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情長 第1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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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坐在邊上休息的時候,還有人來找程珩一看病,排了四五個人。 程珩一從褲子口袋里熟練地掏出銀色小手電,給患者看眼睛。 單純的看診不能完全診斷出疾病,他只能給出可能的判斷,就這樣半小時的功夫,他沒歇息地看了好幾個病人,直到板凳燈要開始了才停下。 程珩一把口袋里的手電筒和手機拿出來,給了岑眠保管,怕舉燈的時候掉出來,或者磕了碰了。 板凳燈繞村子一圈,走走停停要好久。 天黑路不好走,沈平山也沒那么多體力跟著板凳燈一路,岑眠便和他一起回了老屋。 板凳燈在去祠堂前,會經過老屋,在老屋前多停留一會兒。 回去的路上,岑眠的手上忽然淋到了冰涼雨點。 “阿公,下雨了?” 沈平山攤開手,也感受到了雨點。 “小雨沒事。” 下雨板凳燈不舉,但一旦開始舉了,便不會中途停止。 岑眠站在老屋的檐下,靡靡細雨隨微風飄了進來,微微打濕了她的臉。 岑眠踮起腳,遠處是黑壓壓一片,偶爾有房子里透出橙黃色的光亮,在濕潤的水汽里,仿佛氤氳的一團漸變顏料。 “怎么還不來呀。”她等的不耐煩。 沈平山坐在老屋里頭聽越劇,手搭在膝蓋上,跟著音樂來回擺。他抬眸,看一眼墻上的老掛鐘,漫不經心說:“快啦。” 他從有記憶以來,年年都看燈,看了七八十年,如今一把年紀了,早就不新鮮了,不過是跟著圖個熱鬧。 岑眠等不住,冒著細雨走到院子里,終于在一片漆黑里,看見了蜿蜒曲折的龍燈,像是一條明亮的山脈。 板凳燈的龍頭氣派,一根根龍須都纏上了燈帶,尤其是龍眼,亮得像是銅鈴。 岑眠伸長了脖子,想要看到山脈的最末端,看不見,她又連著蹦跶了兩下,清冷的院子也被她的興奮樣子給染上了難得的熱鬧。 沈平山很喜歡岑眠的活潑勁兒,笑瞇瞇地看著她,負手走出老屋。 板凳燈的龍頭走到了老屋門口,舉龍頭的是梁叔,他抬起龍頭,晃了兩下。 這一晃不要緊,卻把一只龍眼睛給晃到了地上。 周圍有不少跟著燈走了一路的村民,看見龍眼睛掉到地上,高聲提醒。 板凳燈停下來,然而眾人紛紛低頭去找,龍眼睛卻已經找不到了,不知滾去了哪里。 大伙找了許久,再找下去,就要誤了祠堂表演的時間,只能作罷,繼續前進。 岑眠一直等到龍尾出現,她的目光看過去時,正好程珩一也在看她。 “好看嗎?”程珩一笑著問她,哄小孩似的。 岑眠也捧場,樂呵呵說:“好看!” “等下更好看,你帶阿公去祠堂吧,梁嬸在她家樓上給你們留了看的位置。” 岑眠點點頭:“好。” “晚上冷,你和阿公多穿點。” 岑眠又點點頭,她看了看程珩一,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衛衣。 “要給你帶一件外套嗎?” “不用,我不冷。” 岑眠不信,手伸進他的衛衣領口里。 程珩一呼吸一滯,龍尾顫了一下。 岑眠在他脖頸處摸了摸,觸到一片guntang,確定他不冷,很快又收回了手。 程珩一深深看她眼。 板凳燈走得很快,岑眠跟著走了十幾步,才跟程珩一說完話,然后轉頭回了老屋去找阿公。 沈平山站在院子里,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岑眠叫了他好幾聲,也不曉得應。 “阿公!”岑眠提高了音調。 沈平山才回過神,“怎么了?” “我們要去祠堂了,你在想什么?” 沈平山輕輕嘆氣:“龍王的眼睛掉了,不是什么好兆頭。” 岑眠沒想到他原來在擔心這個,老一輩的人多少迷信,她笑著安慰說:“沒事的,就是沒粘牢罷了。” 沈平山抿著嘴,沒吭聲。 岑眠帶阿公出門時,雨慢慢變成了雪子,不似北方的雪干燥輕柔,而是像一根根透明細針似的,打在身上,微微扎人,又一陣冰涼,順著裸露出來的肌膚,浸透了刺骨的寒意。 幸好出門時,他們都多穿了一件外套,不然真是冷得夠嗆。 梁叔梁嬸家就在祠堂正對的位置,梁嬸知道沈老村長要來,早在門口等著了,見到他和岑眠,把他們領上了三樓的天臺。 天臺上早就擠滿了烏泱泱的人,這里的視野好,村里人都往上面來,梁嬸也不介意,還幫忙拿凳子椅子,瓜子花生。 梁嬸為沈老村長留了視野最好的位置,連帶岑眠也沾了他的光,坐在了能夠俯瞰整個祠堂的地方。 板凳燈到了場地開闊的祠堂廣場前,仿佛龍躍入海,開始盤旋起來,一圈接著一圈,黑暗祠堂在龍燈的映照下,燈火通明,宛如一朵重蓮,燃著烈火。 隨即,這火迅速地躥了起來,巨龍仿佛活了,盤旋的速度越來越快,出現了重影,金色鱗片模糊。 岑眠癡癡地看著,眼睛里映出了金鱗的反光。 她興奮不已,跟著周圍的村民呼喊,眉眼滿是笑意。 雪子下得更大了,地面濕漉。 忽然,有人沒有跟上舉燈的速度,踉蹌了兩下,腿腳拌到了后面的人,后面的人緊接著摔倒,隨后的人也被影響。 三個人齊齊被巨龍甩了出去,因著慣性,重重摔到了地上。 程珩一在最后,撞到了墻上,另外兩人又撞在他身上。 祠堂廣場里,除了舉燈的地方亮堂,周圍昏暗,岑眠看到了幾個人影摔出隊伍,摔得那么狠,在地上滑出兩三米,但很快又站起來,沒入隊伍中,繼續舉燈。 她笑不出來了,雙手交叉合十,攥緊成拳。 巨龍轉得再快也不能讓她興奮了。 龍燈不停歇地舞了半個小時,舞到力竭才結束。 周圍的人意猶未盡,岑眠卻悄悄松了一口氣。 大家陸陸續續散了,散的時候比來時人還多,里弄巷道都堵了。 岑眠怕阿公被擠著,等到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才帶著他下樓。 板凳燈舉完,舉燈的人不能直接散了,要回到村委會,把龍燈抬回去。 他們回了老屋,沈平山直接睡去了。 岑眠坐在屋檐下的竹椅里,撐著下巴,過了十幾分鐘,程珩一才到家。 在雨里雪里走了許久,他渾身浸透著濕意。 程珩一推開柵欄進來,“怎么坐在這里,不冷嗎。” 岑眠搖搖頭:“等你回來呢。” 她站起來,“你要洗澡嗎?” “嗯。”程珩一的嗓音微啞,肯定是累了。 “我去給你拿衣服?” “不用,你快回房間吧,那么冷的天。” 程珩一自己走上二樓,岑眠跟在他后面。 走了兩級臺階,下過雨的臺階濕滑,還有地方結了冰,程珩一腳步微頓,側身讓岑眠走在上面,他換到后面跟著。 程珩一拿了衣物,下樓洗漱。 老屋沒有洗澡的地方,這么晚了,燒水麻煩,他出門去了平時不住人的新屋。 這段時間,岑眠要用衛生間,也是往新屋跑,來來回回,多少有些麻煩。 程珩一出去的時候,岑眠回到自己房間,打開行李箱,從里面翻出了一瓶紅花油,之前醫療隊來時,她腿沒好太全,行李箱這瓶紅花油就一直放著了。 大概過了半小時,走廊里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隔壁房間的門發出悠揚咯吱聲,打開,很快又被人關上。 不一會兒,她房間的門被敲響。 “眠眠。”程珩一隔著門輕聲喚她,“下雨了,你不跟我睡嗎。” 岑眠懷里捧著紅花油,早在聽見腳步聲時,她已經走到門邊,隔著一扇薄薄的木門,她的呼吸停了。 第69章 白夜 岑眠把紅花油裝進衣服口袋, 打開門,抬起眸看他一眼,很快又低下頭。 “走吧。”她輕聲說。 岑眠走在前面, 程珩一在后面推著她的行李箱。 行李箱滾過地面, 發出震顫聲,顫得人心臟跟著一起微微發麻。 南方的十二月, 外頭冷, 屋里更冷,侵入骨髓。 岑眠冷得渾身打顫,牙齒都在哆嗦, 沒想到南方的冬天能那么陰冷。 程珩一走到床邊, 伸手往被子里探了探,去洗澡前,他把電熱毯提前打開了, 被子里是溫熱的。 “先上床吧, 開了電熱毯, 會比較暖和。” 晚上的風呼嘯,吹得木門咯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