必會引起燕王的警覺,到時再想除掉巡監(jiān)司與東廠里的暗樁就難了。

    蔚姝跑進(jìn)屋里,看到蔚昌禾站在木桌旁,臉色陰沉難看的盯著對面,她轉(zhuǎn)頭看去,就看到溫九的臉上滿是血跡,他低著頭,用撕下的衣料擦拭手上的血。

    蔚姝被這一幕刺激的險些暈過去。

    她顧不上太多,跑過去伸展雙臂擋在溫九身前,與蔚昌禾陰沉憤怒的眼睛對上:“你非要殺了溫九,就先殺了我,要是不想讓我死,緋月閣的事情你日后就不要管,溫九的去留你也不能插手。”

    在蔚姝進(jìn)來時,謝秉安便已知曉。

    他垂著眼,懶得去理會,仍舊厭煩的擦拭手指上黏膩的血跡,可在聽到蔚姝說的話后,手上的動作陡地停下,漆黑的眸懶散抬起,看向擋在他身前的女人。

    嬌小單薄的背影,伸展出細(xì)弱的手臂,用脆弱的身軀試圖為他筑起高墻,將他護(hù)在一方安隅之地。

    謝秉安垂下眼繼續(xù)擦拭血跡,動作比方才粗魯了許多,眉峰緊皺,似是極為不悅。

    蔚昌禾被蔚姝的這番話氣到氣血翻涌,她就仗著未來妃子的頭銜,一而再的挑釁他的底線,偏生他還真不能與她硬著來。

    這些事情于尚書府的安危來說,不值一提,可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身為女子,私藏外男,不知廉恥。

    身為女兒,頂撞長輩,目無尊長,更是不孝!

    今日無論如何也由不得她,大不了把她關(guān)起來,嚴(yán)加看管,等時候一到就送到宮里去。

    這般一想,蔚昌禾的氣順了不少。

    外面?zhèn)鱽砑贝俚啬_步聲,蔚昌禾正要吩咐趕來的侍衛(wèi)將那賤奴綁了,豈料來的人是府上的何管家。

    何管家已到中年,下額留了一撮胡須,臉上的皺紋都是惶恐之色,一見著蔚昌禾,連口氣都沒喘,扯著嗓子道:“老爺,大事不好了,東廠的潘督史帶錦衣衛(wèi)闖入府里,說是查到老爺與掌印大人被刺殺一案有關(guān),要帶您去東廠審問!”

    第8章

    蔚昌禾臉色驟然一變,他雖身為戶部尚書,朝中地位不低,可在潘督史跟前屁也不是。

    潘督史是掌印大人跟前的一把手,掌管著東廠的大小事務(wù),而東廠掌控著整個皇城的權(quán)勢,全都是由掌印大人拍板說了算。

    掌印大人失蹤了好幾日,東廠和巡監(jiān)司這幾天跟瘋狗一樣到處查有關(guān)掌印的蹤跡。

    昨晚宮里傳出燕王的人在城外的護(hù)城河發(fā)現(xiàn)了掌印的尸體,聽說死了有兩日,身上的rou都被魚咬爛了,臉也毀的看不出原貌。

    今早上朝堂因為這事鬧得很大,陛下勃然大怒,下令要徹查此事,這怎地就查到他頭上來了?

    掌印遇刺一事,他可是全然不知情的!

    蔚昌禾再沒心思處理眼前的瑣事,趕忙去見潘督史,何管家跟著一塊走了。

    謝秉安丟掉臟污的衣料,看著手上還未擦凈的血跡,嫌棄蹙眉,對于蔚昌禾的離開并無意外。

    屋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蔚姝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怔怔的看了一眼蔚昌禾離開的方向。

    謝狗被刺殺了?

    那他死了沒?

    這是蔚姝最想知道的事,若是謝狗死了,楊家的仇就報了,她進(jìn)宮后也就不用送死了。

    身后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蔚姝轉(zhuǎn)過身看到溫九走到木盆前,將沾染了鮮血的雙手放進(jìn)水中清洗,他的手指修長如竹,經(jīng)過清水洗滌,顯出肌膚的冷白。

    謝秉安沾濕巾帕,擦去臉上的血跡。

    蔚姝怔怔的看著他,直到他冷俊的臉徹底干凈后,才回過神來:“你沒受傷?”

    她的聲音也與往常不太一樣,有些僵硬緩慢。

    謝秉安察覺到異樣,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蔚姝,在看到她半張微微紅腫的臉頰時,涼薄冷淡的鳳眸陡地沉了幾分,聲音里帶了些莫以名狀的冷意:“誰打的?”

    話剛問完,男人眉峰一皺。

    除了蔚昌禾,還能有誰。

    蔚姝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臉頰,不讓溫九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

    她側(cè)過身避開他的視線,低下頭,聲音細(xì)軟緩慢:“溫九,你安心待在這里,爹暫時不會為難你了,他要是再來,我會攔著他,不會讓剛才的事再發(fā)生一次。”

    若實在攔不住爹,那就給溫九一筆銀子,送他離開尚書府,讓他尋一個無人認(rèn)識的地方養(yǎng)傷。

    這樣鬼市的人就找不到他了。

    謝秉安的眉頭越皺越緊,看著蔚姝的目光復(fù)雜又深沉。

    這個蠢女人。

    到現(xiàn)在還試圖用那副嬌弱的身軀護(hù)著一個于她來說完全陌生的男人。

    他看向大開的罩房門外,忽然覺得讓潘史帶蔚昌禾去東廠是便宜他了,應(yīng)該帶他去詔獄待上幾日。

    蔚昌禾被東廠帶走的消息在長安城不脛而走。

    轉(zhuǎn)眼三日過去,人關(guān)在東廠仍沒放出來,府里的人開始人人自危,生怕蔚昌禾真的與刺殺掌印一案有關(guān)牽連到他們性命。

    蔚姝對于蔚昌禾的事并未上心,反而更想知道謝狗的消息。

    她這幾天一睜眼就讓云芝出去偷偷打聽關(guān)于謝狗的事,看他到底死沒死。

    今天日頭高照,屋里又悶又熱。

    董婆婆打開窗戶,轉(zhuǎn)身回到銅鏡前,拿著剝了殼的雞蛋在蔚姝的臉頰上輕輕滾動:“小姐,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出痕跡了,再過一兩日就徹底消了。”

    蔚昌禾這一巴掌打的極狠,蔚姝的臉蛋腫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才消腫,到今天第三日,臉上的紅痕才消散下去。

    蔚姝看著銅鏡里的人,梳著飛仙鬢,鬢上只釵著兩株簡單的海棠花簪子,耳珠墜著白玉耳墜,膚若凝脂的半邊臉頰能看見淺淺一點紅印。

    蔚昌禾這一巴掌,徹底打斷了他們父女間的最后一絲情分。

    董婆婆端著雞蛋殼走出房外,看見一直待在后院罩房的溫九破天荒的過來前院。

    自從上次溫九救下蔚姝,趕走春雪,董婆婆見著他就樂呵呵的:“溫九,你怎么過來了?”

    謝秉安站在花藤架下,垂在身側(cè)的掌心輕握著一枚精致好看的瓷瓶,炙熱的陽光從花藤架的縫隙中照射下來,將男人冷俊的側(cè)臉映在光亮里,就連眼尾的涼薄也淡去了不少。

    他的眸越過董婆婆看向屋內(nèi),嗓音不復(fù)之前的沙啞,低沉且清冽:“我來給小姐送樣?xùn)|西。”

    等東廠的事一了,他也就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