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寄生 第98節
這時只見“自己”掉轉刺尖,慢慢朝心口戳下。看上去是要自殺。是體內的怪物要殺她了嗎?為什么?“自己”不是怪物的藏身居所嗎? 突然間九蘅猛地醒悟。 是白璽。 “自己”殺了進寶、招財、白璽,搶走了他們的碎魄獸,也吸取了他們的殘念。這具“自己”的軀殼中,不僅潛伏了充滿惡意的怪物,還有他們三個的殘念!或許他們聽到了剛剛她絕望的呼喚,而其中唯一有成人智慧的只有白璽!他不知拚了多大的力氣,暫時搶奪了身體的控制權。 好樣的白璽!她默默地替他鼓勁,殺了“自己”,銀山或許就有救了! 仿佛有兩個力道抗衡著,白璽的意念稍占上風,赤魚刺尖緩緩地插入了她的心臟。 離體在外的九蘅感覺不到痛苦,只在“自己”身體倒地的一瞬間突然想到一件事。 白璽的異能。 奪取了白璽異能的“自己”會死而復生!白璽不是在幫她自盡,而是創造搶回身體的機會! 此念剛動,就在看到微弱月光在“自己”尸身旁邊投出的影子迅速幻化出一個臥在地上的新的她! 與此同時,有奇怪的東西從舊尸體上析離出來。三只發光小獸,還有一團模糊黑霧! 就像拴住靈魂的繩子被解開,她顧不上想許多,沒命地撲進新身里去。與此同時那三只小獸和黑霧也撲了進去…… 九蘅的意識與那團黑霧在一個rou身之內展開了短暫的爭奪,因為她占了一步先機,竟搶回了身體掌控權,然而她在站直身子的一剎,黑霧在腦海中席卷起與它相關的記憶,迅速潛藏到看不見的地方。 留下九蘅呆呆站著——剛剛我在干什么來著…… 完全沒有看到身后倒著的那個舊尸身。 腦筋尚未轉過來,就看到銀山迎面沖了過來,身上有幾處滲血的傷口。 “銀山……”她喚了他一聲,想問他怎么受傷了。 卻見銀山的目光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他看到了那個死去的她,還有落在地上的冥河扇。 “是你。”銀山狠狠盯著她,語氣透著痛苦失望。 第201章 什么時候進來的 殘念是觸不到殺不死的存在,銀山只能躲不能攻,雖屢屢被它的薄刀劃傷,竟憑著高強的功夫甩掉了它!迎面撞上九蘅的“尸體”和新生的九蘅時,銀山明白了。殺了進寶、招財、白璽的是九蘅。或者說,是一個他不認識的九蘅。 而九蘅一臉茫然。 銀山突然出手,一道細鞭幻了出來,繞在了她的頸子上,死死地扯緊!她想問他為什么,卻發不出聲音,很快被勒得窒息昏去。 其實銀山也并沒有想殺她,只是發現她狀態異常,十分危險,打算先把她弄暈再探究是怎么回事。見她昏厥倒地,就撤回了鞭子。 正要上前扛起她去與樊池匯合,卻見她突然睜開了眼,表情陰鷙,對著他森森一笑。與此同時,如同一道寒冷的風掠過頸間。 被劃開頸子之前銀山敏銳地感覺了危險,想躲卻也晚了,倒地,血從頸間噴出。身后露出灰白色的殘念殺手。 “自己”慢慢站了起來。是的,九蘅的意識又被彈出到三尺之外了。殺手被收回扇中,她聽到“自己”說道:“凡人的意念真能折騰,還試圖把掌控權搶回。不過又能改變什么呢?” “自己”走到銀山身邊,探手到他胸前,握住一個東西用力扯下。銀山突然抬手,拉住了那個東西的繩端。 他還沒有咽氣,卻已說不話來,血沫從頸間傷口和嘴中涌出。充滿血絲的眼狠狠盯著“自己”。“自己”輕輕一帶,就把東西奪了出來,似乎是冷笑了一下,隨手丟了出去。是黑月符。阿步的黑月符。 銀山的手無力跌落,終于沒了氣息。橙色的英獸從他身上析離,小獸的臉上雖透著不情不愿,卻無可奈何地撲到“自己”身上,被吸收不見。 “自己”身體晃了幾晃,站在原地深呼吸幾下,似乎在忍受英獸帶來的沖擊。 緩了一緩,抬起右手,指間陸續幻出幾把刀劍。“呵呵,耍把戲一般的異能,有什么用?” 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兩具尸體:九蘅的舊身,還有銀山。 “自己”單膝跪地,手掌按住地面。槐樹的根破土而出,蛇一樣攀到兩具尸體上,把它們慢慢拖進地底,消失不見。 遠遠的,傳來了樊池焦灼的呼喚聲。“自己”朝那邊望了一眼,下一瞬間九蘅就感覺自己“呼”地附形回去。倒地之時,黑霧卷著痛苦絕望藏去了角落里冷笑著看看戲,看著她懵懂著醒來,傻瓜一樣到處找同伴,找兇手。 此是第五次。 接下來,她在清醒狀態下,誤殺了阿步。不用說,必是黎存之把阿步挾來風聲堡,設計了個暗箭機關鎖住他,切開他的手腕,血慢慢流盡,把生命流逝的消息通過黑月符傳達給她和樊池,逼著他們前來,誘她觸動機關,讓阿步死在她的手中,阿步的氣獸自會匯進她身中。 風聲堡的洞廳中,“自己”回頭看著她。“自己”與她的對話不需要出聲,她們共用一具身體,可以在腦內無聲地交流。 自己笑著說——兇手就是你自己啊,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兇手就是自己?進寶,招財,白璽,銀山,阿步。五個同伴都是命喪她的手中,她的身體里鎖著從他們那里奪來的碎魄小獸。 九蘅覺得靈魂像被絞成了碎片。自責和仇恨讓她幾乎神魂俱滅。無聲地道——你是烏澤。 “自己”嘴角浮起含著戾氣的微笑,下巴微微揚起,那是勝利起的姿態——是的,我是烏澤。 九蘅——你怎么會在我身體里,什么時候進來的? 烏澤用九蘅的臉笑了——你不記得了嗎?就是在這里啊,就是在這風聲堡,我住進了你的靈魂里。 九蘅——這里? 突然有一段模糊的記憶浮了上來。那時她被樊池帶來風聲堡,傷重昏迷,掙扎在生死線的邊界,意識在暗黑的漩渦里沉浮時,似乎是聽到了兩句對話。 ——“你一定要回來。” ——“好。” 話音像在身側,又似在腦內,極近又極遠。隨后,神智不清的她像被烈火般的痛楚席卷成灰。是那個時候嗎?是那個時候,烏澤藏到她身中的嗎? 風聲堡到底是個什么地方?黎存之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202章 最有嫌疑的是誰 若她能掌控身體,或者狂怒,或者哭喊,或者發瘋。然而徒然浮在體外的她,連哭一聲的權力都沒有。 烏澤這時輕嘆一聲,出聲說話了:“你想知道為什么我選擇你的軀殼嗎?一是為了方便潛伏在你們這群人中不被懷疑,二則,是因為我很喜歡你身體的模樣……存之,也很喜歡。所以,上次你差點為了鉤吻毒引砍手指時,我略用法力把它吸收掉了。我可不舍得這身子有一絲一毫的損傷呢。” 存之……黎存之?烏澤為何如此親昵地稱呼他?他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九蘅疑惑地盯著烏澤。 烏澤微微一笑,笑容里竟有些憂傷:“你們之前已經猜到了,存之是白澤碎魄的第七名擁有者。”她低垂下眼簾,忽然幽幽嘆了一聲:“存之……” 烏澤失神般坐了一陣,抬眼看了看九蘅:“走吧,我帶你出去。我一直沒有把你的元神滅掉,是因為在處理掉你的伙伴之后,還需要你出來。畢竟再怎么演,也沒有你本人逼真,只有本人才不會被看出破綻。雖然現在你沒什么用了……可是跟你相處這么久,我也當你是朋友了,滅你不在這一時,一場大戲,就讓你看到結局吧——我烏澤,擁有雷夏大澤的結局。” 樊池幾乎把所有力氣都用在了呼吸上。 旁人嗅起來襲人的花香,在他的感覺里變成厚重的塵霾,泛著腥紅的色澤撲壓下來,滲入口鼻,深入血脈。埋伏在他體內的鉤吻花毒被花香喚醒,如黑煙從深處升起,像一頭生著利爪的獸,分分寸寸地鉆研絞扭,似要帶著他的靈魂脫殼而出。 他的靈力如被催眠一般,任由毒獸肆虐,竟提不起一絲力量反抗。站不起來,又不肯倒下,就單膝跪著,一手撐住地面,努力維持著清醒。心知是陷入了絕境,可是還要堅持著等九蘅回來。如果他死在前面,她就太孤單了。 什么也做不了,就留一口氣陪她好了。 他緊緊地盯著花隙間九蘅走去的小路盡頭,盼望著她快點回來。眼前似有時聚時散的霧氣飄過,視線已有些模糊不清。 忽有人影出現了。他逐漸混沌的目光亮起——是她回來了嗎?視野中卻捕捉到一襲青衫的顏色。樊池的目光冷了下來。 黎存之緩步走來,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站定,俯視的目光輕蔑地砸下:“神族人。” “你是……烏澤。”樊池努力壓抑著虛弱的顫音。 黎存之笑了:“你再想一想,我是烏澤嗎?” 樊池一時愣怔,不由得往山壁洞廳那邊望了一眼,神情隱憂。黎存之不是烏澤,那么烏澤是不是以阿步為餌,候在洞廳中?九蘅是不是落入陷阱了? 黎存之笑著搖了搖頭,眼中如鎖著沉沉夜色:“烏澤在這里沒錯。風聲堡里有四人,你,我,九蘅,阿步。哦,不對,阿步現在應該已經死了。烏澤的確宿于我們三個其中一人的身上,你猜是哪一個?” 樊池臉上浮起不能置信的神氣:“不可能……” 黎存之玩味地揚了揚眉:“了不起的神族人,你與凡人呆得太久了,沾染了人間的情感,就傳上被情感蒙蔽雙眼的毛病。你既然已經猜到是她了,就別忙著反駁,倒是用腦子想一想,每一次有白澤碎魄宿主被殺的時候,最有嫌疑的,是不是她?”他暗如黑夜的眼底如藏了魔鬼,發出嘲諷的狂笑。 樊池的眼睛微微睜大,整個人如被一層薄冰凍結。 進寶遇害的那晚,九蘅被奕遠擄去狩獵場,沒人能確定她整個晚上都呆在原地。 發現白璽失蹤的前一天晚上,他與銀山外出,徹夜未歸,并不知道留在宮里的九蘅是否一夜安睡。 招財遇害的晚上,他暈在了天寶鎮的街道上,她在山中樹下蜷睡,沒人知道她中間做過什么。 也記起了昨晚睡到一半時隱約知道她起身,只道是該她值夜了。再醒來時,阿步已失蹤。 當他找到她,是在宿營地北邊的槐樹林里。可是三人分頭尋找阿步時,她去往的明明不是那邊——她是去而折轉,特意過去找銀山的! 第203章 被逼寄生的碎魄 樊池喘息著吐出一句:“你……到底是……” “我嗎?”黎存之說,“之前你們不是已經猜到了嗎?我是第七片白澤碎魄——中樞獸的宿主。你干嘛這樣看著我?奇怪我為什么掌握你們的言行嗎?呵呵,當然九蘅告訴我的,我與她一直保持著聯絡啊。”輕風穿過風聲堡,花香如浪翻卷,黎存之頭頂的碧葉小草隨風搖擺,清雅別致的外貌與他眼中的陰狠十分不搭。 樊池緩緩搖頭:“不可能。”再抬眼時,眼神已清澈堅定,溢出一線藍血的嘴角浮起冷笑,“我明白了。是烏澤在她不知覺的情況下寄宿在了她的身體里。” 黎存之直起腰,長吁一口氣:“你本該早一些猜中的,可惜晚了一步。” 樊池:“可是……” 黎存之:“可是我是誰,我為何得了白澤中樞碎魄又與烏澤聯手。你想問的是這個,是嗎?” 山壁洞廳還沒有動靜,風聲堡里深花郁郁。黎存之也樂于追憶一遍往昔,就抄手站在勉力支撐著樊池面前,講起他與烏澤的淵源。 樊池這才知道,以前聽過的有關風聲堡的事情一半是謊言。 百口祠楓林中他誤傷九蘅,百口仙給他們引路來到風聲堡求醫。實際上那時風聲堡已是一個陷阱,百口仙是受人指使才帶他們來此的,指使之人正是烏澤。 烏澤那時已在風聲堡內,還有白澤之中樞魄宿主。 與其余六片白澤碎魄不同,“中樞獸”是被逼迫著附到風貍身上的。白澤碎魄選擇宿主并非盲目,它們會判斷對方的氣場是良是惡,盡可能地選擇良善之人為宿主。就像被山匪圍攻的銀山,英獸在一群人里選中了銀山而不是山匪;伐木場里被行刑的白璽,精獸選擇了白璽而沒選劊子手。 白澤碎魄那一夜,中樞獸逃到風聲堡時,風聲堡里還住著關家許多人,若讓它選擇宿主,它并不愿選那個因仇恨而扭曲的風貍。但是它身后追著烏澤。一黑一白,挾著風雷在風聲堡里轟然奔騰,關家人還以為作惡多端終于天降雷霆,嚇得開窗望一眼都不敢。 烏澤卻因嗅到了風貍的怨毒之氣,執意把中樞獸逼進了洞廳,眼看著一個時辰要到,魄散之危迫在眉睫,中樞獸無奈附入了那只被鎮在石柱下的風貍身中。 風貍當時也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在痛恨著小主子關瞳被生父所殺之事,咬著獠牙,心中空念著如果有一天能有生殺予奪的權利,要讓想護之人不再傷痛,讓想殺之人生不如死。 就在那個關頭中樞獸撲面而來,短暫地失去意識。再醒來時,被石柱壓了數百年的身軀莫名輕松了。睜眼一看,居然真的已經解脫出來。它驚喜又迷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掙扎了一下想爬起來,因為被壓了太久,脊背都僵直了,居然動彈不得。 這時一雙手撫到了他的背上,有男聲傳來:“別動,我幫你揉揉。”他吃了一驚,昂頭看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是平時負責看守和喂養他的年輕仆從。這仆從待它一向冷漠,平日里只視它是個畜生而已。 今天的神情卻跟變了一個人一樣,嘴角掛著一絲笑,眼瞳透出異樣的暗紅色,讓那張普通的面孔多了一抹邪魅之氣。還有衣服的顏色也變了——風聲堡的仆人一律穿土黃色的衣服,樣式倒還是那個樣式,可是整套衣服竟像在墨汁里浸了一浸,通身漆黑,莫名帶了些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