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水監公廚 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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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先還以為,崔知韞是為了午膳又或是晚膳,把自己叫來提前安排膳食,畢竟那天晚上他們的對話不就是這樣嗎? 而且她也沒覺得自己撿來的麻布袋有什么地方特殊的,因為泡在河水里的時間有點長,已然沾染上河泥的褐色,除了那容易滑落的繩子(細絹),其他的她都沒有注意到。 但是面對崔知韞的詢問,她還是如實相告。 “這個麻布袋是兒在開遠門外漕渠捕撈河蝦時發現,當時正好兒需要一個容器裝竹筍,所以就將其從河中撈出,至于其他的,兒一概不知。” 聞言,崔知韞頓時恍然大悟,他們都水監派出去的人,一直都在潏水尋找,甚至與潏水相交的洨水都有派出人手,就是沒有想過,船上的東西已經順著河水流到漕渠。 看著有些害怕的鄭琬,他立即解釋道: “這個麻布袋,我們都水監有大用,需要留下來。女娘可以將自己的竹筍取出,留下袋子,并且從今往后要對自己在漕渠發現此物閉口不談。不然,我們也無法對娘子隨時隨地進行保護?!?/br> 聽著崔知韞明顯帶著警告的話語,鄭琬下意識地緊張起來,屏住呼吸,震驚地瞪圓了眼睛看著對方。 眼睛控制不住地往地上的麻布袋看去,可看來看去,她都沒發現有什么特殊的。 不過,對于崔知韞這人的話,她是相信的,畢竟都水監關于這位崔監丞的流言都是好的,什么君子之風、學識淵博等都是用來形容他的。 因此,趕緊蹲下身子,將自己捆緊的竹筍從麻布袋里掏出來。 并且鄭重地向崔知韞保證道:“兒絕對不會把今日發聲的任何事情說出去,兒就是出門祭拜,而后摘了竹筍,順便撈了一點河蝦,其他的什么都沒遇見?!?/br> 聽到鄭琬如此迅速地“屈從,”不知道為什么崔知韞第一次覺得很想笑,特別是配上鄭琬那張一本正經的小臉。 他只得強忍住自己的沖動,輕咳兩聲,回道: “娘子明白就好,今日什么都沒有發生。” 鄭琬看了一眼被自己塞滿的竹籃,回看崔知韞,緊張地說:“那兒能離開了嗎?” “娘子稍等。” 崔知韞還算溫和地說,接著加大音量,對著門口的方向喊道:“來人!” 下一秒,房門立即被一個男子打開,男子低著頭對崔知韞行禮,喊道:“監丞有何事吩咐?” “你幫這位娘子將籃子拿著,將人送回去?!?/br> “諾。” 這一切就像是發生在電閃雷鳴之間似的,鄭琬感覺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腳下的籃子就被人拿起。 她猛地一轉身,看到陌生的人拎著自己的籃子才反應過來,立馬回頭對著崔知韞說:“多謝崔監丞?!?/br> 說完,就著急忙慌地跟在男子身后,眼睛牢牢鎖定在簡陋的竹籃上,生怕它承受不了這么多重物碎裂。 但這竹籃還是算是給她面子,等到了她的居所才露出快要散架的趨勢。 鄭琬趕緊把自己的手放在竹籃下,焦急地喊道:“郎君可以了,將竹籃放在地上即可?!?/br> 聞言,崔邇立即將自己手里的竹籃放下,轉身對著鄭琬恭敬地說:“既然到了,某自離去?!?/br> “多謝郎君?!?/br> 崔邇回去之后,站在門外,將自己將鄭琬送回去的消息告知崔知韞。 過了一會兒,里面傳來一聲熟悉的“知曉了。” 房間內,崔知韞將地上的麻布袋撿起來,從中抽出那一段細絹,手感細軟,無論從顏色還是手感上來上所,都與之前的那一截明顯出自同一家染坊。 不過,這一次這跟細絹能夠提供的信息更多,對于他們能夠找到背后的幕后主使又多了一層勝算。 很快,他又在麻布袋上發現了一個不同之處,那就是這個布袋原先似乎印有什么東西。 他耐心地用指尖在原先的痕跡上小心描繪,很快一個形狀就這樣在他腦海中浮現。 “郭!” 另一邊,鄭琬還不敢就此休息,趕緊將自己已經失水很長一段時間的蝦米拯救出來,趁著給蝦米還活著,趕緊將它洗干凈,順道還把一路顛簸的竹筍也洗了。 蝦米洗干凈之后,不用怎么處理,直接放在太陽底下暴曬即可。 至于竹筍的處理就沒有那么簡單,需要先經過開水的焯燙才可以進行下一步。 她趕緊點燃柴火,將整鑊的清水燒開,然后一點點地將竹筍焯水,除去里面的意味,等到所有的竹筍焯好水,正是太陽最烈的時候。 留出一部分到晚上吃,其余部分全部放在太陽底下,和蝦米一樣曬干表面的水分。 “啪啪!” 一想到自己短短半天就做了這么多事,鄭琬自我鼓勁地拍拍手,順便拍了拍身上沾有的灰塵。 這時候她才注意到,自己因為爬山下水,整個人身上的衣服簡直是無法見人,而她就頂著這樣的一身衣服,穿行了半個洛陽城。 回憶起這樣的畫面,她就忍不住渾身發癢,趕緊就著柴火燒點熱水,而后就沉沉睡去。 等到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酉時,也該到了做晚飯的時間。 看著自己現有的食材,鄭琬當即決定,今晚就做一道家常的春筍炒rou。 rou是她提前煮過的白rou,要是有大量的辣椒的話,這樣好的肥瘦相間的豬rou,她真的是想用來做小炒rou。 可惜沒有,只能退而求其次,吃一吃這個春日里最早展現春味的春筍炒rou。 燒火熱油,將切好的rou片倒入鑊中煸炒,直至rou片周邊的部分微微卷曲,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焦黃色,感受到rou片與鍋鏟的粘連。 同時面前不斷散發出一股迷人的rou香味,隨著一個個油泡的出現又爆炸而更添刺激感。 看著時候正好,她趕緊將姜蒜、辣椒段一起放入鑊中翻炒、爆香。 這個時候散發的香味就更加濃郁了,順著風飄蕩到雜役房。 本來昨天夜晚聞著烤魚的香味就已經很誘人了,那時大家顧及著是夜間不好意思出門。 可現在正是落日消散之時,天光明亮,加上正好是用晚膳的時候,聞到這么濃郁的香味不是查探一番,那就真的是太可惜了。 想到這,幾人對視一眼,飛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著和頭飾,以一種飛快地速度循著香味傳來的方向跑去。 當看著鄭琬小小的身軀坐在凳子上,全神貫注地盯著鑊里的食材,手里的鏟子不斷翻動時,大家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能夠在都水監做出如此香味的,除了鄭娘子,還會有誰? 鄭琬此時全身心都放在眼前的吃食上,根本沒注意到食物散發的香味,已經吸引來了那么多人。 她將加入的配料炒香之后,迅速倒入焯水后的春筍。 為了使春筍更好的入味,她直接往整根春筍上拍上幾刀,像是做拍黃瓜那樣,讓筍裂開的紋路更多。 果然這些處理后的春筍一碰到油,油瞬間沿著拍散的紋路入侵,將自己擁有的rou香、辣椒香、姜蒜香味浸入其中,與春筍本身的鮮味相混合,激發出更加特別的香味。 因為春筍經過焯水,無須長時間翻炒,簡單翻炒幾下,立即加入鹽和醬油一起翻炒。 醬油加入的瞬間,立即在春筍身上刻畫出一條條更加濃重的紋路,同時一股醬香味融入春筍之間。 鄭琬看準時間,往里面加入蒜苗,翻炒兩三下立刻撈出。 春筍炒rou完整倒入盤中的時候,在落日的余暉下飄散著一股白氣,就像是將其香味具象化,往空氣中飄散。 她還沒來的感嘆自己的手藝,就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好香呀!” 而后就是熟悉的肚子叫,“咕嚕咕?!?/br> 鄭琬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身后一米處站著五個人,圍成一圈,像是把她作為圓心呈扇形站立似的。 她身體下意識地往后一躲,有些驚訝地問:“你們是聞著香味來的?” 幾人猶如小雞啄米一般,激動地連連點頭。 下一秒站在最中心的人就站出來解釋道:“我們就是突然聞到一股香味,情不自禁地從房里跑出來,打擾了鄭娘子,是我等的過錯。” 鄭琬想著剛剛聽到的肚子叫聲,再看著幾人垂首低眉自責的樣子,隨后看著自己明顯一大盤的春筍炒rou,帶著善意地說: “既然你們來了,那就順道嘗一嘗兒做的新菜——春筍炒rou,說來這個春筍還是今個兒在城外親手采摘的,特別鮮嫩。” 眾人一聽,立馬慌張地連連擺手,婉拒道:“我們這么多人怎么能白吃娘子的飯菜?!?/br> 下一秒就有一個拆她臺的人,興奮地喊道:“兒今日歸家,特意從家中帶來了阿娘親手做的烤餅,不知道能不能拿來和娘子換著吃?” 其他人仿佛點亮了什么關節,立即起此彼伏地喊出聲。 “兒那里有家中做的咸菜?!?/br> “兒歸來時看見有人在賣果子,買了一點當做零嘴,也可以和娘子交換?!?/br> …… 鄭琬只覺得自己面前像是有無數只鳥在嘰嘰喳喳地叫喚,趕緊打斷道: “不管是什么,都可以拿來一起分享,只要大家不覺得自己拿來換食值得即可?!?/br> “娘子,爾等馬上回來!” 說著,五個人就迅速在鄭琬的眼前消失。 這時她才記起自己身后的爐子和鑊,趕緊往里面倒入一碗水,等著待會兒洗鑊用。 等到無人再次回到鄭琬的房門前,就發現這里突然多出了一張矮桌和墊子,有些疑惑地看著鄭琬。 鄭琬笑著解釋道:“這是房中的矮桌,待會兒我們可以跪坐在地上用晚膳?!?/br> “多謝鄭娘子?!?/br> 幾人立即席地而坐,將自己帶來的吃食放到桌上,而最中央的就是鄭琬做的春筍炒rou,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屬于自己的獨特香味。 大家控制不住地深吸一口氣,似乎是想要將所有的味道吸入靈魂深處。 鄭琬看著大家迷醉的樣子,馬上坐在剩余的空位上 ,對著大家喊道:“可以用膳了。” “諾?!?/br> 幾人虔誠地一手捏著燒餅,一手拿著筷子,有點不好意思地朝著盤中的春筍炒rou出手。 但是當食物入口的那一刻,什么羞澀,什么不好意思都化為空物,整個人的唇舌像是被什么刺激似的只能感受到內里的滋味。 “咔嚓!” 炒后的春筍依舊保持著自己特有的清脆口感,而且一點澀味都吃不到,反而是其散發的春色之鮮,在唇齒之間飄蕩。 更為特別的是,那種油潤的鮮香當中,還混著這姜蒜的香味,以及一點點不易察覺的辣味。 辣味讓這道菜增色不少,越吃越想吃,隱隱有種上癮的滋味。 尤其是有人無師自通,將春筍炒rou夾在燒餅之后,一口咬下去,先是感受到燒餅的柔韌和綿軟,而后是春筍的脆嫩的鮮香,接著是rou片的焦香,還是那偷偷潛入的香辣,幾種滋味混合在一起,散發著令人沉醉的美味。 不知不覺一整盤春筍炒rou就這樣被六人解決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