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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白澤寄生在線閱讀 - 白澤寄生 第80節

白澤寄生 第80節

    他掃了一眼地上囚衣公子的尸體。他們來到城外后就看到了跟九蘅在一起的這個人,當時隨阿步隱著形,不經意間聽到他說出了白微與魚祖獻舍契約的條件,得到了解決魚祖的辦法。那時知道他是白微的弟弟,看他外表一派柔弱,沒有對他抱有警惕,沒想到他會趁亂襲擊九蘅。為了一己私心就成了魚祖幫兇,這種人殺便殺了。只疼惜阿步,手上沾了人命,怕是會受刺激難以緩過來。

    夜色漸深,一輪月爬升上來,慘白月色照映著,鮫軍、青蚨、魚祖的尸體橫陳岸上,沉浮水中,一片狼藉的戰場。

    尸體的后面有黑影一動。他吃了一驚,抱著阿步疾退幾步,手中“唰”地幻出一套袖箭,箭端指著黑影,厲聲問:“什么人!”

    那人緩緩站了起來。

    借著月色,銀山看清了那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看看他,再看看地上的胸口透穿尖刺的尸身。一樣的囚衣,一樣的臉。

    “你不是死了嗎?這是怎么回事!”他驚駭地問出聲來。

    一直昏沉的阿步忽然清醒,看向那個“新的”囚衣公子,“騰”地坐直了,也是滿臉不可思議的神氣。新的囚衣公子看著阿步,開口道:“你不是要殺我替她報仇嗎,請隨意,殺多少次都可以。可惜的是你就算殺我一萬次我也能活過來。我就是想自己找死賠她的性命,也死不掉。”

    銀山盯著他:“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苦笑一下:“我到底是什么東西?我哪里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無視阿步冒火的目光,忽然張望到了什么,急急忙忙走去。他走到了魚祖留在岸上的那半個人身面前。

    魚尾斷落后上半身的人身就恢復了正常的大小,俯臥的姿勢,衣衫破碎露出青白的皮膚,長發泥濘地鋪在地上。

    他小心地將半個人身翻過來。白微的臉部也不再是裂口到耳的怪樣,勉強恢復了原樣,卻也是傷痕累累。緊閉的雙目眼睫纖長,透著生前的美貌。他脫下自己的囚衣給她蓋在身上,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臉也遮住,仿佛怕驚醒睡著的人。

    “jiejie,jiejie。”他抱著她嘆息般一聲聲呼喚。

    那情形太過凄慘,阿步和銀山心中的憤怒也像被打濕了一般,撐不起再殺他一次的力氣。

    不知過了多久,白璽將白微的尸身平放在地上,轉身面對著二人,吐出低啞的一聲:“我并不是有意刺殺那位姑娘的,我只是想殺皇帝。也沒想到她會以命相護。”

    阿步頭一扭看向別處,嘴巴緊緊抿著,并不接受這個解釋。

    銀山冷冷道:“九蘅哪里是在護皇帝,她是為了除掉魚祖而已。你殺皇帝是為了報你jiejie的仇,她殺魚祖卻不僅僅是為私仇。”

    白璽沉默不語。

    銀山看他并不服氣的樣子,嘆口氣說:“算了,說了你也不懂。”看看左邊倒斃的白璽,再看看右邊跪著的白璽,問道:“你這個死而復生的本事是怎么來的?又為何身穿囚服?”

    白璽眼中失神,仿佛陷入回憶。沉默許久才以夢幻的語調說道:“十年前,嫁給二皇子奕遠的jiejie遭受侮辱的消息傳到家里,父親去皇上那里討公道,沒想到宮里已經變天,父親沖撞皇宮,被治了死罪。我們一家人被流放到深山老林的伐木場。那年我十二歲。我們在伐木場里一做就是十年。其他家人不堪勞苦,先后去世。只剩下我一個。原以為我也會像也會累死在那里,可是有一天,一個來自京城的新囚,帶來一些軼事,休息的間隙勞工們閑聊時,我聽到他提到了‘王妃’二字。”

    第153章 深山老林的行刑 那個新囚原是個京城的混子。

    他席地坐在一圈勞工的中間,壓低著聲音,眉飛色舞不知在講什么八卦,有一句跳到了白璽耳中,刺痛了他的耳膜:“……你們猜怎么著,那個又臟又臭的女叫化子竟然是昔日的王妃!竟然還活著呢!”

    圈子外面突然響起一聲問:“你說什么?”

    混子看過去,見是個白白凈凈的少年公子。如果不是他身上穿著與他們一樣的囚衣,還當是個少爺呢。不過這人的囚衣干干凈凈,破了的地方也仔細打了補丁,顯然以前是個講究的人,變成苦力犯了也習慣不改,努力維持著體面。

    真正低賤的人,最喜歡看的就是上等人摔進泥土。昔日高高在上,現在么,大家都一樣!裝什么裝!

    他嘻嘻一笑,回答的語氣格外猥瑣:“這位小爺,我在說,昔日王府中的王妃,名叫白微的,被不知多少兵蛋子睡過了,竟然沒有趕緊自盡,不知羞恥地活著,又臟又臭地在路上爬,求著人睡她,也沒有肯的!叫化子都嫌棄她臟!”

    文質彬彬的白面公子突然發瘋一樣撲上來,手指撕住混子的嘴角,硬生生撕裂了開來,混子狂叫著流了一嘴血。

    看守們把白璽拉開,打了一頓板子,幾乎把他的腿打折。白璽挨打的過程中一聲沒吭,心臟被又悲又喜的情緒撐得幾乎爆炸。悲的是jiejie受了那么多苦,活得那么可憐。喜的是她畢竟還活著,在這世上,他還有一個親人。

    他要回去找她,帶她脫離苦海。

    幾天后的一個雨夜里,他試圖逃出伐木場,可是因為腿傷未好,被抓住了。逃跑的勞工就要處死,這是伐木場的規矩。被當眾行刑的那天,怪事發生了。

    白璽被抓回來的當夜,巨木堆積的伐木場里,所有的囚徒勞工集合了起來,五花大綁的白璽被押上來推倒在一截木樁前。伐木場不缺木樁,這一塊卻很特別。它透著黑紅的色澤,泛著潮濕的粘膩。這是一個斷頭臺,不知處死了多少造反的、逃跑的勞工。每每行刑就要召集所有人來觀看,殺雞駭猴。勞工們兩股戰戰又神情麻木,那是絕望的表情。

    粗蠻的工頭大聲斥罵著白璽的逃跑罪行,用腳把他的頭踩在木樁上,舉起了手中板斧。伐木場里最順手的工具就是板斧,殺人不用刀,都用板斧。

    連一條蒙眼布都沒有的白璽仍然在掙扎著,絕望地想逃生,卻被踩得抬不起頭來。鼻間是木樁上濃重的腥氣。他掙扎不是因為恐懼,只是因為心愿未了,他想逃回京城,想救白微出苦海。

    他不想死。

    雨夜天光昏暗,只有幾只燈籠散發著慘淡的白光。當行刑手把斧頭舉起來的時候,一個落地雷突然降臨。雖然是雨天,但彼時正值秋季,不應有雷電的。樹林里遇到雷電是很危險的事,強光耀眼、轟響震耳的時候,膽小的都趴到了地上,膽子大的也下意識地閉了眼。等耳中嗡鳴消失,重新點燃被巨聲震滅的燈籠,眾人茫然四顧,并沒有看到想象中誰被雷擊到焦黑的慘狀。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過。

    白璽仍跪伏在斷頭臺前,滿臉茫然。行刑手的斧頭還懸在白璽的頭頂——畢竟是殺人無數的人,膽子大,沒有嚇得斧頭脫手。但這個意外也令他心中忐忑。正要處決犯人的時候天有異象,難道是在說這個人殺不得?

    旁邊的人戰戰兢兢出聲:“要不…算了?”

    不問還好,行刑手原本有點怯意,這么一問反而激起了兇戾之氣,眉一豎,大聲道:“一個雷而已,哪來那么多事,老子最不懼的就是鬼神!”

    手起斧落,鮮血迸濺,人頭落地。現場寂靜了一會,什么也沒發生。行刑手拎著斧頭仰天哈哈大笑:“我就說什么事都不會有,天也擋不了老子殺人!”

    觀刑的眾人突然同時面露恐懼,指著斷頭臺向后退縮,發出驚叫聲:“活……活了!”

    行刑手詫異地低頭看去,腳下的人依然是身首異處,一動不動,哪里活了?這些人是嚇瘋了吧?

    可是下一剎他就看到斷頭臺后面,有一個穿著囚服的人在慢慢站起來,身形纖弱,面容白凈。

    是剛剛被他殺死的這個人嗎?尸首明明還在這里,斷頸處血流都還沒停止呢。怎么會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人站起來?是鬼魂嗎?他是從哪里來的?地獄里嗎?

    恐懼籠罩了山林深處的刑場,觀刑的人們狂叫著逃跑,勞工們因為手腳上的鎖鏈又跑不快,跌跌撞撞滾成一團,場面十分混亂。

    只有最近的行刑手沒有跑。這次但不是因為膽大,而且腿軟了。跑不了就拚一拚吧。他再度朝著這個“新的”白璽舉起了沾著血的板斧。

    新的白璽正在低頭看著那個身首異處的自己,又抬臉看著行刑手,神色因為茫然而顯得異常平淡。被扔在地上的燈籠殘火未熄,照得他的臉龐明明滅滅,異常詭異。

    行刑手的手哆嗦了,失去了再殺他一次的勇氣,斧頭一扔,鬼叫著跑了。

    血腥的行刑場上只剩了新的白璽和他“舊的”尸體。

    他困惑地呆立了很久,以為自己已經變成了游魂,站在哪里等著傳說中的黑白無常什么的來領他。

    直到在冷雨里打了個噴嚏。怎么,鬼也會著涼的嗎?他緊了緊身上囚衣,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呼吸。摸了摸心口,有溫度,有心跳。

    他開始思考自己是到底什么狀態。難道被斬首的不是他?他踏著混血的泥濘走向那顆臉部朝下的腦袋,將它捧起,翻過來,擦去臉上血污,露出面容,明明是他的臉沒錯啊。

    又是恐懼又是迷惑地向后退去,意外地發現自己之前被差點打斷的腿不瘸了。身上那些七七八八的傷也好了,還莫名其妙地渾身有了力氣,不像從前那樣風吹即倒的狀態。

    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搞不懂自己是死是活,是人是鬼,他決定離開這里,就算是一縷游魂也要返回京城看看jiejie。

    就撿了一盞燈籠提著,拋下了自己的那具尸體,冒雨逃離伐木場。

    躲在暗處偷看的人,看到那只“鬼魂”提著猶如鬼火的燈籠“飄走”,更是嚇得魂不附體。

    第154章 長出魚尾的jiejie

    鬼應該不會摔死吧?怎么會這么痛苦…

    他以為這次真的死了。然而他又醒來了,從溝底的尸體邊站起來時,晨曦還在漸漸明亮,地上的血還未冷。顯然,他失去意識的時間很短,可以說一個“自己”咽氣的瞬間,新的“自己”就出現了。

    死而復生?會有這種事嗎?

    他丟下溝底的尸身,滿心困惑地繼續找走出密林的路。

    兩天后他又遇到了野狼。喉管被撕開,血嗆出口鼻,窒息而亡的感覺真不好受。

    野狼正想大快朵頤,新的他站起來的時候,狼也被嚇到了,丟下食物落荒而逃。這一次白璽知道確定了,自己不是鬼魂,而是死而復生。

    他一個文弱之人,從千里之外的北地返回京城本是九死一生的事,但有了這個本事就不一樣了!不過……也得盡量地惜命,死亡的過程實在是太痛苦了,能不死還是不死的好。他斗志昂揚地上路,饑餐野果,渴飲山泉,幾天后走出森林。看到農田阡陌出現,還以為終于可以見到人煙了。可是他見到的第一個“人”,竟然長著魚尾巴。

    白璽被他遇到的第一只鮫尸咬死了。片刻后新生重獲,狼狽而逃。然而到處是鮫尸,這個世界變得殘暴又丑陋。

    他不知死了多少次,活了多少次,鮫尸的攻擊力實在是太強了。奔波的路上丟下了不知多少“自己”的尸體。

    通常他都是被殺死的瞬間復生的。不過有的時候,當他在漆黑無光的黑夜死去時,要躺尸到黎明時分,新的自己才醒來。

    死的多了,終于琢磨出了自己每一次“重生”的身體是從哪里來的。

    影子。

    是他的影子化成了新的身體。不管是日光、月光、燈光、火光,只要能讓尸體投下影子,這個影子就立體起來,有了實體,有了色彩,有了呼吸,有了生命,有了他全部的記憶和思維。

    所以才會當他死在無光的黑夜,要到黎明時分曙光映下時,影子才能化成人身。

    除了鮫尸,這世上還冒出來許多妖魔鬼怪,白溪盡管有這個死去活來的本事,路途仍然異常艱難。等他抵達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月之后的事了。在伐木場時聽那個混子說是在城郊見到白微的。雖然過去了這么久,她仍活著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不肯放棄,在城郊逡巡搜索。不但沒找到白微,連活人都沒見到過幾個。

    他仍不死心,想進城再找。然而城門緊閉,外有大批身穿軍甲的鮫尸圍城。這一路白溪見過無數鮫尸,這樣統一服裝、統一行動的還沒遇到過。再仔細看看,圍城鮫尸身上穿的盔甲是禁衛軍的。jiejie白微正是被禁衛軍的人糟蹋的,看到他們遭到這種下場,心中難免快意。

    他想著先過了護城河到城門底下再想辦法。城門前護城河上的吊橋高高懸起,河水里浮游著許多鮫尸。一般人踏進去瞬間就會被撕成碎片,沒有命活著過去的。但白溪有的是命。

    深呼吸一下,投身河中。頭部原是齊刷刷朝向城門方向的鮫尸們回過頭來。它們攻城不下,煩躁異常,這時竟有鮮活獵物送上門來!魚尾反甩,兇殘地撲了過來。

    白溪瞬間變成幾段碎尸。過程雖然極度痛苦,好在很快。他感覺離jiejie很近了,這些痛苦也算不了什么。碎尸也有影子,有影子就能化成新的rou身。他每次復生就能前進一段距離,被撕碎,再復生,再前進……

    總能過去的,死十次過不去,死一百次大概就能過去了。

    鮫軍們咬倒一個人,又起來一個人,簡直無窮無盡。那僵死的頭腦終于也感覺到不對勁,并用它們不為人知的聯系方式,將此處的異像傳送了出去,傳至它們的源頭。執著不倦的白溪丟下一路自己的碎塊,新出現的他已經快要夠到護城河對岸了。

    一步之遙時,鮫軍忽然停止了對他的殺戮。它們堵住他的去路,朝他包抄過來,一邊一個將他夾在中間,利爪彎起拎住他的手臂,逆流而上。白璽慌了。他是靠著一死一生突破鮫尸的屏障的,現在它們不殺他,反而被限制了自由,跑不了了!

    他的身體浸在水里,只有頭部露出水面,腳在水底下拼命踢著抓著他的鮫軍的魚尾,想激怒它們殺死自己,卻沒有得逞。兩只鮫軍全眼呆直,拖著他堅定地前游,仿佛是受到了某種召喚。

    這樣被拖出幾十里外,拐進一條河堤上的涵洞深處。這涵洞是雨季水位過高時用來排水的,里面潮濕又骯臟,上方的滲水孔洞漏下幾縷微光。兩名鮫軍發出嘶嘶的叫聲。陰影處隱隱有人影晃動,好像是一個人上身微微前傾著,從黑暗里探頭向外張望。一縷光線落在那張臉上。

    還在設法各種求死的白璽看到這張臉,呆住了。

    白微。他的jiejie。

    他驚喜地叫出聲來:“姐!是你嗎!姐!我終于找到你了!”

    白微面無表情,定定看著他,黑眸異樣暗沉。白璽終于感覺到了不對。jiejie雖然眉眼美艷如舊,臉色卻透著死氣沉沉的青白,烏發濕漉漉地覆在臉側,上半身向前傾斜的角度十分別扭,不像一個站立的人應有的姿勢。而且,她怎么會生活在這種潮濕黑暗的地方?身邊的那兩只鮫尸對她非但沒有攻擊的意思,反而畢恭畢敬?

    他猶豫地再喚一聲:“姐?”

    白微忽然嘴唇翕動,說了一聲:“殺。”

    還未等白璽反應過來,身邊鮫尸突然暴起,利齒裂口切身他的咽喉,血濺當場。他的尸體尚在抽搐,新的白璽已從旁邊站了起來,不知所措地看著白微。

    白微打量著眼前的情景,滿意地笑了。“死而復生?好本事。你是個什么妖?”

    她說話時的模樣和聲音好像就是白微,又說不清哪里不對勁。白璽喃喃說:“我是……你的弟弟白璽啊。姐,你不認識我了嗎?你到底是怎么了?”

    “弟弟?”白微愣了一下,剎那時搜索了寄宿rou身的記憶,明白過來,“原來你是白微的弟弟。”

    “你……你不就是白微嗎?”

    “對,我就是白微。我親愛的弟弟。”

    她朝他“走”來。前行的樣子卻不是她從前的婀娜微步,而是詭異的左右搖擺。等她的下半身也進到光線里時,白璽發出一聲駭叫,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白微的下半身不是娉婷的裙子和秀氣的雙足了,變成了一條脊黑腹白的水桶粗的長長尾巴。